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拉科·马尔福正沉默地同我站在教室外的拐角处，单独两个人。

    这是我醒来后第一次仔细端详他——他的脸颊似乎变得更瘦削了，并且不再执着于用发胶把他柔软的淡金色头发梳到脑后，而是让头发自然地垂落下去。除此之外，他还是我熟悉的那副神情倨傲的样子。

    我犹豫着开口：“有什么事吗？”

    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为巴克比克所做的事情，原来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酝酿着任何阴谋——前几天我碰见海格时，他告诉我“马尔福家的小子”彻底转性了——“我原来以为他粗鲁无礼，没想到他人还不错！”海格粗声粗气地对我说，“他不止一次地来看过比克，还和它成了好朋友……我想我们原先都错怪他了！”

    “很高兴看到你完全康复了，杨小姐。”他紧绷的声音把我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他站得笔直，神情矜持且礼貌，但不知为什么，我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他眼中闪着泪光的样子。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视线：“谢谢你。”

    然后又是一阵生疏的沉默。我不安地抬了抬眼，并惊讶地发现他也正一脸紧张：“呃……我爸爸说你一个人抓住了小矮星彼得……我想说，真的很了不起。”

    “谢谢，”我耸肩，没话找话地说，“赫敏告诉我，你经常来校医院探望。”

    “哦……其实也没有几次，”他含糊其辞，漫不经心地嘟囔道，“要我说，你真该多吃点肉，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

    我安静地看着他。

    “……还有，巴克比克的死刑，我真的很抱歉——我给你写了贺卡，但送贺卡的人太多了，我不确定你是否能看见，”他向我走近了一步，紧紧盯着我，我几乎可以看见他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他深吸一口气，说，“我必须承认，我之前确实错了。原本我爸爸已经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卦，可能他没有记住——”

    “德拉科。”我无奈地叫住他。

    他愣住了。立刻，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薄红，整个人似乎都手足无措了起来：“嗯？”

    我叹了口气，委婉地说：“我想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爸爸也许确实听进去了你的想法。但他只是想教会你人生最重要的一课。”

    “什么？”他结结巴巴地问。

    “那就是家人不会总是听你的。有时他们会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一些你不希望发生的事。他也许想‘纠正’什么。”我平静地说。

    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迷茫。我想起他经常把“我爸爸”“我妈妈”挂在嘴边的幸福样子，又想起上诉那天马尔福先生意有所指的讽刺表情，感到了相同的迷茫——家人关系还真是复杂。

    我继续真诚地说：“说实话，德拉科，我有时觉得，你爸爸似乎比你自己更加清楚你应当交往什么样的人和做什么样的事——你不觉得吗？”

    “……”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你叫了我‘德拉科’。两次。”

    我一时之间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哈？”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对吗，玛丽？”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非常矜持的弧度。

    原本沉重严肃的气氛被这句话彻底打了个稀碎。我看着他灰蓝色的双眼，甚至差点忘记我本来想说什么。这样转移话题也是传说中的斯莱特林人均必备技能之一吗？

    我干巴巴地回答：“哦，也许吧。不，这根本不重要——”

    “——不不不，这很重要，”他懒洋洋地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恢复了往日那种张扬又得意的神情，“赢得一位淑女的原谅就是我此刻全部的目标。”

    “……”

    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一年级，那时候的小德拉科说话比起现在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甚至不知道对十一岁的孩子来说那些过于丰富的花哨词汇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难道他爸妈在家说话也是这个风格吗？

    我牙疼地说：“请不要在说话的时候唱歌剧，先生——你该去上课了。”

    我们都听见了响起的上课铃。

    但是他得意洋洋地凑近了，又牵起我的手。我感到手背上一闪而过的柔软——他无比自然地对我行了一个吻手礼。然后，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讯速地转身进了教室。

    等等。是我的错觉吗？我好像看见他耳朵尖红了。

    -

    总之，相比学期初，我和德拉科·马尔福的关系确实近了一点。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至少我以为这不算什么。

    然而大家似乎都非常诧异。

    第二天下午，我在变形课教室门口遇见了哈利、罗恩和赫敏。黛拉和我提醒他们麦格教授在课上会随机抽查上次的练习成果，并简单地聊了几句。

    就在这时，一伙人从我们身旁经过。我们不约而同地听见了一个拖着长腔的声音：“下午好，玛丽。”

