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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七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相貌和穿着都十分普通的少年。一开始,甯安还担心被目击了自己和成志良浮于半空中的景象,但刹那间,他察觉到对方看自己二人的眼神夹藏着经过时间和岁月沉淀的恨意和愤怒,便立刻将成志良护在了身后。

    由于相隔得比较远,少年重新迈开步子上前,然后在距离两人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叫彭天祺。”他道,“可就算听了我的名字,你也肯定不知道我是谁吧。”

    毫无疑问,彭天祺口中的“你”,是指成志良。成志良此时已从摆脱了惊慌无措的失态,恢复成了往日平静沉稳的样子。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彭天祺,如实回道:“我不知道。”

    “哼。”彭天祺冷冷地讥笑了一下,“那五年前的滨太商城倒塌事件呢?”

    此话一出,成志良登时诧异地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彭天祺,仿佛这位少年是凭空冒出来的鬼魂一样。

    “看来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彭天祺又讥讽地笑了笑,“不错,我的父母,正是滨太商城倒塌事件的罹难者。”

    甯安顿时一愣。

    “知道我是谁了后,也无需我多述来找你的理由了吧。”彭天祺道,“成志良,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成志良:“……”

    “彭天祺,收手吧。”甯安一脸正色,“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错了。”

    “错了?”彭天祺匪夷所思地看了甯安一眼,在此之前,他的冰冷目光始终集中在成志良身上,好像眼中容不下其他东西,“我哪里做错了?把贪官拉下马,怎么错了?”

    甯安一本正经:“拉贪官下马没错,但你的方法错了。”

    “方法错了?”彭天祺皱起眉,认真思考起来,“让他们自首应该是最高效的方法了呀。”

    “强行扭曲对方的意志、迫使其投案自首的这一行为,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为什么?”彭天祺困惑不解地歪过头,“让贪官自首的话,调查人员就不用费尽心思地到处搜集证据,也不会因此遭遇危险。这样一来,案子就能尽早移交法院,而他们也能早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是出于本心的自首没有任何意义。”甯安笃定地说,“更何况,我们没有权利操控他人的意识。哪怕对方违法乱纪,也是一样的!”

    彭天祺忽然低下头,表情隐入阴影之中:“你的意思是,即使这些臭老头子贪污受贿、害人性命,也仍旧拥有人权,对吧?”

    “没错。”

    “那我父母呢?他们只是去给我挑选生日礼物,却被活活压死在破裂的水泥块下。如果像他们这种渣滓都配拥有人权的话,”彭天祺抬起头,露出了泪痕遍布的悲伤面庞,“那么请你告诉我吧,为什么我父母的人权就得不到保障呢?”

    “……”

    无法回应他那苦苦央求答案的恳切目光,甯安不禁撇过了视线。见此,彭天祺失声笑了出来。

    “我并没有被报仇的念头冲昏头脑哦。”他顿了顿,用袖子把脸擦干净,“虽然我盯上雷纪荣和成志良的理由的确和我父母有关,但正如我之前声明的一样,这只是个开始。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体制;那些被遗忘的漏洞,则会诱发人的欲望,令他们踏上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因此从今以后,我会成为所有贪官……不,所有滥用职权、以公谋私的官员的公敌,让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把自己的恶行公之于众、接受惩罚。放心吧,我仅是单纯净化他们的糜烂欲望,不会给他们的精神造成一丝伤害。下一个目标,就定为你的上司好了。”

    彭天祺微笑着注视甯安,纯真无邪的样子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甯安愣了一下,讶异地喃喃道:“我的……上司?”

