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收回了他的火弩箭，我满以为这就是整件事的结局。但谁也没想到，赫敏修复好的友谊竟会在短时间内再次破裂，而且是彻彻底底地。

    今天早上，赫敏没有出现在长桌边。与此同时，几乎整个礼堂都能听见韦斯莱大声地嚷着：“要是斑斑还活着！……”

    我一头雾水地吃早饭到一半，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据知情人士称，就在昨晚，当所有人兴高采烈地簇拥着哈利·波特回到格兰芬多休息室时，罗恩·韦斯莱突然发现他的耗子斑斑失踪了。并且，床单上有血迹。

    他坚称证据确凿，结合之前克鲁克山一向对斑斑虎视眈眈，这只猫必然是凶手无疑。

    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悲剧了。我频频地望向格兰芬多的长桌，但直到我从桌边站起来准备去上课，都没有看见赫敏那头标志性的蓬松头发。

    韦斯莱仍然在为他的耗子喊冤，另外两个韦斯莱双胞胎正勾肩搭背、三分真七分假地为老鼠斑斑唱葬歌，不过用的是婚礼进行曲的调子。韦斯莱家的小妹妹金妮怒视着她的两个不靠谱的哥哥。

    我只好背上书包，和黛拉告别，她去上保护神奇动物，而我去上古代魔文研究。我知道赫敏不会错过哪怕一节魔文课，但我真有点为她担心。

    果不其然，我在教室门口遇到了赫敏。

    她眼圈浮肿，鼻尖通红，但衣着整齐，书包仍然沉重地拖拽在身后。我们对视了一两秒，我仔细观察她的脸，却没有看出除了木然以外的神情。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什么都没说。她一向是个勇敢的女战士，永远那么斗志昂扬地挺起胸脯，此刻的眼神里却带着畏缩和不自信。

    我一下子感到我的心被刺痛了。于是我无比坚定地说：“赫敏，你知道的，我相信你。”

    然后上课铃响了，但我们谁也没管。赫敏的眼眶迅速湿润了，我的也是。她猛地将那装满课本和纸笔的书包甩在地上，伏在我臂弯里，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我们一起翘掉了那节课，在附近的空教室平复心绪，说了好一会儿话。

    赫敏抽抽噎噎地告诉我，斑斑不可能是被克鲁克山吃掉的，她敢百分百肯定。克鲁克山是对斑斑有些捉弄的兴趣，但它一向只吃熟食，连带血丝的牛排都不愿碰！

    “更何况克鲁克山现在也不知所踪，”她绝望地说，“它一只猫，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安慰地搂住她，注意到她的肩膀比之前更加单薄了，看起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烦心事像那个大书包一样已经压得她难以喘息。

    “也许它们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本能，只是跑到什么地方过冬去了。”我轻声说。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是为了说服谁。

    -

    在青春期烦人的友情纠葛、杀人犯越狱谜案和神奇动物辩护命题中，时间似乎总是不够用。我尽量多地陪在赫敏身边，更频繁地和她一起出入图书馆写作业和查阅资料。

    黛拉对此表示完全的理解，因为她其实早就为了泰瑞而“冷落”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自从他俩开始约会后，我连魔药课都只能一个人落单了。

    周四的晚上很快就到来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幽幽烛火亮着，除了画像们的絮语，就只有我来回踱步的声音。面前黑魔法防御术办公室的门上，每一处花纹都已经被我盯了半晌，但我还是没能鼓足勇气。

    纵使已经在脑海中预演了一万遍今晚的情形，此刻我还是不免紧张。

    最终我还是敲了敲门，清清嗓子道：“卢平教授，我是玛丽。”

    木门徐徐打开。卢平教授探出半个身子，对我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请进，我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我下意识地也以微笑回应。我本以为这次见面会很尴尬，然而卢平教授似乎就是有能让一切变得自然的能力。不知为什么，这让我想起邓布利多。

    我随他走进去，把烦心事抛在脑后，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卢平的这间办公室。

    黑魔法防御术的办公室大概是全霍格沃茨花样最多的地方了，不过并不是由于课程内容有多丰富，而是因为住在这里的教授每年都在换。

    一年级时，奇洛教授身上浓重的大蒜味令人退避三舍，连整条走廊都很少有人走过。

    去年，吉德罗·洛哈特任教的时候，我曾经为了多赚一份外快而来过。那时的柜子处处摆满洛哈特教授漂亮的大头照，到处是华而不实的装饰。教师座椅铺了天鹅绒垫子和鸭绒毯子，五颜六色的信纸和香水瓶占据整张书桌。桌前的空地上，还铺着一块巨大的波斯飞毯（但并不真的会飞）。洛哈特虽然课教得不怎样，人倒是很慷慨，我靠帮他给粉丝写回信赚了不少银西可……

    而现在，这间办公室可谓是大变样，终于对得起它的职称了。

    精密的银制仪器和教具被整齐地摆放在柜台上，有一些我依稀记得在校长室里也见到过；书柜里堆满了参考书目，我瞥见有好几本关于黑魔法防御的大部头；靠墙的水箱里，一只格林迪洛正在挥舞它绿色的爪子；办公桌前的空地上干干净净，放着个大箱子。

