第 31 章

    浮云飘渺,江水茫茫。

    林思虞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唯一能动的只有眼睛。

    感觉到自己能接触空气的脸颊和小手被粗纤维布料刮擦着,她猜测应该是质地很粗糙的麻袋。

    麻袋系了口子,里面很闷热,还有股淡淡的臭味,她小心且艰难的呼吸着,身体受外力有规律的上下晃动,想起失去意识前见到的刀疤脸汉子。

    自己现在大概率是被这个人以及他的团伙抓去了,被套了麻袋放进了那个竹筐里,刀疤脸汉子应是在抱着装有自己的竹筐走动。

    为什么…要抓她?

    她猛然想起今早进城时城门出现的官员士卒,是在找这些人吗,还有,那妇人……

    耳边传来一声推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接着又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在听到其中一人开口说完“关门”后,林思虞心彻底沉了下去。

    果真是她。

    那个有孕妇人。

    应该是进了屋子,她不再晃动了,一阵窸窸窣窣声过后,身体猛地下坠,屁股和双腿砸在地上。

    林思虞瞳仁颤动,疼,真疼。

    屋内响起木椅擦地的声音,两人又继续谈话,话语渐渐传入她耳中。

    粗矿男声:“玲娘,这两日狗官巡城紧风声大,你为何要冒险掳了这小娃子,让大哥知晓可不好,他说了不许再…”

    玲娘打断了他,声音漫不经心,丝毫不见‘跌’在地上时的温柔,隐隐沁着毒:“四哥,放心好了,我都打探清楚了,这小娃只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支摊求生计的摊贩罢了,无权无势,想必除了她亲人外也无人在意,有什么好怕的,再说,都掳来这么多了,还怕再多一个吗?”

    “该死,若不是二哥将那劳什子韩阁老的孙女掳来,咱们早就逃跑了,方才带这小娃子绕了半个县才回来,得亏你装作胎动,恐怕躲不过那稽查卒,话说回来,玲娘,你这手艺真是愈发娴熟了,咱们这儿有一半的货都是上了你这当才得来的,呵呵呵。”刀疤脸先是声音含怒,又是得意起来。

    玲娘笑了声:“四哥,二哥与韩家积怨已久,正好昨日那韩家女来此地祭祖,是个机会,全了他心意又如何?我这本事也算不得什么,比不过婶娘,她年轻时可是…哼,若有机会,我定要杀了那狗官为婶娘报仇!他将这县治理的好,我偏要破坏掉,掳走这县里的女子,搅个天翻地覆,让他抓破头皮受尽唾沫星子。呵,至于那些货物,一切就怨怪她们看不出我的伪装,心软乃是大忌,真是蠢钝如猪的东西。”

    刀疤脸转动了下脖子,骨头发出脆响:“等大哥三哥他们回来,咱们就再商谈如何离开,现在走还有机会,再不走,怕是京城那儿有了消息,增添人手就不好了,也不知阿福阿财在城外情况如何。”

    玲娘嗯了声,屋里响起了拿起茶杯啜水的声音,筐中听到一切的林思虞大脑高速运转,逐一分析。

    这是一个拐子团伙,货…是指被拐来的女子,从称呼上判断,拐子至少有七人,拐子昨日拐来了大人物的女眷,所以县城今日戒严。

    妇人玲娘是个惯手,擅长伪装成弱势群体利用女子同理心进行拐卖,听她所言,狗官大概率是萧县令,她与萧县令之间有杀婶之仇。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传来。

    “谁?!”

    玲娘的声音像一支冷箭瞬发而出。

    “老三,玲娘,是我们。”开口的人音色很普通,听声音至少四十岁,听脚步声屋里应是进来了两人。

    拐子团伙有人回来了,林思虞屏气凝神,虽然现在她什么都做不得,但不能什么都不做,保持清醒探听消息,尽可能寻求自救的机会,即使希望渺茫。

    刀疤脸疑惑:“大哥,怎么不见马叔和三哥?”

