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换好位置后，学委又重复了一遍报名运动会的事。
教室里都开始讨论这事，李晴玉却不以为意。
她一次运动会都没参加过，她不想为班级争光，不想当任何人的希望。
她从来都是喊加油喊得最卖力的那一个，可她自己却害怕掌声，怕自己辜负厚望后看到别人失落的眼神。
她承担不起。她缺乏勇气。她懦弱逃避。
运动会对她来说就像放了三天假，她可以到处闲逛，坐在大本营吃吃零食聊聊天。
后排的梁守约和李定来听到运动会就开始兴奋，两个人争先恐后报了跳远和四百米。
“我肯定拿第一。”李定来对自己非常自信，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实力，前两年的第一名都是他。
“轻轻松松拿下。”梁守约激动地和他击掌，两个人相互吹牛。
他们叫了前排的周映尘：“你也报一个，一次都不参加不遗憾吗。”
周映尘：“懒得去。”
“去呀，好多人看着呢，让李晴玉给你加油。”
梁守约故意把李晴玉的名字说得很重，生怕周映尘抓不到重点。
李晴玉听到后也表示赞同：“可以呀，我嗓门可大了，等你比赛我肯定给你加油。”
李晴玉一双清澈的眼睛笑着看他，周映尘便开始摇摆，：“那……你觉得我报什么比较好。”
“腿这么长，跳高肯定行。”
后排两个也开始添油加醋地吹捧，“周映尘跳高可厉害了，就是太低调了。”
“尘哥出马，其他人还用得着跳吗，直接迷倒万千少女，你看这小脸，又嫩又白，他是怕去跳高抛头露面不好，到时候一大群女生直接把他围住不让走，是不是啊周映尘。”
周映尘还没反驳，李晴玉先笑了：“这么有魅力啊，那这次更要跳了，让我见识一下。”
“就是就是。”
见周映尘不再反抗，李定来直接跑去学委那替周映尘报了跳高。
周映尘把目光转向李晴玉：“你怎么不报名。”
李晴玉推脱道：“我没运动细胞，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远，铅球也扔不动。我去能干啥。”
周映尘却一眼看透，戳穿她：“你真觉得是自己跑不快才不去跑的吗，说实话。”
他知道李晴玉撒不来谎。
“你是不是怕别人看你，怕别人议论你不行，你觉得丢脸。”
他的话如锤般砸开李晴玉的心墙，露出里头脆弱不堪的自卑来。
“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李晴玉仍是嘴硬，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周映尘。
“男寝后面就是操场，我在阳台上看到你好多次，你总在人少的时候在操场上狂奔，每跑完一圈就看看手表，每次都跑三圈。有时候也在立定跳远的区域来回跳，没人关注你，你做什么事都不会犹豫，你会落落大方的，对吧。”
“你干嘛在阳台上看我。”她仍是不敢看他，低着头喃语。
“我……我刚好在阳台晒衣服。”他胡乱找了个借口。
听着他俩的对话，后排两个看戏的已经开始憋笑，捂着嘴身子发抖。
周映尘继续说：“你可以不参加运动会，你只是错过一次锻炼胆量的机会，但你不能一直停在原地，考虑太多会失去勇气，其实没有这么多人关注你，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活。相同的是，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人生道路漫漫，世事无常，成长是却是必然的，你不肯主动改变，生活就会推着你往前走，你可以什么都不会，但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李晴玉，勇敢一点，别在乎对不对，做得好不好，别管别人怎么说，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不是问题。相信我，好不好。”
周映尘语重心长地鼓励她，他清楚没心没肺只是她的伪装，他不知道她的自卑来源于哪里，但他想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多带带她，教她些什么，以后分别了，她可以独立勇敢地面对一切，什么都不怕。
如果他可以一直在她身边，其实李晴玉怎么样都行，他会帮她解决一切让她无忧无虑，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一年后他们就要分别，天各一方，见面无期。
李晴玉被他说得心绪动摇，她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从来没有人看出过她隐蔽的心思。
周映尘怎么全知道呢，他会读心术吗。
她鼻子发酸，眼眶通红，有种被揭穿的尴尬，也有被人理解和关心的感动。
她终于抬头直视周映尘，眼中波光流动，像个委屈的小孩，问他：“真的吗。”
周映尘嗯了一声。
她颤抖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喜欢跑步，四百米八百米都行……”
言外之意，她愿意报名试一试。
周映尘耐心地顺着她的话轻声问：“那要不要试试在运动会上跑四百米或八百米呢。”
“好……可是，如果我跑得没别人快……”
李晴玉话还没讲完，周映尘抢答：“为你自己跑就好，不用管别人，也别太在乎结果。”
“那，那我去报名八百米。”
“好。”
李晴玉说罢便去学委那报了名，她不止报了八百米，还报了心心念念的跳远。
回来后，她坐在位置上，开心地和周映尘交代：“我还报了跳远。”
周映尘笑着看她：“好。”
他又问她：“之前有一天你饭卡丢了，我把饭卡还给你，还送了你一句话，你记不记得是什么。”
“当然记得了。”李晴玉从课桌里拿出那张纸，注视着周映尘，认真道，“只有转变，才有转机。”
周映尘面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记得就好。”
“啊，我想我来了，那天吃饭刷的是你的卡，我还没请你吃饭呢。”
“不急的。”
李晴玉：“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后排嬉笑的声音终于收敛不住传到了李晴玉的耳朵里，她回头问：“你们俩在笑什么。”
周映尘也回头，暗暗露出尖锐的眼神，示意两人把嘴闭上。
“没什么啊。”李定来挺起胸膛看着周映尘，“笑还不让人笑啊。”
他们在笑什么，有人心知肚明，却把这当做不可言的秘密，有人蒙在鼓里，以为是朋友间相互嬉闹，什么也没察觉到。
