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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

    话音一落,晨星当即愣住了。因为“袁文凤”这个名字,她的印象非常深刻。

    当初被晨星拜为师后,施杨没有立刻就如何以一名专员的身份在部门偷懒摸鱼对她展开教导,而是一言不发地甩给她一份厚度堪比一本大字典的报告。该报告总结了自部门成立以来所处理过的大大小小的异类事/案件,还对十个比较有指导意义的经典案例进行了分析,可以说是部门新人的必读资料之一。而最后的统计数据,则令晨星瞠目结舌——上万起涉及异类的事/案件中,加害者为普通人的情况,足足占了一半。

    然而就晨星的个人经验而言,虽然她有记忆的工作时间连半年都不到,干坏事的基本上都是异类,所以她抓破脑袋也搞不懂这五五开的比例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从他人口中或多或少地听到德申工厂事件的碎片化信息后,尽管这个案子由一组负责,她还是尽可能地了解到了其来龙去脉,然后将那难以置信的比例作为警醒自己的警铃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德申工厂事件就是普通人加害异类的典型。该案的主人公除了袁文凤外,还有她的雇主,也就是德申工厂的厂长。

    袁文凤天生分辨异类和普通人的能力。在她眼里,异类的周围会萦绕着一层唯有她才能看到的淡紫色烟雾,普通人则没有。对此感到困惑不解的她有意接近了几个身上有紫色烟雾的人,并且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点——他们都拥有常人没有的特殊能力。

    此后,袁文凤凭借自身的能力结识了更多的异类,并以自己为中心,将他们通过俱乐部的形式紧密联系在一起。当然,彼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叫“异类”的“学名”,也不止一次地讨论过改变世界的中二病话题。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逐渐认识到,他们的能力除了在中二期自嗨外,对现实根本起不到任何帮助。于是该上学的上学,该沦为社畜的沦为社畜,该为孩子奶粉和尿包钱发愁的便为钱发愁。而袁文凤亦在高中肄业后四处兼职,最后在德申工厂找了份长工。

    德申工厂专门生产塑料制品。厂长由极度吝啬抠门,经常有事没事地找茬,从而扣除员工工资。为了替深受其剥削的自己和同事们出口恶气,袁文凤拜托了一个异类朋友,让他稍微捉弄一下厂长。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厂长自知作恶多端,由于担心某天遭到报复,秘密配备了一个保镖。这保镖素质过人,即使对方是异类,也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下了。

    袁文凤本就不想继续再在德申工厂待下去,计划失败后,她巴不得厂长早点把她叫去训一顿再开除掉。她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代她前去捉弄厂长的朋友——他一走之后,她再没收到他的消息。

    风平浪静的两天后,袁文凤被厂长叫到了办公室。她本以为自己会被骂得狗血临头,故而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却不料厂长不仅半个字没提恶作剧的事,反而还说他最近开了一家新厂,但一直没招到人,便让她介绍几个身上有“隐形仙雾”的朋友过来。

    袁文凤懵了。她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这般发展,也不明白厂长为何会知晓自己有一群比较特别的朋友,可由于抵抗不了满满一袋钞票加上升职提薪的诱惑,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袁文凤死也想不到,那混蛋压根儿没开新厂。他之所以叫她帮他拉人,是因为他对这些个所谓自带紫色烟雾的特能人怀有极大的好奇心——非常危险,夹藏着施虐欲的好奇心。

    被袁文凤介绍去的人最后全部惨死。而当袁文凤知晓此事时,异类的存在已然被塞勒涅曝光了。她无法原谅当初那个被金钱蒙蔽双眼的自己,却又害怕报警后自己会像网上疯传的那样,被有关部门像犯人一样抓起来。她纠结了很久,纠结了很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已经迟了,但她必须补偿自己犯下的罪孽,必须为被自己害死的朋友们讨回公道。

    每次回忆起德申工厂事件,晨星都会想,如果被袁文凤“卖”给厂长的异类们拥有强大一些的能力,不仅仅只是凭空点燃火柴、隔空掀起窗帘这种程度的话,结局肯定会是另一番光景吧。届时,世人又会怎样看待此事呢?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肆意嘲笑受害异类们力量弱小、鄙夷他们不配为异类吧。

    初进屋时的戒备荡然无存,晨星不禁心生对喻昀年纪轻轻就失去母亲的同情。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联络科发来了袁文凤家人的档案,确认眼前喻昀和照片上的样子如出一辙后,方才完全放下心来。

    欧阳尧旭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悠悠然问:“母亲是怪胎的话,你应该也被检查过血液了吧?”

    喻昀想了想:“确实有两个和你们同样自称专员的人过来抽了我的血。”

    欧阳尧旭忽然挺胸抬头、双手叉腰,朝晨星得意地眨了眨眼,“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哼,你就是嫉妒本少爷比你冰雪聪明、果敢干脆。”

    “呵,还冰雪聪明?少蹬鼻子上脸了。”晨星懒得跟他计较,转而对一头雾水的喻昀的解释道:“异类的血液中含有一种常人没有的物质,所以我们一般借由血检来判断一个人是否为异类。”

    “因为我妈妈是异类,所以我也有可能是异类吗?”