    “嗨，玛丽。”

    哈利正坐在办公桌边的椅子上，面色苍白，手里拿着块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他慌忙地站起身，对我露出一个局促的笑。

    我友好地关心道：“嗨，哈利，你还好吗？”

    “哦，当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紧张。

    “那就太好了。”我走到他面前，紧张地搓了搓手。

    “我提前预习了一下守护神咒。‘呼神护卫’，对吗？”

    他接话说：“是的，并且关键点是——在施咒的时候要想着你最快乐幸福的回忆，用爱的力量去对抗它带来的恐惧和绝望。”

    在卢平的授意下，他又开始语速飞快地为我讲一些关于守护神的背景知识。我有点走神地想起上次我们离得比较近还是在我抓到他偷偷溜去霍格莫德那天。那时我都能闻到他口袋里糖果的香气。

    现在我似乎也嗅到了巧克力的味道，也许是这屋里空气太暖和的缘故。随即我又有些沮丧地想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与“温暖”这个词毫不沾边。

    我回过神来，对上他镜片后的碧绿色眼睛。

    这时卢平的声音传来：“哈利说的一点不错。玛丽，在你自己练习之前，你想先见识一下吗？”

    我扭过头，不知何时，他挂上了高深莫测的微笑正看着我们两个。

    我问：“……见识什么？是摄魂怪还是哈利的守护神咒？”

    “当然是两者皆有。”

    哈利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惊惶。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确定，我还不够熟练……”

    “而我有个问题，”我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空地上的那只大箱子，“那里面不会真的有一只摄魂怪吧？”

    卢平失笑：“当然不是。这里面只是一只博格特。我的错，我忘了提前和你说——”

    “——我的博格特是摄魂怪。”哈利干巴巴地说。

    他的脸似乎红了。我感觉我也是：“哦，这样。”

    我现在开始后悔加入这个学习小组了。即使初衷是为了学习守护神咒，聆听他人隐藏在心底的最恐惧的东西，对我来说也已经超过了“礼貌”的界限。我本不该和哈利·波特分享这显然是隐私的事——我们还远没有熟到这个地步——看看他此刻窘迫的神情吧，我的表情一定不比他自在多少。

    “我还以为你的博格特是——你懂的，”我绞尽脑汁找补道，“这说明你恐惧的是恐惧本身。你很勇敢，哈利。”

    然而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局促了。卢平在旁边轻快地说：“啊哈！玛丽，看来我们很有默契。”

    在我疑惑的注视下，他解释说他也曾这样评价过哈利的博格特。

    这个课后练习小组实在是充满了奇妙的巧合。我直觉有什么东西隐约地涌动在卢平的眼睛里，当他注视着哈利时。我分辨不出，那是轻柔的怀念，还是淡淡的骄傲？

    我又好奇地问：“那么，博格特变化成的摄魂怪和真正的摄魂怪有不同吗？根据博格特的定义，它是否仅仅是一个摄魂怪的幻影，只会带来诸如恐惧之类的情绪，而不会像摄魂怪那样吸食人全部的正面情绪、甚至对人的灵魂造成永久的损害？”

    但问出口之后，我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两个人的神情似乎都在说“哦，好问题，我们都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也许有点太拉文克劳了？

    卢平若有所思地说：“我认为你说得对，玛丽。根据我们上次的实践，这个博格特变成的摄魂怪仍然具备带来恐惧和绝望的力量，却比我所知的真正的摄魂怪要弱。正因如此，它才是哈利练习守护神咒的绝佳材料。”

    我们一同看着地上那个大箱子。

    “那么，哈利？你愿意为玛丽演示一下吗？”最终，卢平还是提议道。

    哈利说：“……我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卢平教授。”

    卢平和蔼地说：“你刚刚不是成功了一次吗，在玛丽来之前？我注意到这次你的守护神已经快要成型了。”

    “什  么  ？！”我震惊地问，“你成功了？守护神咒？梅林啊，你真是天赋异禀！”

    这下，哈利的耳尖红得要滴血了。我猜他不是那种对夸奖习以为常的男孩，虽然他在霍格沃茨算是独一无二的风云人物。

    但他值得这样的夸奖。在来之前，我自己尝试过练习守护神咒，却连一丝银色的影都没见着。书上也说，这是一个难度很高的咒语，需要刻苦的练习和钻研，大多数巫师都无法成功施展，即便他（她）有无与伦比的快乐回忆。

    “不，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哈利认真地说，“只要通过练习，你也可以……”

    “快别谦虚了，黄金男孩，”我说，“给我这个可怜的魔咒苦手示范一下吧。”

    他瞪圆了眼睛，似乎在对“黄金男孩”这个词提出抗议。老实说，我也忘了这个词哪里来的，似乎是某次女巫周刊。

    我挑着眉抱起双臂。他把嘴巴闭上了。

    卢平则憋着笑，示意我向后退到适合观摩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