    我下意识地回答：“下午好，德拉科。”

    “……”一瞬间周围的空气甚至有些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精彩纷呈。

    潘西·帕金森狠狠地瞪了我几眼，母鸡护崽一般挽住了德拉科的胳膊。她旁边一个黑皮肤、长相英俊的斯莱特林男生——好像叫布雷斯·扎比尼——对我饶有兴味地眨了眨眼睛。

    黛拉的表情变得惊恐极了，而罗恩当场大喊：“玛丽？！你——嗷！”

    赫敏给了罗恩一个肘击。她抱歉地对我说：“罗恩只是想表达他的吃惊。但是其实我也很想问，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呃。”我悄悄地扭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进教室的一行人——他怎么笑得那么开心？看看旁边一脸不高兴的帕金森小姐吧，那才是变形课的常态。

    哈利正紧紧盯着我。他咳了一声，艰难地说：“如果你不想说的话——”然而他的表情看起来可不是这么想的。

    罗恩打断他，愤愤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个混蛋马尔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嗷！赫敏！”

    赫敏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说：“不好意思，但是马尔福其实最近没有那么混蛋了，不是吗？”

    “哦，我注意到了。海格甚至在课上夸了他的认真态度，”罗恩嘟囔着说，“梅林的剃须刀啊，你们真的不觉得马尔福可能被什么人用复方汤剂顶替了吗？从复活节假期之后开始？”

    “……罗恩，你的猜想很有道理，下次别猜了。”赫敏微妙地说。

    我耸耸肩，简短道：“我们之前有些过节。那天他道歉了，我接受了。就是这样。”

    哈利看上去欲言又止，然而赫敏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好的，那么我们先不说这个了。”

    “明天是周六，霍格莫德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玛丽？还有黛拉？”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迷茫。赫敏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她的语气非常无奈：“或许有任何人还记得哈利得到了小天狼星的签名吗——他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霍格莫德村了。”

    罗恩最先反应过来，兴奋地对我们说：“对了！我们应当多叫几个朋友一起！我可以去问问弗雷德和乔治……”

    黛拉犹豫地说：“我和泰瑞约好了去帕笛芙夫人茶馆，就不参加了……你们打算举办什么派对吗？”

    “不不不，只是一次朋友聚会，我想，”哈利小心翼翼地接话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落在我脸上，“你们能来是最好的。我请客，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当然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去霍格莫德的习惯，如果你没有时间，那也——”

    “开玩笑吗？我当然会去！”我说。

    “哦。你会来。”哈利似乎重复了一遍才完全搞懂我的意思，那双碧绿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嘴角也扬了起来，“你答应了？那真是太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玛丽！”

    赫敏一锤定音，毫不客气地拉着哈利和罗恩和我们道了别。于是三个人吵吵闹闹，像某种群居的小动物一样拉扯着彼此走进了教室。

    我站在原地和黛拉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钟，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走过无人的拐角处时，黛拉说：“我发现多认识几个热闹的格兰芬多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实说，我很惊讶你们能够合得来。”我含笑回答她。我们一齐走上通往拉文克劳塔楼的楼梯。

    接着我听见她说：“我更惊讶的是，在哈利·波特和他的伙伴之后，你的朋友范围现在又囊括了一位斯莱特林——天啊，这么一想你简直为学院和谐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嘿，黛拉，说实话，”我拉住她柔软的手，靠过去闻见了她身上温暖的香气，“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连厨房里的家养小精灵都知道哈利和德拉科关系糟糕——我不太想被视为‘叛徒’。”

    我脑海中浮现出哈利受伤的神情，感到愧疚填满了我的整颗心脏。

    黛拉微凉的指尖拂过了我耳边的碎发。她用那双靛蓝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我，说：“玛丽，我想你不用担心。真正了解你的人不会为这怪罪你。”

    “如果你确实想改变现状的话，我建议你——”她故意顿了顿，然后说，“——再认识几个赫奇帕奇平衡一下。”

    我瞪圆了眼睛和她对视了一秒，然后我们又一次莫名其妙地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