    晨星略微一顿,将脑中有限的异类学知识组织成了一段简单的说明:“怪胎是由已知概率的不定变异变化而来的亚人类。‘已知概率’是指目前在100个新生儿中,大约有1.7个是‘怪胎’;‘不定变异’则是指,双方都为普通人的夫妻为何会产下‘怪胎’,至今仍未得到解决。因为‘怪胎’的基因具有遗传性,所以‘怪胎’和‘怪胎’的孩子一定是‘怪胎’;而‘怪胎’和普通人的孩子,只有一半几率是‘怪胎’。”

    喻昀不明晨星为何忽然以“怪胎”为主语展开说明,不由得困惑地皱起眉。见此,欧阳尧旭插话道:“网上不是传异类可以分为天生的‘怪胎’和后天的‘怪物’两种吗?悄咪咪告诉你吧,这其实是真的。顺带一提,‘怪物’的产生的确和政府有关。”

    最后一句话令晨星无法置若罔闻,故而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欧阳尧旭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继续道:“后天改造的始终是后天改造的,跟先天的比不了。因此‘怪胎’要是和‘怪物’造小人的话,也只有一半的概率是‘怪胎’。”

    “……这样啊。”喻昀明白了,“我爸爸是普通人,所以我是那剩下的50%吗?”

    “没错。”欧阳尧旭打了一个响指,“否则你早就被送到你妈那儿了,哪还能像现在一样安安逸逸地宅在家里啊。”

    喻昀垂下头,没有回话。晨星默默注视着他,不由得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小区居民对喻昀怀有的敌意和偏见,实则来源于他们自保的心理机制。这种心理机制虽然不是百分百正确,但有些时候,确实能帮助人们规避危险。然而以多欺少的行径,再怎么说也太卑鄙了。

    “哎,总而言之,这次是白跑一趟了。”欧阳尧旭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再给你验一次血吧。晨星,把那个拿出来。”

    完事之后,欧阳尧旭兀自大步流星地走人,晨星仓促地向喻昀道了声“谢谢你的配合”,连忙站起来追了过去。

    “欧阳尧旭。”

    “干嘛?”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们要去的,是袁文凤的家了?”

    “前几天刚看了德申工厂事件的案卷,就是想忘也难啊。”

    “你会勤快到关注别组的案子?”

    “甯安让我看了之后,交一篇300字的感想。”

    “300字感想?小学生吗?”晨星在心里吐槽道。

    “可是你怎么连她家住址都记得?”

    “记住不行吗?”

    “不行当然没有。只不过不像你。”

    欧阳尧旭蓦地停止下楼,面带微妙的笑意,侧头斜视上方的晨星:“那你说怎样才像我呢?每天被你们在背地里叫‘欧阳阿斗’吗?”

    晨星却无动于衷,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为什么你会不像你呢?”

    此话一出,欧阳尧旭忽然像被踩到了雷区一般,向晨星射去几乎能将她当场杀死的刺人视线:“我像不像我,关你屁事?”

    晨星心如止水,坦然应对:“欧阳尧旭,你有时候真的会变得很奇怪。就像现在,突然用对待仇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突然用对待仇人的语气跟你说话,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我承认我说话容易招你烦,可我真心觉得你给人的感觉,时不时落差很大。”

    “所以你想说什么?我有病吗?”欧阳尧旭的眼神更加凶狠了,口吻也愈加不耐烦起来,“啊,没错。我人格分裂了,有双重性格。这下满意了吗?”

    “不对。”晨星一本正经地回道,“你,在害怕。”

    欧阳尧旭倏地一愣,随即面目狰狞地冷笑起来:“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知道。”晨星如实答道,“但就像我害怕恢复记忆一样,你也在害怕着什么。而且,已经害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你懂我的什么?!有什么脸说出这种话?!”欧阳尧旭冷不防咆哮了出来,同时由于过于激动,无意识跺起的右脚不慎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晨星忙不迭出手去抓他,结果反被牵连,双双向下摔去。

    楼梯与楼梯之间的平台阻止了二人直接滚至一楼。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令欧阳尧旭感觉骨头都散架了,一度如死尸般一动不动地瘫着。他艰难地睁开眼,重影交叠的视野还未恢复正常,如散掉的拼图般七零八落的神智率先被一股格外柔软的触感吸引去了注意力。他使劲地眨了眨眼,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酸痛不翼而飞,随后又猛地惨叫一声蹿起来,脊背牢牢蹭着墙壁,仿佛撞见了凶杀现场。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后,晨星一边“嘶嘶”呻/吟,一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紧锁的眉头几乎要连到一起。她摸了摸方才硌到台阶的胳膊,抬头瞥了一眼心慌意乱的欧阳尧旭,略微不满地道:“干嘛啊?一脸遇到鬼的样子。”

    “你……”欧阳尧旭欲言又止,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那即使不涂口红、颜色也十分漂亮的嘴唇上,方才那股格外柔软舒适的触感瞬间占据大脑,令他顿时火烧脸颊、毫无征兆地急速呼吸起来。

    “喂?你怎么了?”

