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最重要的还是成绩，曾经的知识只有模糊的印象，顾子颜痛苦地陷入自习与题海之中。

    虽然这神奇的回溯让她开心，可是学习的折磨却是不变的，坐在抬眼都是人的教室，她觉得心闷不已，一看见老师的脸和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她就觉得焦虑烦躁。

    现在的心态，竟和以往工作惆怅是同样的心理，她的消愁不过是早上咖啡提神，晚上酒精微醺，但其实她很少去喝酒。

    去“柔月”喝咖啡的习惯是江寒带出来的，他喜欢去那里喝，经常带她一起去那里消磨时间，不过，在分手后的几年里也只有自己去了。

    早晨的天气是怡人的，也只有这时她才有心情走远一点来到“柔月”买杯咖啡，然后一边发呆一边喝或者带回学校喝。

    顾子颜知道可能会遇到江寒，因为这家咖啡馆是他来学校的必经之路，所以她只好每天早早地路过学校来这里买杯咖啡，再走回学校。

    高三的时间过得飞快，由于知识没有巩固好，好几次小测成绩滑坡，被老师叫去鼓励了一番之后，她惆怅地来到了“不归”的四楼清吧。

    顾子颜的表情时而呆滞时而严肃，在吧台上默默地啜饮着今晚的第三杯淡啤酒，前几次酒保都会和她聊上几句，今天看她状态不佳就没有打扰她。

    事实上她确实不在状态，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朦胧感，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奇幻的世界，内心的秘密仿佛要倾斜而出。

    “给我来杯开水！”小吴气势汹汹地来到吧台前吐槽，“我跟你说，三楼那个人简直有病，妈的，我以后再也不替三楼的班了，气死我了。”

    小吴是清吧的一个女服务员，高中没毕业就来在这里工作直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顾子颜听她愤怒地抱怨在三楼包厢的遭遇，好像是303包厢有一个失恋男人鬼哭狼嚎地喝了一堆酒，小吴去送酒时被他扯走了工作服的丝巾还被劝酒了，最后她逃出来跑回了四楼。

    “气死我了，别让我在外面看见他，不然我整死他。”小吴一脸狠劲地握拳。

    酒保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淡定地说：“得了吧你，还不快点回去，小心经理来找了。”

    “那我的丝巾怎么办，领班看又要叽叽歪歪骂人了。”

    顾子颜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转头看向小吴，颇有行侠仗义的姿态，说：“我陪你去拿回来，走，我们两个人，不怕他。”

    小吴和酒保两人愣住了，小吴看了看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生说：“你确定她没喝醉吧？”他摇摇头：“没吧，她应该没喝多少。”

    “走，我陪你去，”顾子颜一把扯走了小吴，“303是吧，我看是谁，竟敢欺负女孩子。”

    小吴感激于她的好心，两人来到了303，小吴刚想说点什么，顾子颜就一下子推开了门，一手搭上小吴的肩，声音洪亮地喊道：“刚才是谁！拿了她的东西，快点还回来！”

    顾子颜环视了一下，看到一个躺在沙发上呜呜哭的男生，脸上还盖着一条丝巾。

    于是她二话不说就拉着小吴走上去，不顾周围人的惊愕，抽走了丝巾放到小吴手里，然后奚落道：“为什么乱拿别人的东西，还哭成这样，丢人。”

    哭泣的男子瞬间呆滞了。

    小吴不知道她是否醉了，只知道她一定是魔怔了，不然不会这么大胆，她连忙收好湿哒哒的丝巾，一边道歉一边拉人走：“抱歉，她喝醉了，抱歉，打扰了，子颜，快走了，走了，你喝醉了。”

    “醉什么醉，我是在帮你。”

    小吴一脸无可奈何，硬扯她走人。

    此时包厢内一道犹豫的男声响起：“你刚才叫她什么。”

    顾子颜一听这有点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脑子里的迷糊瞬间消失，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子修，这幅带着熟悉感的面孔。

    前世她是在工作后才与他见过几次面，现在他看上去还有点学生气息，应该还在读大学。他径直走上前来，顾子颜来不及思考就下意识地转头跑了出去，顾子修跟在她后面也跑了出去，留下小吴一脸不解地面对包厢里几个人。

    她一路步履不稳地乱走，跑到了一楼停车场然后停住靠在了墙上。

    顾子修追上她后久久地没有靠近，只在离她稍远的地方试探地问道：“子颜，是你吗？顾子颜。”

    顾子颜别开头不看他，“如果我说不是你能走吗？”

    “子颜，我就知道是你，我看到那架钢琴了。这些年你和妈妈都搬去哪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找你们，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找到你，我找不到你们......”