第二天中午下课，李晴玉如约和周映尘一起去食堂，这次他们并排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就像和在教室做同桌一样。
李晴玉发现周映尘和自己的菜和自己完全一样。
“你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呀。”她问。
“有什么吃什么，不怎么挑食，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他微微偏头，“你呢。”
“我喜欢的可就多了，萝卜排骨汤，回锅肉，酸菜鱼，椒盐小土豆，还有好多好多，说不完。”
周映尘抿了抿唇，有些骄傲道：“这些我都会做。”
“真的假的，你还会做饭啊。”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满眼羡慕，“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周映尘脸色平静：“我爸妈平时不在家，我就自己做饭。”
“我平常也是一个人，我爸妈一个月回来一次，回来待一个星期又走了。我有时去外婆家吃饭，有时去奶奶家，也可能都懒得去，就自己买泡面了。”
他听着她的描述，嘴唇微动似有话说，却偏偏欲言又止，有些话噎在喉咙说不出。
他想说，我吃饭很好吃，你可以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
可关系似乎还没熟到这一步，他怕这种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她不适，反而将他们的关系推远。
周映尘小心翼翼，测量他和李晴玉之间的距离，掂量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份量。游戏让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可再怎么近，终究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还是有诸多话无从下口。
“泡面偶尔吃就好，还是多去外婆家吃饭。”
李晴玉：“你怎么不让我去奶奶家吃。”
“也可以。”
她又问：“你怎么不去你奶奶家吃饭。”
他答：“关系不好，很少往来。外婆外公不在了。”
李晴玉周围很多老一辈的人多多少少有点重男轻女的倾向，没想到周映尘竟然和他奶奶关系不太好。
她没有再多问，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
这张桌子只有一边坐着两人，李定来和梁守约已经识趣地找了别的位置。
李定来远程观望：“这小子有东西啊，今天都单独和人家吃饭了。”
梁守约：“很明显，你的担心很多余。”
午饭后，教室里窸窣了一阵，很快安静安静下来午休。
周映尘象征性地趴在桌上，心里毫无睡意。待到周遭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这才悄悄睁开眼，端详着旁边的人。
她还是睡得这么平静，好像什么情况都打搅不了她。
周映尘大着胆子贪婪地多看了几眼，闭上眼便能在脑海中描摹出那人的模样。
一秒很长，足够他的身上衍生出她的影子，忍不住模仿她的一举一动。
十秒，足以在青春中留下一段洗不掉的刺青。
可终究是草木皆兵，他心弦紧绷，李晴玉只是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他便立马合眼假寐。
有了这一次的冒险观望，他便愈发大胆，像只躲在暗处的猫，总能趁着周遭寂静，找到他向往的气息。
他睡得很晚，经常是在午休前十分钟才感受到困意，这十分钟他睡得极其满足，完全察觉不到任何异象。
比如李晴玉的目光。她时常被腹中胀气扰得睡不着，总是有断断续续的嗝让她不得不清醒，而一睁开眼，便见对面合眼安睡的少年面庞清朗俊俏，平日里的清冷似乎消散而去，棱角被柔软似水的睡意磨得柔和了几分。
她看得有些上瘾。李晴玉的眼神在他脸上游走，拂过眉眼，从鼻梁上滑落，停在嘴唇上。
长得还挺好看的，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她无声地注视着他，直到上课铃打响。
日子像沙一样在平淡的沙漏中一点点漏下，翘首以盼的运动会很快来临。
黑板上写了当天的项目和运动员名单，操场隔网外划分区域摆起遮阳伞和桌椅，当做各班的大本营。
第一天没有李晴玉的项目，她闲散地四处游走，哪里有项目就去哪凑热闹，现在有好几个项目摆在她面前，不知道去看哪个好。
“李晴玉。”
回头看，周映尘在她身后，缓缓朝她走来：“你要去看哪个。”
“不知道，随便看。”
“和我一起去看男子跳远吗，梁守约报了跳高。”他顿了顿，补充道，“明天你也跳远。”
“好啊。”她等周映尘跟上自己，然后一块去了跳远场地。
“怎么才来。”李定来早已在跳远场地等候，指了指着运动员的队伍，“守约在那呢”。
检录完毕，发令人手拿旗子站在起跳板外，大手一挥，几米外的运动员便冲了过来，一跳便飞出三四米。
“这个一般，打不过守约的。”李定来小声地和旁边的周映尘说，话里带了些自豪。
志愿者测量后将距离报给纪录员：“四点零三。”
李定来凑近周映尘耳畔偷偷道：“我就说吧。”
下一位选手预备。
“四点三八。”
李定来：“这个还行，但是和守约比不了。”
李晴玉好奇道：“梁守约很厉害吗。”
“拜托，前两年他跳远你都没来看啊，直接碾压好不好。不说了，下一个就是守约了。”李定来站着朝起点大喊，“梁守约加油！”
他朝他挥手，目光穿越长长的跑道，稳稳落入梁守约眼底。
梁守约做好准备，看着旗帜发出的信号，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终点有他想要奔赴的人。
那道身影飞快袭来，靠近起跳板后一跃而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两脚落地溅起飞沙。
“好厉害啊。”
“这得多远啊。”
“五点九三。”
梁守约稳稳落地，他听惯了夸赞的话，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耳畔只剩下李定来的惊呼和掌声：“太帅了。不用比了，肯定第一了。”
梁守约没说什么，故作镇定，等远离了观众才开始嘚瑟，迈着惬意的步伐回到队伍里等着第二轮。
裁判席发号施令，下一位选手箭似的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