    察觉到欧阳尧旭可能换气过度,晨星立刻起身欲去查看他的情况。然而欧阳尧旭却固执地伸手阻止,硬是抓着西服的驳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失控的呼吸恢复了正常速度。

    “怎么样?还难受吗?”

    欧阳尧旭咽了口唾沫,无视了晨星的关心,自顾自起身下楼。担心他半路再度摔下楼,晨星立刻跟了上去:“喂,你没事吗?”

    “……”

    “还在生我气吗?”

    “没有。”

    欧阳尧旭垂着头,步伐飞快。晨星必须跑起来才不至于被他甩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你是仙女吗?有什么好看的!”

    “虽然不是仙女,但我也挺养眼的啊。”

    “哼,自我意识过剩的女人。赶快找个眼科大夫……不,还是找个脑科大夫看看吧。”

    “……”

    晨星不快地噘起嘴。固然气恼欧阳尧旭睁眼说瞎话,不过她也确实感到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了。

    ……好像是真的消气了。可是为什么?因为自己被他带着摔下楼梯了?

    包围宅楼的人群只增不减,驱逐508室滚出小区的口号声振屋瓦、尖厉刺耳。他们每喊一次口号,晨星的脸就像被抽了一个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她握紧双拳,正欲冲出去好好教训这些自以为是的愚民一顿,却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手腕。

    欧阳尧旭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无波,似是对这场闹剧漠不关心。然而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晨星渐渐冷静了下来。

    见先前进入楼内的可疑人员之一出来了,带头喊口号的男人立马让人群安静下来,怒气冲冲地冲他吼道:“你就是传说中专门替政府处理异类的走狗吗?”

    欧阳尧旭面带面具般的完美微笑,向维持现存秩序的工作人员借了一个喇叭,再麻烦他搬来一张凳子:“是啊。”

    刹那间,人群犹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男人再次作为代表发言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把508室的儿子处理掉?难道非得等到他像他妈一样害死人后才行动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人民了?”

    话音一落,人群纷纷七嘴八舌地附和。看戏似的等他们逐一闭嘴后,欧阳尧旭将喇叭举至嘴边,不紧不慢地说:“508室已经没有异类了。”

    “放你妈的狗屁!”另一个人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异类会生下异类!”

    “异类的确会生下异类,但也有可能生下普通人。你们认定他是异类,请拿出证据来。”

    一个大妈道:“一个多月前,我看到他家丢出来的垃圾有染黑的绷带,味道还特别冲,简直和臭鸡蛋一样!正常人就算再怎么受伤,也不可能流出这种血吧?”

    “吼,染黑的绷带吗?”欧阳尧旭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游刃有余得甚至有些欠揍,“我看您这身材,也不至于饿到翻人家垃圾的程度吧?再说了,异类的血和你们同样是红色的。光凭颜色和气味就能分辨的话,我们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大妈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部肌肉肉眼可见地痉挛起来。

    看没有人继续补充“证据”,欧阳尧旭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包放到凳子上,再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取出来:“这是我们部门最新研制出来的指血检测仪,可以反映出被检者究竟是普通人还是异类。”

    说罢,他向众人展示了检测仪的使用方法:“把指血沾在试纸上,再将试纸放进插口里后,检测仪会自动显示出红杠。一杠表示检测对象为正常人,两条杠则是异类。”

    他取了点装在采血管里的血液,轻轻滴在了一张试纸上。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捏起,缓缓插了进检测仪。见检测仪上仅显示了一条杠,他微微眯起眼睛,优美似斗拱的上翘眼角散发出赤裸裸的挑衅之气,“这是503室的检验结果,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随即,他又放下检测仪,转而拿起了采集手指血的工具,“如果不信这检测仪真伪的话,你们可以当场试一试。不过话说在前头,塞勒涅首领在电视上的说那句——‘觉醒之前,没人知道自己是异类’,可是一点错误都没有呢。”

    话音落下,人群忽然集体低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位于后排举着摄像机的自媒体们仍旧高高地翘着脑袋,兴趣盎然地观记录着事态的发展。欧阳尧旭轻笑一下,继而摆正表情,宣誓般地说:“503室已经没有异类了。如果你们还要无理取闹的话,别怪我告你们扰乱公共秩序和妨碍公务。”

    最后通牒一下,伴随着纷纷的窃窃私语,人群徐徐散开了。带头的男人尽管对此愤愤不平,但终究难凭其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故而也没再作什么妖,仅狠狠地瞪了欧阳尧旭一眼。欧阳尧旭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收拾好检测仪和采血工具,对企图上来采访的自媒体们抛去一个威胁性的眼神,再回身朝待在住宅楼里的晨星走去。

    “欧阳尧旭!”

    “哟,晨星,你看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是不是镇压全场、帅气逼人?”

    然而未及晨星跑近,他就突然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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