    拐子老大:“叔和三弟去城门盯梢了,士卒一有松懈便会来通知咱们。”

    玲娘声音很平静:“大哥,小心有诈。”

    老大:“这事叔他们晓得,有诈的话不会回来。”

    刀疤脸声音颇带着急色:“大哥,咱们得赶紧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老四!你这么急做甚?如今城门森严,明日再说,他们现在不敢搜城引起骚乱。午时了,我和你们二哥买来了吃食,来,咱们先填填肚子。”

    拐子老大语气凶巴巴,林思虞听见刀疤脸小声哼了一声。

    蓦地,她身上套的麻袋被掀走,许久不见光的眼睛接触到光芒有些刺痛,林思虞瞬间闭上眼睛装作还未醒来。

    掀走麻袋的人开口了,嗓子像被火燎过似的,极其沙哑:“玲娘,老四,这是谁?”

    刀疤脸嘴里嚼着吃食,声音含糊不清:“哦,这是半个时辰前我与玲娘抓来的小娃子,放心,尾巴处理的很干净。”

    拐子老大不高兴了,重重拍了下桌子:“我怎么说的,不许再掳人了,还抓个会时不时哭闹的幼童来?!”

    玲娘轻笑:“大哥,你消消气,就是偶然遇上的,抓了就抓了,能再多赚些银钱有何不可呢?哭闹的话给她下药不就好了。”

    拐子老大声音加重,仿佛在显示自己的威严:“不许再有下回了,再多了怎么运出城,谁若再犯,就由马叔来抽上二十鞭!”

    老二眼神阴戾,直接丢下麻袋,一只手落在林思虞的头顶,突然抓着她的头发往上一拽,林思虞被拎起整个人悬在空中。

    林思虞吃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左半张脸红彤彤长满了水泡,是能让密集恐惧症晕倒的程度,左眼被挖空,紫红色的血肉翻出甚是吓人。

    “呵,小崽子装睡呢?”老二皮笑肉不笑,眼神里满是狠厉之色,手渐渐松开,林思虞跌落回竹筐里,她看到他有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看痕迹是被人为切断了食指。

    玲娘走了过来,半眯着眼睛看林思虞,林思虞注意到她肚子平平。

    “帕子浸的软筋昏睡散用量虽少,但也能撑上两个时辰,这小娃却是这么短时间就醒过来了…”玲娘抬起眉毛,声音很平静,仿佛眼前是一只蚂蚁,“不过也无碍,成不了威胁。”

    拐子老大从腰间掏出一个十厘米长的铜钥匙丢在桌上,指着桌上三包未打开的油纸包:“将这崽子关进去,还有,等咱们吃完,老四,你将这几包饼子喂给那些货,不用喂饱,别让她们饿死,还有,别忘了加点料,省得又开始哭嚎,还有韩家女,最小的那包是她的。”

    刀疤脸嘀咕:“就那贱货矜贵,若不是还有用谁还伺候她啊?哼。”

    老二听见“韩”字,脸色阴沉,握紧了拳头。

    接着林思虞被重新套上麻袋,竹筐被老二抓起,走出了屋里。

    在林思虞第二十个来回呼吸后,听见了开锁声,麻袋再一次被掀开。

    屋子很大,没有家具,从地上一些砖渣和几个突出来的墙面来看,是将三间房间打通了。屋内昏暗潮湿,四面窗户□□透的泥土堵死,挨着门的两边墙上各插着一根火把,微弱的火光和外面的阳光照在老二的脸上,成了阴阳脸显得更可怕了。

    一名穿着脏污衣裙的女子踉踉跄跄从屋里的暗处朝着门冲了过来,“求求你了,放我回去!”,她满脸灰渍与泪痕,声音打颤扑在老二脚下。

    老二冷笑声,抬起腿用力将女子踹进去,女子虚弱尖叫一声,翻倒在门侧,老二又重重踹了女子几下,女子昏了过去。

    老二揪着林思虞后颈衣领,关了门,提着她丢在一方墙角后,取下腰间的鞭子,眼神阴冷,朝着火光照不到的暗处走去。

    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传来,混着女子的哀求声,听音色,是两名女子在哭嚎,还有一名女子在尖叫,接着是老二难听的狞笑声。

