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回接到风信符说葛轮不见了,于是匆忙骑马赶回山里了。
她迈着小短腿刚到山腰,就撞上了焦急找人的亲娘。
颜柯满脸担忧:“小水,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用告诉你吗?你这么小也帮不上忙,你爹啊...”
小水:“是我自己问的,包子几天找不着了,我也练不下去,索性回来了。”
颜柯上前,摸摸自己娃的头,“一路上辛苦了,回屋先休息会儿吧。”
后面有人走过来,一条白狼颠儿颠儿过去蹭小水的手。
小水:“不要担心我,屠生也在的,我和他一起。”
葛临均走过来,拍拍颜柯的肩膀,“好,那我们分开找人。”
三人分开,在这群山之巅,怎么找到他呢?
...
呼...好冷,好黑啊...
他感觉头部好沉重,头好痛,这里好窄,他动弹不得,脸部动不了。
几日前,他被一群小妖围攻,失势下打入深坑,浑身上下都是伤,多出骨折。
可怕的是已经是第四天了,他的体温渐失。
失温对妖来说是死的前兆,
诶...
好冷啊...
....
他昏昏沉沉睡去,不怕,睡着就不冷了。他安慰着自己。
第五天,他已经被冻醒好几次了,有水滴在他的脸上,天气更槽糕了,下雨,这里是地势最低处,下雨了,会是雨水最先淹没的地方。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咚!
有东西从洞口处掉下来,
虽然这里黑漆漆的,但妖的视力很好,只是,他的眼睛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了,他警惕的问:“谁?!”
如果是掉落的野兽,那他都不用等到下大雨了,直接一步入胃。
在这拥挤的场所,那坨东西捧起他的脸,然后就是布条的撕裂声,他脸上的污迹被简单的清理了,撒了药粉,然后就是包扎。那人一点点将身上的斗篷披到他的背后,然后将他搂入怀中,调动妖力到他身体。
“小水,是你吗?”
“才一年不见,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呜...小水。”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哭出来,“小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九岁的颜回抱着六岁的葛轮,在这容纳不下一个成年女性的深坑里,因为屠生的反常,她义无反顾的跳下来了。
如果屠生出错了,她就很有可能上不来了,还有麻烦爹或娘来救她。
“小水。”
“嗯?”
“我好冷啊。”
小水抱紧了包子,加大力度调动全身法术。“还冷吗?”
“现在不冷了,我好害怕啊,害怕没有人发现我,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了。”
小水:“那怎么还坚持到了现在?”
包子:“因为...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像之前的离家出走一样,你总是会找到我的。不管我在那里,你都会来救我的。”
小水觉得心疼,包子才六岁,就让他出去挑战山里的妖怪了,他还是太弱了。“我会来救你的,再撑一段时间,屠生就带着爹娘来了。”
包子:“嗯,我不怕,因为你来了。”
两人相依为命,在深坑里呆了两个时辰后,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了。
小水将绳子绑在包子腰上,先送他上去。
随后她也跟着上去了。
...
腰间的风信符亮了又亮,“怎么了?”
泽雅:“少爷啊,你现在又在哪个山头?”
葛轮:“茈山。”葛轮跨着腿坐在地面,“什么事?”
泽雅:“别忘记你姐几日后就要结婚了。”
葛轮:“什么?这么快?”
泽雅:“小姐自己定的日期,谁知道这么着急?打得我措手不及,好多东西我都没有准备了。半月前我已经提前过你了哦。”
葛轮:“我可能走不开啊...还有几个妖欠收拾。”
泽雅:“包子,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姐结婚你不来吧?”她谈了一口老气,突然轻笑一声,“你该不会是逃避吧?舍不得?”
葛轮皱眉,“你胡说什么?”
泽雅:“好啦,我是想提醒你,别不来哦。”
她还想说什么,葛轮连忙掐断风信符,
泽雅:死小子...
正月二十一,
颜回坐着马车从黍离出发,“他还是没来吗?”
泽雅:“没有。”
颜回:“好吧。”
吉时已到,她不能再等了,休慕言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意气风发的男人骑着马,迎娶了他等待了十一年的人。
一行人穿着红衣热热闹闹的从黍离到临安。
葛轮坐在树上,树下是热闹的人,他却不想去看。
颜回的马车到那里,他就化为原形,跟到那里。
夜晚,等宾客散去,休慕言提着一壶酒来到屋顶,“怎么不下去?”