    他越说越激动，直接牵扯到了她不想提起的事，她大声喊道：“闭嘴，别说了。”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内，空气安静了一会，她说要回家了，顾子修缠着要送她回去，任凭她怎么拒绝都不肯离开，虽然她最后妥协了，但两人一路沉默。

    回到住处后，顾子修坚持送她到门口，完全不想离开。

    “子颜，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不让。”

    “我想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顾子颜懒得和他争执，索性站在门口等他走了再进去，两人站在门口都不愿动，僵持了一会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妈妈在里面吗？”

    “不在。”

    “她没和你住在一起吗？”

    “......”

    “你今年高三了吧，是在陵亚附中吗？”

    “......”

    “什么时候开始去“不归”的，高三压力大吗？”

    顾子颜知道两人没什么好聊的，她做了个深呼吸，说：“她不知道去哪了，我就在陵亚，你也知道我高三了就别在这浪费我时间了，我还要睡觉，你走吧。”

    他沉默了一会，“那我以后还可以来找你吗？”

    顾子颜不耐烦地扶额，他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我之后再来看你。”

    又是江寒又是顾子修的，她已经够不知所措的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她是再也不想去“不归”了。

    自从那天见过一面之后，顾子修基本每天都来住处找她，她每次回去都能看到他拿着鸡汤、牛奶、核桃、水果等等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

    冷遇了他两次后她觉得这真是一件幼稚的事情，于是在他再来的时候，她径直开门让他进去了，他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小心翼翼地表示着欣喜和好奇。

    两人相对而坐，顾子颜直截了当问道：“进来了，房子你也看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没事就赶紧回去，我不太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太久。”

    顾子修略显尴尬，他手扶膝盖正经地问：“子颜，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住的吗？妈妈去哪了？”

    “如果你是来这里了解过去的话那你还是走吧，我不想，也没空和你回忆往事。”

    “不是的，子颜，我是想问你要不搬来和我一起住吧，我那边挺大的，有空房间，你要是过来了，我请人每天给你煮好吃的，家务都有人做，你只管好好学习，奋战高考。”他眼神发亮，把一切都想象得很美好。

    顾子颜不理解地拧了拧眉，忽略掉心里奇怪的感受，质问般地回应道：“你是觉得我现在过得很可怜吗？不过和你相比确实可怜，但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过来的，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面对误解，顾子修的语气变得严肃：“不是可怜也不是同情，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想你再一次离开我了，子颜，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亲妹妹。”

    顾子颜心情不好以致于不能理智回应他，“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你走吧，别来打扰我了。”

    “可是我过得不好，子颜，从和你分开那天起我一直都过得不好，我一直很想你和妈妈，担心你，怕你被欺负，子颜，和我一起住吧，我保证你搬过来后一切都听你的，你要是过得不开心你也随时可以走。”

    他语气很真诚，她的思绪混乱，她妥协地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你先走吧。”

    “那你先考虑考虑，后天周末我再来看你，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你接过去。”

    顾子颜的思绪完全被这件事给占据了，她把能想到的都考虑了一遍，现在的顾子修也许还没有足够的成熟稳重，前世与他相遇时他26岁，他并没有这个提议，前后差了这么多年，保不定他以后会怎么看待现在的决定。可是她现在正是高三，经济已经快要拮据，他的提议很有诱惑力，而且他说了全听自己的，随时都可以走，加上他的意愿很强烈，如果不同意的话大概也会经常来找她，非要去的话她可以住一段时间等到了大学再说。