    “只有贪官才会护着贪官。”彭天祺保持着不变的笑意,“你的上司,一定不是好人。”

    甯安:“……”

    “够了。”终于,成志良发声了。他从甯安身后走出来,沉静地直视彭天祺,“你的决心,我已经充分理解了。尽管我并不打算掩藏过去的一切罪责,但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尽可以把你对雷纪荣做过的事也对我做一遍。不过在此之前,我有话要说。”

    “什么事?”彭天祺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可别说我父母的死和你没关系。”

    “你的父母,确实是我间接害死的。”成志良目光深沉,声音低沉,“可既然你决意以自身填补体制的漏洞,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被你审判的官员们究竟犯了什么罪、出于什么目的和动机,以及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你都必须像亲身经历一样铭记于心、一刻也不能忘记。”

    彭天祺毅然决然地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好。”成志良稍稍一顿,“我对那些赃款作何处理了,就告诉你吧。那些钱,我全都匿名捐给福利机构和慈善工程了,一分也没有留下。”

    话音一落,甯安立刻回想起了成志良家里的陈旧家具和被各种速食食品占据的厨房——所谓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实则比富贵阔绰的形象更难伪装。然而彭天祺却不屑一顾,冷笑道:“说了那么多漂亮话,到头来还不是想找借口洗白?行啊,就当你把私吞来的钱都拿去做善事好了。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了吗?别做梦了!”他蓦地咆哮起来,“无论你做了多少善事,我父母都回不来了!无论你救助了多少贫困人口,都无法改变你是个杀人凶手的事实!一命无法抵一命,善行弥补不了罪恶!你比那些反社会疯子还要可恶!你才是真正的社会毒瘤、侵蚀体制的害虫!像你这种披着大义的罪犯,最不该活在这世上!”

    彭天祺说的没错。善行和罪恶就像根据不同的重量单位而制成的砝码,永远无法在同一个天平上配平。它们亦像在太阳下向前延伸的两条平行线,由于“善”位于“恶”的下方,所以“善”就只能永远处于“恶”的阴影之中;唯一让“善”反过来影响“恶”的方法,就是改变太阳照射的角度。

    好半晌,成志良异常沉着地回道:“不错,我是个杀人凶手。丧命于滨太商城的人,相当于被我亲手杀死的。我不会替自己辩解。但如果我的死,能让你稍微解恨一点的话……”

    话音未落,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的甯安即刻转头看向成志良,见其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刮胡子用的剃刀,连忙伸手将它打到了地上。

    “你的狗命,我才不要。”

    彭天祺兴趣索然地丢下这句话,冷漠地转身离去。听到甯安追上来的脚步声,他立即加快速度,同时大声呼唤躲在暗处的毒酸女。然而不知为何,不管他叫得多响亮,始终四下寂然,无人回应。

    ——被背叛了。

    这四个字砸在彭天祺头上,当即令他猛地心脏一颤,同时脚下一个趔趄,摔了一个狗吃屎。他知道自己逃不掉,故而摔倒后没有立即爬起,而是看了一眼跑到自己身前的甯安,愤愤的一拳砸在地上。

    “可恶!”

    次日中午,甯安眼下挂着两道浓浓的黑眼圈,独自在食堂吃着中饭。忽然,伴随着餐盘被放到桌上的声音,薛琴任和易弦一齐在他对面坐下,无言拿起筷子,默默吃起饭来。

    甯安:“……”

    最近吃饭老碰见这两货。是不是中什么咒了?

    由于这两人自顾自闷头吃饭,至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丁点声响,甯安只觉被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笼罩,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后,为调节这份过于压抑又尴尬的沉默,他挤出一道亲切随和的微笑,语气僵硬地抛出了话茬:“薛琴任,这几天,你好像都不在部门啊?”

    薛琴任抬起头,露出一道极为“宽厚”的笑容:“多亏了某两人的福,我一连在床上躺尸了三天,直到昨天才能下床。”

    听此一言,甯安立即骇然地看向易弦,大惊失色的样子似乎对他又敬又怕。感觉到视线,易弦微微一抬眼,只见甯安在与自己目光相交之际,连忙心虚地避开了对视。

    “你呢?”薛琴任看似和颜悦色,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一样,“又在吃饭的时候发呆,是又有什么烦恼了吗?”

    “呃……嗯,”甯安苦笑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

    “活该。”

    甯安:“……”

    这家伙果然记恨了。

    怼了一句“活该”后,薛琴任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些许,虽然心情还称不上愉悦,但已经不再想让甯安也尝尝被爆菊的滋味了——当然,他要是真这么干了,易弦会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床的,“所以呢?在烦恼什么啊?”