    当老二从暗处回来时,林思虞不动声色打量了他的衣裳。

    没有穿脱的痕迹,应该只是在打人,没做其他什么。

    老二检查完门锁墙面,最后环视了下屋内,关上了门,门外啪嗒一声响,已经上锁。

    林思虞竖起耳朵听门外动静,外面没有声响,确定已经无人时,她扭着头看向左侧,隔了一米的地方躺了两名女子,再扭着头看向右侧,隔了三四米的地方躺了三名女子

    从发髻来看都是尚未出嫁的女子,穿着普通麻裙,家境很普通的样子。

    林思虞撑起身子,站了起来,揉了揉被抓疼的头皮。

    许是她常在家跟着爹扎马步,又偶尔打五禽戏的缘故,身体素质不错,现在手脚虽然酸软,但也有些力气够她接下来探查下这间被打通很大的屋子。

    林思虞挪动脚步,一点一点朝着暗处走去,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屋子里的情形也更清晰了些。

    越往里面,掳来的女子越多,有妇人,有少女,她细数了下,八名昏迷未醒,五名半昏半醒,这五名女子里有三名衣裙上有鲜红的血痕,应该是方才被打的女子。

    一面窗户下有四名妇人醒着,靠着墙发髻松松垮垮,眼神里没了光满是绝望,看头发油的程度应该最先被掳来的女子,若不是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还以为已经死去。

    还有三名女子,应该说是两名状似女使丫鬟的清秀少女护着中间十一二岁的少女,少女长相娇俏,华贵的珊瑚红石榴裙有些发皱,随意露出的袖口都是用金丝所绣,发髻上干干净净,林思虞猜测簪子之类的首饰应当是被拐子拿走了。

    想必,她就是玲娘口中的韩家女眷吧。

    屋内突然出现个在移动的小矮个,任谁都会注意到,韩姓少女满脸高傲,瞥了眼林思虞,哼了声后,使唤身旁一名女子捏肩,一名女子捶腿。

    林思虞:“……”

    林思虞别过头不再看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缝隙出口,唯一出口只有被锁上的门。

    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充作武器的物件,倒是有几根小木棍,但也没啥用。

    地上有细细碎碎的老鼠屎和饼渣,还有一方无人待的墙角下满是熏人污秽,林思虞捏着鼻子,突然开锁声响起,她赶忙回到自己的墙角坐下。

    是刀疤脸老四进来了,门外站着老二。

    刀疤脸提了一桶水质浑浊的凉井水和一桶黑面饼子,用木瓢舀了几勺泼醒了昏睡中的几名女子,语气凶恶:“速来拿饼子吃,谁不吃就将先将谁卖到青楼瓦舍!还有这桶水,赶紧给老子喝了!”

    又饿又渴的二十几名女子狼吞虎咽,韩姓少女冷哼一声,刀疤脸白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馅饼丢在她跟前。

    “吃!”

    林思虞知道这些饼里掺了药,自然是不想吃的,拿了一块硬邦邦的饼假装在吃。

    老二注意到林思虞慢吞吞的动作,走到她跟前盯着她吃。

    林思虞看了眼老二手上的鞭子,只好吃下,吃完后的第十五秒,她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人还在昏迷,门上的锁又响了,几秒后,门被推开。

    林思虞眯着眼睛装睡偷看,进来的是拐子老大,接着一个身材干瘪的汉子走了进来,看他长相不老,应该不是马叔是老三。

    老三手里抓着麻袋,他们俩环视了一圈,最后朝着林思虞所在的墙角走来。

    老三解开麻袋,抓出一个人丢在林思虞右边一米处,两人又在屋里走动片刻,在巡查有无不对劲的地方。

    林思虞心中读秒,大概五分钟过去,两人终于走了,等到落锁声音响起后,她睁开眼睛,活动了下手脚,站起来走到新来的可怜人面前。

    等看清此人样貌后,林思虞呼吸一滞,瞳仁里满是惊艳之色,眼睛都不敢舍得眨一下,这是她两世以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可怜人是年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身着一身浅紫色广袖流仙裙,一头浓墨乌发梳成好看的百合髻,额间几缕凌乱发丝,双眉入鬓,眼睫纤长如蝶翼般卷翘,鼻梁高高,唇若胭脂轻染,肤色皓如白雪。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林思虞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此诗句,年纪尚小就如此颜色,长大后不得大杀四方。

    她忍不住凑近了看,下一秒,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猝不及防地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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