葛轮:“我习惯独处。”
休慕言看着葛轮那死样,踹了他一脚,拉着个脸,“喝点。”
葛轮接过酒壶,撕开酒封,往嘴里灌。
休慕言:“不是,兄弟,你是不是难过过头了?羡慕了?”
葛轮瞥了他一眼,继续灌酒,他想麻痹自己。
休慕言:“你和那只兔子...”
葛轮:“她啊,自从诀别后,就没有再见了。”
休慕言:“你...别太难过。”
葛轮嗤笑,“我难过什么?我和她本就没有太深的感情。”
休慕言:“那你对她...”
葛轮面无表情:“只是有过好感罢了,现在,早就没有感觉了。”
休慕言:“哦?”他突然犯贱,“要我说啊,还得是你,最起码,我心上人没捅过我刀子。”
嗯?你确定?
葛轮白了他一眼,“...过分了嗷!”
休慕言看着休慕言失落的样子,“葛少主就在下面,你们两个失意的人可以交谈一下。”
正说着,葛时晏就飞上来了。
葛时晏和葛轮对视,彼此都懂对方眼中的失落
一个失去了挚友,一个却是为不久后的失去活的像具空壳
二人默契,举起酒壶在月下碰杯,
休慕言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
“蝴蝶...”幼儿扑倒在地,惊起满草地的蝴蝶。
一旁稍长的幼儿扶起笨蛋弟弟。
葛轮躺在草地,看着腾空而起的嫩绿色的蝴蝶,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他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不远处,貌美的妇人回头看了眼两个小孩,确认无碍后,继续放风筝,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亦步亦趋。
葛轮坐起来看着颜回和休慕言之间的互动,时间过得好快,转瞬,颜回就结婚生子。她变成人后,变了好多,变得开朗了,爱笑了。
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他却恍若昨日,她已是妇人的摸样,他的摸样依旧少年。
她的时间从她变成人的那一刻起,像开启了两倍速,他看着颜回对休慕言的眼神,休慕言对颜回的眼神,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和粉黛断绝来往后,他的心沉寂了,他都快忘了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也曾像他们这样热烈的,诚挚的对一个人有过异样的感觉,可是现在,他都快忘记那个人的样子,忘记他当初为什么喜欢她了。原来,深情在时间这里只是个笑话。
“葛轮,你找个人喜欢吧。”前不久颜回才刚对他说,很快又纠正道:“是找个妖喜欢,毕竟你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妖了。”
他当时嗯了一声,然后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他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偶尔也会有羡慕的感觉,但大多时候,他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们,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
从前,颜回成亲时,泽雅小丫头问他是不是在逃避什么,他否认了。
他在逃避什么?
不去想颜回成亲这件事,不去看颜回生子,不想知道时间在颜回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愿意承认,颜回的生命在倒计时。
背对着颜回时,他总是忍不住悲伤,残忍的时间将要带走她的性命,而他却找不到人恨,找不到方法将她留下来。
他的担忧,她好像也知道了,她不想他的心思都在她身上,所以,她和他说,葛轮,你找个人喜欢吧。
呵呵...
他也曾庆幸过,他第一次有好感的另一半是一只妖,不是像泽雅那般寿命短暂的人。
但是他和她是没有缘的。
粉黛的背叛让他固然心痛,但是颜回变成人这件事才是他痛苦的真正来源。
看着柔脆的人类颜回,看着会生病会累,两鬓开始长出白发的颜回,他忍不住恨
他的脑海里浮现人类娘亲晚年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恨父亲将颜回变成了人
他恨把颜回变为普通女子的休慕言
可是他的恨意都不浓重,
他知道,他不是恨,是怨
怨他们将颜回带离他的身边
他每一次看见颜回,都是她越变越削弱的背影
他的内心,越变越苍凉
颜回想让他重新与这个世界有牵连,她就让他去爱人。
她说得多了,他就敷衍的点头
葛轮看着颜回在草地带着孩子玩老鹰捉小鸡
葛轮坐在树下,一阵风来,树叶扑满了葛轮满身,他想,小水说的不对,他又不是只有重新与世界建立连接这一条路可以选。
他,还可以选择死。
他已经回不了头了,身后已经无人站在他身后了,颜回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有一天,颜回不在世上了,他愿意舍去全身的法力以及性命,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