    不管怎么想她还是很纠结，头脑乱糟糟的，无法得出一个完美的想法。

    和往常一样，她来到了“柔月”，在店内找个位置坐了下来，一边喝咖啡一边考虑着顾子修的提议。

    她坐在店内的左边背向门口所以没有看到江寒进来了。江寒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顾子颜的背影，拿了咖啡后就走到她面前坐下。

    “这里没人吧。”

    顾子颜吓了一跳，看了他一会后才勉强恢复镇静，小声回应说：“没有。”

    江寒的态度很坦然，明显要与她攀谈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

    “你好像很喜欢这里的咖啡，经常见到你。”

    “啊！是最近才喝的。”亏她还想着不要遇到他，原来他早就在这见过她了。

    两人相对而坐，顾子颜正想着要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他率先开口说道：“可能有点不太好，但是问你一件事，你和顾子修是兄妹？”

    顾子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犹豫着回答：“是，但也不是。”她心想该不会江寒和顾子修现在就已经认识了吧，她前世只知道他们是很好的生意伙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大林喝醉那晚你不是来了吗，而且子修偶尔和我提起过他有一个妹妹。”

    “大林是谁？”

    ““不归”那晚，303包厢。”

    顾子颜惊讶地愣了好一会才僵硬地说出一句话：“那晚你也在？”

    “嗯。”江寒表情玩味地看着她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吃惊模样。

    事实上江寒知道的都是他自己猜的，因为昨天顾子修偶然和他说起“一定要和妹妹重归于好”、“要好好照顾她”之类的话，再结合那晚的情况就可以猜到了。

    她默默地喝咖啡假装镇定，江寒冷不丁说一句：“其实，你哥一直都挺在乎你的。”

    她不禁纳闷，难道江寒是来当说客的？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她局促地看了眼他转而看向手里的咖啡，“没什么好说的。”

    “你哥是个很好的人，不必担忧。”

    顾子颜还是沉默不语。

    “你好像一副很顾虑的样子。”

    她抬眼看向江寒，眉清目秀的面容、整洁的白衬衫校服，平易随和的语气和不凡的气质，无一不令她倾心，可此时她复杂的心境让她无法理解这一情况发生的合理性。

    “你看，就是现在这样，”江寒打量着她的脸，“微皱着眉头，嘴巴也抿着。”

    “你观察得这么仔细干什么。”顾子颜慌了。

    “这不是一眼就看到了吗，再说，你当初提分手也是忧虑过多了吧，对还未发生的模糊事看太重，没多大好处。”

    “怎么扯到那件事去了，我那是知道了，考虑周全的。”

    “考虑周全？你知道什么？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江寒嘴角一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就要走，“走吧，再不走就迟到了。”

    顾子颜犹豫了几秒要不要跟上他，但一想到还有一些问题想了解就和他一起走回学校了。

    她酝酿着瞧了他好几眼后才开口说话：“你和顾子修什么时候认识的？”

    “很早就认识了。”

    “他和你说过我的事？”

    “只偶尔提起过有个很可爱的妹妹，没说名字。”

    “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是，我只是刚好看到你，他可能都不知道我认识你，更不知道我是你前男友。”说到这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顾子颜内心微怒，有什么好笑的。“你之前不是还让我远一点吗，现在干嘛又这样。”

    “你管我。”

    现在已经远离街道了，沿着学校的围墙有不少绿油油的爬藤植物，不知是谁的原因，他们的脚步逐渐放慢。

    “现在该我问了，你之前去“不归”干什么？”

    “去那里还能干什么，你不是也去了吗，而且我只去四楼。”

    “什么时候开始去的？”

    “你管我！”

    “现在倒敢这么说话了，还学我。”

    顾子颜猛的一怔，反应过来后沉默不语，走着走着竟被一个小石子绊了一下，她吓得差点就要抓住江寒的手。

    显然江寒也被她吓了一跳，两人停下来对视了一眼，一个尴尬另一个无语。

    “好好看着眼前的路。”江寒语重心长地说完就往前走了。

    顾子颜内心百感交集，现在仿佛还在和他交往的状态，他以前就喜欢无意中说几句别有意味的话。

    她又欣喜又疑虑：为什么会这么自然，相比江寒的淡然自若，她的疑虑谨慎就像一出沉重的笑话。她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