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落日西沉,白日在田间劳作了一天的农人们纷纷荷锄而归,各家各户都冒起了炊烟。

    田家的厨房里弥漫着鱼汤的鲜香,这是田大特意嘱咐妻子做的。

    白天田大离了凤栖梧,刚刚出城,就碰到正要进城的鱼贩。田大陡然想起青梗喜欢吃鱼,过去家里穷,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买条鱼吃。

    田大难得有了一点感伤,心想,今日便给女儿买条鱼吧。看看鱼贩担子上挑的木桶,有黑鱼、鲤鱼、鲈鱼和鲫鱼,大小不一,种类倒也丰富。

    鱼贩问他想怎么吃,清蒸、红烧还是做汤?清蒸首选鲈鱼,红烧可选鲤鱼,黑鱼肉质鲜嫩,怎么做都好吃。至于鲫鱼,刺太多,还是做汤最宜。

    田大问了价格,还是决定买最便宜的鲫鱼,既能喝汤,又能吃肉,青梗肯定满足。

    鱼贩便抓了条最大的鲫鱼,田大赶忙制止,让换成最小的那条。心想,这些日子儿子的口味早就让大鱼大肉养刁了,自是看不上这鲫鱼汤,这汤做了也就是给青梗,还方便下蒙汗药,买大鱼也是浪费,这条小鱼正合适。

    田妻便用这条小鲫鱼做了一盅鱼汤,加的水不多,再加上煮的时间长,汤汁倒也奶白浓醇,上面飘着几根葱丝。

    晚饭时,石墩果然没有要喝这加了“佐料”的鱼汤,青梗依旧呆呆的,也不会自己吃饭。田妻虽然仍不想面对女儿,但也只能喂她喝。

    青梗只喝了两三口,便不愿再喝。田妻便喂她吃了几口自家腌的酸萝卜,想着给她开开胃,待会儿好多喝点汤。

    谁知没一会儿,青梗的眼皮便沉沉地睁不开了,然后脑袋一沉便趴在食案上睡着了。

    田大见状,心下吃惊,这蒙汗药的药效竟这般强!

    石墩也吃了一惊,忙道,“青梗怎么了?”

    “你妹妹在外面肯定吃不好睡不好,这是累极了,让她睡吧。”田大低声道,起身把青梗抱进里屋去了。

    二更时分,石墩已经沉睡,只有田大和妻子还在等候。

    有人敲门。

    田大赶紧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黑衣短打的高大汉子,蓄着一脸浓黑的大胡子。

    还没等田大说话,大胡子就粗声粗气道,“女娃在哪?”

    田大被这大胡子的气势所震慑,点头哈腰小声问:“您是凤栖梧……”

    还没等他问完,大胡子就不耐烦道,“赶紧的,别废话!某后半夜还要去别家呢!”

    “是是!”田大再不敢多问,赶忙进里屋把沉睡的青梗抱出来交给大胡子。

    大胡子接过青梗,皱眉抱怨道,“什么女娃这么沉!”说罢,转身便快速地大踏步离开。

    田大和妻子面面相觑,原来买卖人口这般干脆利落,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送走了青梗,田大和妻子都沉默良久,毕竟已经卖过一次,这次倒也没有那么难受,两人相顾无言,便也回房睡觉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田大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睁开眼发现屋内一片漆黑。估摸着时间,应该才睡着没多久。他汲了鞋子,摸黑去桌案边用火折子点亮案上的油灯。

    “谁呀?”田妻也被吵醒了,嗓音喑哑道。

    “不知道,我去看看。”

    咚咚咚!咚咚咚!

    “来啦来啦!”田大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应着,“都什么时辰了,让不让人睡觉。”

    田大打开门,还没看清来者是何人,对方就劈头盖脸一阵数落,“你怎么回事啊!说好了晚间来接人,敲了这么半天才开,你是睡死过去啦!”

    原本还脑袋昏沉的田大,此时也清醒了些,揉揉迷蒙的双眼,定睛看看门外的人,竟是白日里见过面的,那凤栖梧的管事!

    “和管事,怎么是你?!”田大吃惊道。

    “你是睡昏头了,说好今夜来接人呀!”和管事愤愤道,心里直呼倒霉。原本负责接人的几个护院一起耍钱吃酒,酩酊大醉。这活儿又不能随随便便指派给旁人,再加上青梗这小妮子逃跑过,老鸨便让他亲自来接人。“赶紧的,把人带出来。”和管事不耐烦道。

    田大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又来接人?

    “你发什么呆?快把人带出来呀,别耽误老子回去睡觉!”和管事越发生气。

    田大终于彻底清醒,满脸疑惑道,“前半夜你们不是把青梗带走了吗?”

    和管事闻言,再也忍不了,一把抓住田大的衣襟,厉声喝道,“你他娘的说什么胡话呢?耍老子玩?”