    甯安明白对方压根儿不关心自己,纯粹只是在八卦罢了。可即便如此,将他当成倾诉的对象,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正当他要开口说明之际,薛琴任却冷不防“啊”了一声。

    “说起来,你组里好像有人受伤住院了吧?我早上去鉴定科的时候,凑巧碰到了阿斗少爷,于是和他简单聊了几句。”

    简单聊了几句?

    甯安表示深深的怀疑。

    “嗯,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碰上了炸弹,施杨为了保护我和任务对象……”

    “原来如此。”薛琴任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受伤很可怜,但反正没死就行了。”

    甯安:“……”

    不行,虽然下不了床很可怜,但这货的嘴巴果然无法原谅!

    “不过看起来,你也不像在自责让那个老烟鬼受伤了啊。”

    薛琴任前倾身子,眯起眼,近距离观察起甯安的表情来。甯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表情僵硬地眨了眨眼,随后又干笑了一下。

    “薛琴任。”

    “咋了?”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社会体制怎么样?”

    “挺好啊。”

    “但也存在一些让人有可乘之机的漏洞吧?”

    “是又怎样?”

    “因为这些漏洞,有人遭遇无妄之灾,有人本该被千夫所指却逍遥法外。如果你有能力让不法之徒自首的话,你会去做吗?”

    “切,我还当什么事儿呢。”薛琴任不屑一顾,“甯组长,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会这么做的人,除了正义感爆棚的巨婴,就是中二病晚期的神经。而把这种事拿来烦恼的你,脑子也没有正常到哪里去。”

    甯安不快地瞅了他一眼:“你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是吗。我反而觉得我已经够委婉了呢。”薛琴任说着,用手肘推了推易弦,“易科长,您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易弦毫不显得意外。他不紧不慢地看了眼甯安,转头面向薛琴任,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得过分了。”

    甯安:“……”

    今天是阴月阴日吗?还是要发生荧惑守心了?为什么恨不得把自己永远从薛琴任身边抽离的易弦,竟然帮自己说话了?!

    易弦的回答同样令薛琴任始料未及。他当即皱起八字眉,双眼泪水充盈:“你……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吃里爬外的混蛋!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好东西!”

    甯安:“……”

    你不也是男人吗?

    “好啊,既然你们两个看对眼了,那我也就不在这儿充当电灯泡了!奸夫淫/妇,祝你们天长地!”薛琴任一口气将一整杯可乐喝完,再粗暴地把空纸杯砸在餐盘上,愤愤然离场。看着那可爱的暴躁背影,易弦的眼角以难以为人所察觉的角度微微上扬了起来。随后,他转回头,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半个月后,会有一场比较大型的反贪反腐行动,专门针对那些玩忽职守、徇私舞弊的官员。”

    “诶?”甯安一怔。

    “这场行动本该在年后即刻开始,但因为中途爆出了异类的事,遂拖到了现在。”见甯安一脸仿若不知自己所云的茫然,易弦加以解释道,“我爸有这方面的熟人,所以在官方放出消息前就知道了。”

    “不是……”易弦是如何知晓此事的,甯安并不关心。他想知道的,是他忽然在此刻提及此事的理由,“为什么……”

    “我说了,我爸有这方面的熟人。所谓的秘密任务,只是对你们而言。”

    “……”

    易弦瞥了瞥杯中冒着细小的气泡的雪碧,拿起来啜了一口:“不可否认,我们的制度仍然存在一些比较棘手的漏洞。但我们并不需要他人来填补,因为我们自己就能填补。那孩子不过是被过去的悲伤蒙蔽双眼,从而拒绝正视现实罢了。加上思想不成熟,又恰巧拥有超乎常识的能力,所以才会说出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你根本无需为此烦恼。”

    尽管不清楚对方为何会安慰自己,但甯安的确释然了不少。他笑了笑,道:“谢谢。”

    “然后呢?”

    “然后?”

    “烦恼,还有吧?”

    看着易弦的淡然表情和那双眸色偏浅的双眼,甯安微微垂下头,轻声道:“抱歉,这个不能说。”

    今早等施杨做完手术后,甯安去探望了在病房里休息的秦莘野。她尽管毫发无伤,却昏迷了足足四个小时才醒来。而残留在她身上的弹头,以及血液检查的结果都显示,她中了部门特制的麻/醉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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