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自温乐言出了宫,崔明珏就一路策马而来,可惜,他终究不是温乐言所期盼的那人。

    “见着在你眼前的不是寒林商,温娘子是不是挺失望的?”崔明珏于马上一个倾身,问出来的话带着一股子醋味。

    温乐言却并未应他,只是福身回了句,“怎会,崔大人多虑了。”

    瞧出温乐言对他神色淡淡,崔明珏心里莫名堵了一股气,言语上就不自觉说重了些。

    “温娘子若是在等那寒林商的话,怕是要失望了。此前于清和殿中娘子的一番话说的清楚明白,想必他寒林商也是个知难而退的。如今娘子既已拒了他的求娶,按照寒林商那性子怕是早就恼了娘子了,更不会深夜前来这碰一鼻子灰。如此、娘子又何必在这苦苦等着,免得空欢喜一场呢。”

    此时此刻,崔明珏也说不清自己对温乐言是在意多一点,还是怨恼多一点。他只知道自己一出宫就来了这小院,连崔府都没回,为的就是生怕她被顺承帝的那一通话给伤着了。

    可现下看来,自己的这份关心,到底是有些多余了。

    “是不是空欢喜一场,也与大人无关。今日多谢大人的关心,但乐言真的困了,大人还是请回吧。”

    温乐言说完,身侧的沁竹分外有眼色的阖上了院门。

    听着那一声清脆的落锁,崔明珏沉了面色,握紧缰绳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如此,我便告辞了,望娘子好生安歇。”

    又等了片刻后,眼见着木门依旧没有动静,崔明珏索性没有再坚持,驾着马就离了小院。

    站在门内,细细瞧着崔明珏迎着月色渐行渐远的背影,沁竹小声提醒,“娘子,崔大人走了。”

    “知道了,很晚了,大伙儿也早点回去睡吧,趁着天亮再补补精神,明日还得早起呢。”

    有了温乐言这话,李婆婆等人早就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会儿得了令自然是不敢不从,打了声招呼后就回房睡去了。

    唯一没走的沁竹却是禁不住问了句,“那娘子呢,您一贯体弱,若是不把精神补足了,明日怕是就该病着了。”

    旁人也许不知,可沁竹自小便跟在温乐言身旁,瞧着她此刻默不作声,神色浅浅的模样,如何看不出她有心事。

    见沁竹忧心着自己没挪步,温乐言只得笑道,“快些回去吧,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我也没了困意,就想着在这院里多看看。你要再不去睡,等天亮了,可就睡不成了。”

    被轻刮了下鼻梁的沁竹犹犹豫豫的迈步,“那我就先去睡了,娘子若有了睡意也早些回去,可别累着自个。”

    “知道了,快回去吧。”

    温乐言的一再催促,终使得沁竹放下担忧,慢腾腾的回了内室。路过转角时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却只见漫漫月华下,温乐言秀丽的半边脸隐于房檐阴影中,虽挂着淡淡的笑,可那眉眼间却似有一股忧愁难消。

    待沁竹走后,温乐言面上的笑当即淡了,仰头瞧着头顶那朦胧月色,温乐言的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寒林商那句,“臣寒林商倾慕温娘子已久,恳请陛下赐婚。”

    可这期盼已久的赐婚,还是被她给拒了。

    恍惚间,面上似有水珠滴落,温乐言一抬手才发觉颊边满是泪珠,原来自己竟是哭了,“后悔又如何,那份婚约本就不属于我......”

    ......

    ‘叩叩叩’

    沉默间,身后的院门陡然的被叩响,这动静突兀的响起,吓了温乐言一跳。

    因李婆婆得了令早早回里屋安歇了,自然就没听着这一声门响。站在门边的温乐言小心透过门缝往外看,却见门外站着的竟是满眼着急,鬓角沁汗的寒林商。

    ‘吱呀’一声,寒林商不过刚叩了一回,门就开了。他原以为门内站着的会是守门的李婆婆,可抬眼一看月色下立着的却是尽显清丽的温乐言。

    再见面时,温乐言虽急匆匆的拭去了泪,可颊边的泪痕还是叫寒林商看了个分明,不由得再次暗恼自己于殿上的言辞太过唐突,冒犯了她。

    “娘子可是哭过?若是因赐婚一事,寒某在这里向娘子道歉。”

    温乐言摇头道,“怎会,今日赐婚是乐言没准备好,才使得将军失了颜面。将军如此也不过是为了救我,何错之有......”