    田大吓得两腿发软,颤声道,“前半夜青梗是被你们派的人接走了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眼看和管事又要发作,赶忙又加上一句,“我家婆娘也看见了,不信你问她。”

    田妻听见动静,也披了外衣出来看。原本瑟缩在角落,听见丈夫提到自己,便壮起胆子走到门边,嗫嚅道,“是真的,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把青梗接走了。”

    和管事松了松抓着田大衣襟的手,又挨个打量他夫妻二人,眼珠一转,冷笑道,“哼!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编这套谎话糊弄我!莫不是你们把那小妮子藏起来,还想白落了卖身因子?”说着,抓住他衣襟的手又加重力道。

    田大此时急得直想跺脚,可是衣襟又被和管事拽着,让他动弹不得,只得急道,“青梗都痴傻不能言语了,我们藏她作甚呀!”声音也因为急切与紧张而拔高了很多。

    和管事乍听到青梗已痴傻不能言语,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更加生气,厉声道,“好你个田大,那小妮子都傻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们!”说着就抬手甩了田大一个耳光。田大突然吃痛,下意识就想挣开和管事的手,双方便撕扯起来。

    “打扰了。”

    一个清亮温和的嗓音响起,让原本争执的双方都安静下来。

    他们同时转头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

    院子里不知何时进来了两个人,一人身着月白长衫,头上戴着同色的纶巾,看情形像个书生。另一人年纪似乎小一些,背着一个箧笥,看衣着打扮应是那人的仆从。

    只见月白长衫拱手道,“打扰诸位了,鄙人姓贾,与书僮游历至此,错过了打尖投宿。行至此地,竟然看到这里还亮着烛火,不知可否收留我二人借宿一晚?”这人说话音量不甚高,但是吐字清晰,又慢条斯理,因此院内众人皆听清了他的话。

    许是他的出现太过突然,众人皆没有什么反应,大家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咕咕哇、咕咕哇。”近旁的树上突然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众人听到后突然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和管事回过神来,冲着那两人喝道,“滚!”

    月白长衫眉头微蹙,仍是那样慢条斯理道,“这位先生怎得如此无理?鄙人好言相求,即便是不方便收留我二人,也不该出此恶言。”

    和管事此时哪有心情听这书呆子喋喋不休,咬着后槽牙又重复了一遍,“滚!”说罢,扬起下巴,示意几个手下去赶人。

    眼见那几个手下靠近自己,月白长衫扬声道,“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鄙人刚听到你们似乎弄丢了什么小女娘,我二人也可帮忙寻找啊!”

    旁边的书僮也帮腔道,“对呀,我与主人可以帮你们一起找人,是多大年纪的小女娘,怎么丢的?”这声音竟比他主人的声音还大。

    和管事见状,催促手下赶紧将人赶走。

    那主仆二人虽往外走着,嘴上却不停地嚷着要帮忙找人。

    此时,已有左邻右舍亮起了烛光,接着便是拔栓开门的声音。

    不多时,田大家的院子里便聚集了不少乡亲邻里。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敦实汉子扬声问道,此人名叫赵武,平日里除了干些庄稼活,喜欢练些拳脚功夫,最好打抱不平。

    没等田大说话,那月白长衫抢先答道,“这位好汉,这家的小女娘丢了,我二人好心要帮忙寻找,可这伙强人偏要阻拦。”

    和管事此时早已放开田大的衣襟,那几个打手见这么多人,许是知道自家做的买卖见不得人,也退回到和管事身边,不敢造次。

    “他家青梗不是早就丢了吗?”

    “对呀,都有个把月了吧。”

    围观的乡邻开始窃窃私语。

    “误会……”田大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强挤出一个笑容,许是太紧张,这个笑容显得格外怪异。

    “明明是今晚才丢的!”书僮突然打断田大的话。

    “今晚丢的?!”围观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我家铁蛋说,今儿午后好像看到过青梗,在这院里和石墩在一起呢。我还说这孩子眼花认错了人,这下看来竟真是青梗。”王三娘跟身边的几个邻里说道。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有人高喊道,“里正来了!”

    众人自觉给里正让开一条路,那赵武当先将刚才发生之事告诉里正,以及人群里那几句“窃窃私语”。月白长衫也近前行礼,里正见他一派斯文样貌,便也让他讲述一遍刚才的遭遇。

    和管事眼见形势不妙,便给手下使眼色,撤!

    赵武眼疾手快,发现这伙人要溜,一把抓住和管事,顺势反扭住他的一只胳膊,让他动弹不得。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其余手下见和管事已被控制,便也放弃抵抗,被其他几个壮实的庄稼汉反扭住胳膊按在地上。

    “你们这群乡巴佬,爷爷我的事你们也敢管!当心……哎呦!”和管事正骂得兴起,脸上突然被一个小石头击中,钻心的疼,偏偏双手又被扭着,便只能忍着疼,气焰一下子被浇灭了。

    原来是赵武家的小儿子,平时喜欢玩弹弓,今儿打只鸟,明儿打个兔子的,准头极好,刚刚见这锦衣华服的大胖子都被阿爹制服了还这般嚣张,便出手教训一下他。

    里正见这伙人已被控制住,天色已晚,便让赵武带人先将这伙人看管起来,待天亮再扭送官府。

    月白长衫闻言,自告奋勇要一起去官府作证。里正本就对他心存好感,又见这年轻人如此急公好义,更觉不俗,亲自为他主仆二人安排了住处。

新书推荐: 我的系统怎么是龙傲天 暮灿 叫我中间人 重生后被狐狸精踹了 改写黑化主角BE剧本(穿书) 重生之我与剑仙二三事 我*******天 误惹太子后 休说弄瓦之喜 恋爱系统毁了我的平静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