    说到底温乐言与崔明珏和离至今不过两月,若赐婚一事定下,怕是会对温乐言的声誉有损。正如陶婉即将嫁入崔府一事,外人虽不曾当面说些什么,可也议论着崔明珏这刚和离便娶妻,多少有些薄情寡义了。

    寒林商又问:“既如此,若日后寒某再提赐婚一事,不知温娘子可还愿意?”

    温乐言侧过头没去看他,面上虽带着笑,可眼里却满是苦涩,“...怕是不能如将军所愿了,前几日我曾去玄佛寺找过静法师傅,师傅也为我解了一支签。可惜签文的意思并不算明朗,上头更是写明乐言的下一次婚配需等到两年以后,如此将军还得要再等等了。”

    温乐言如此说,不过是想让寒林商知难而退,才胡诌了这么一句。且这句解释来的勉强,也有些站不住脚,她觉着寒林商必是不会信她。

    “既是静法师傅所言,寒某如何不信,如此,两年以后寒某必定会再次向陛下求娶温娘子,望那时温娘子能应允。”

    这人竟是毫不犹豫的信了...

    思及此,温乐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抬起头瞧着他清亮的眸,“......将军就这般信我?”

    寒林商笑道,“我既心悦于娘子,为何不信?”

    “可、若哪一日我有事欺骗了将军呢?”

    “娘子心善,若是真欺骗了我,也必定是心有苦衷,既有苦衷,又谈何欺骗一说呢?”

    这句话一出,让温乐言无言以对,满腔腹稿也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有时候真真切切的一句语,总是比千万句的安慰要来的有用。

    事到如今,温乐言怎会不知那句本为一时冲动下撒的谎,也到了该说清的时候。从前她心底深藏的歉疚总会因一句句‘没关系,还来得及’而平复下去,可今天,终因寒林商的一句话而彻底决堤。

    当彻底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温乐言有惧怕,有难过,却唯独没有悔恨,只想着若最后寒林商埋怨自己,也是她应得的。

    酸意直冲鼻腔的那一瞬间,温乐言紧盯着面前的寒林商,似乎要把他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牢牢刻在心底,“寒将军,乐言有一事不明,不知将军可否解惑?”

    寒林商虽不知温乐言为何突然这么问,却还是回道,“自然,只要是娘子问的寒某若是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望着眼前男子深沉的黑眸,温乐言嘴角挂上了一丝苦涩,“那我便问了......到如今,将军心目中最心心念念的女子,可还是‘笙笙’?”

    寒林商虽不解,但点头,“自然,从过去到现在,唯有一个‘笙笙’,从不曾变过。”

    这答案一说出口,温乐言虽早早就知,可心底还是禁不住一次次抽痛。垂首间,她渐渐哑了嗓子,“...如果我不是‘笙笙’,将军可还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好?”

    自打欺骗寒林商的那一天开始,温乐言始终思考着一个问题,在她面前,寒林商爱着的到底是‘笙笙’这个偷来的身份,还是她温乐言这个人。

    温乐言的话让寒林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当即面色一怔,“...于某而言,‘笙笙’便是乐言,乐言即是‘笙笙’,二者并无差别。”

    这句话虽没说的明确,可温乐言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若没有‘笙笙’这重身份,她温乐言怕是从始至终都不会进入寒林商的视线,如此看来,失了这一身份的她与那些梅花簪姑娘,又有何区别。

    “原是如此,乐言明白了。”温乐言笑着说出了这句话,可心痛时的眼泪是最难压抑的,因此当她泪水滴落的那一刻,寒林商彻底慌了神。

    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温乐言无声抽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温娘子,可是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娘子生气了?”

    这一刻寒林商的慌乱没再如以往般逗笑温乐言,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好似在告别。她明白这样的寒林商是独属于‘笙笙’的少年将军,而非是她的,也从来都不会是她的。

    说到底,偷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不管你愿或不愿。

    也是在这一刻,那句深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的同时,她竟不觉得沉重,余下的反而只有释然和解脱。

    “将军,你不该如此信我,因为是我骗了你......

    ‘笙笙’两个字是我骗了你,只为了让你相信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人。

    那只碧玉梅花簪也是我骗了你,只为了逃出崔府,与崔明珏和离。

    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我只是温乐言,从不是什么‘笙笙’......”

    说这话时,温乐言面上始终带着笑,可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却一点点沁着红,落了泪。只因她为今日的坦白感到解脱,却也为这份感情的终结而心起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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