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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

    作为拖延症的重度患者,欧阳尧旭的反射弧也未能逃脱懒癌细胞的侵蚀,明明晨星已身处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而它却迟迟未将危险信号送至大脑,以促使身体做出应激反应。他双腿一软,连带着晨星瘫软在地,浑身剧烈战栗、冷汗连连,脸色犹如被抽光了血液似的惨白,气息急促得仿佛被丢进了真空。

    “嘶哈……嘶哈……”

    他竭尽全力调整呼吸,视线在泪水的覆盖下变得模糊不清。这时,一声细若蚊鸣的□□飘进耳朵,令他愣愣地低下了头。晨星半睁着目光涣散的双眼,无意识地拽着欧阳尧旭的衣服,喃喃道:“快逃……欧阳,尧旭……”

    刹那间,心脏疯狂顶撞胸腔,几乎要令欧阳尧旭当场晕死过去。他想让晨星受伤的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也明白自己只要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便可以做到。然而他四肢软得不行,连搂紧怀中的所爱之人都做不到。他拼命撬开沉重的嘴唇,将微弱的气流挤出干涩得不成样子的嗓子:“你是……什……么人?”

    蓝涯脚步一顿,以毫无感情的语调,头也不回地说:“你是异类管理部门的人。我在新闻上见过你。”

    欧阳尧旭此刻根本回想不起来自己在处理小区居民集体举报时公开露过相,继续以颤抖不止的声音,惶恐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晨星……”

    “她是嘉定疗养院事件的罪魁祸首。这是她罪有应得。”

    蓝涯说完,冷漠离去。欧阳尧旭压抑着喉咙里的啜泣声,终于敌不过本能的生理反应,晕厥了过去。

    “为什么我一醒来就得看到你那张臭脸啊?”

    昏迷了一个多小时后,欧阳尧旭在附二医的病床上醒了过来。听完他的嫌弃,史佩均漠然置之,高高在上地说:“不想看见我这张臭脸的话,那你就再晕一会儿呗。又不是我扒开你眼皮,非让你醒来的。”

    大抵是没心情和史佩均拌嘴,欧阳尧旭把头转向相反的方向,不说话了。史佩均无奈一叹,直言不讳地说:“晨星还活得好好的。”

    话音一落,欧阳尧旭眼神一暗。过了一会儿,他缩了缩脖子,暗暗揪住被单:“……不嘲笑我吗?”

    “嘲笑你什么?”

    欧阳尧旭一咬牙,闭上了嘴。史佩均固然明白他问此问的的原因,但在这种情形下还加以嘲讽,也未免太没节操了:“晨星被盯上的理由,有头绪不?”

    “鬼知道!”欧阳尧旭烦躁地回道,“要是被我逮到了,我绝对要把他大卸八块!”

    这时,甯安快速步入病房,问率先看见的史佩均道:“怎么样?醒了吗?”

    他一问完,蜷在病床上的欧阳尧旭随即映入眼帘。见其毫发无损,甯安长舒一口气,悬于心中的巨石随之落下。但听一声轻微的呜咽,他看着后脑勺对着自己的欧阳尧旭,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疼吗?”

    “一副我要死了的模样,看见就心烦!”欧阳尧旭才不会说,自己是因为甯安如此担忧自己而泪目。

    “抱歉,是我太夸张了。”甯安轻轻抚了抚他的脑袋,温柔地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欧阳尧旭抓扯着被单,眼泪止不住地落到枕套上。

    “尧旭!尧旭!”

    这时,在一阵响彻整座楼层、堪称狂暴的呐喊中,范冰风风火火地撞开路上的医护人员和病人,直朝欧阳尧旭所在的病房的奔去。听见母亲的声音,欧阳尧旭赶紧擦了擦眼睛,从病床上坐起来。而他的两脚才刚刚触地,一个大大的怀抱就蓦地裹了上来。

    “尧旭……尧旭……我的儿子,让妈妈好好看看你。”范冰轻抚欧阳尧的脸颊,心疼得泪如泉涌,“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你告诉妈妈,妈妈找全国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疗!”

    史佩均默默在心里吐槽:“他要是真受伤了,早就被你方才那一记抱击送上西天了。哎,果然欧阳阿斗的蠢怪不得他啊。”

    欧阳尧旭摇了摇头:“我没事。”

    “脸色这么苍白,怎么可能没事?”范冰骤然拔高语调,怒不可遏地转向甯安,“你就是这么当组长的?!属下在外头遭遇危险,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待在办公室里尸位素餐!甯安,我要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疯老太婆撒什么泼!”不等甯安开口,史佩均率先顶撞回去,“那时候都下班了,关我们组长什么事?再说,尸位素餐的是你自己才对吧!”

    范冰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你这个孽种!孽种!肯定是你叫人袭击尧旭的!肯定是你!你俩就是个祸患!贻害无穷的大祸患!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替井然报仇!”

    她理智崩溃地大喊着,正要朝二人冲去,却冷不防被欧阳尧旭扯住了衣角。欧阳尧旭垂着头,以平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说:“妈妈,我们回家吧。”

    “可是……”

    “我求你了,我们回家吧。”

    感受到儿子指尖上的颤抖,范冰的怒火燃烧得更猛烈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听从了欧阳尧旭的请求,带他离开了,只不过走之前,狠狠瞪了甯安和史佩均一眼,意思是这笔账,日后会加倍讨还。

    “哼,疯婆子就是脑瘫!成天瞎发病到处咬人!”史佩均嫌弃地啐了一口,对甯安道,“那种脑瘫放的屁,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反正也只会膈应人。”

    甯安轻轻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

    “尧旭,你姐姐是被异类杀死的,所以你长大后,一定要杀光所有异类,替你姐姐报仇!”

    宛若溺水者突然被从水底拽起来一般,欧阳尧旭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回到家后,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累,于是就上床休息了。他吃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拿起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正好睡了整整四个小时。

    梦中母亲的悲鸣,依然萦绕于耳畔,无休无止。欧阳尧旭缩起身子捂住耳朵,即使明知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细微的呜咽却仍旧不争气地从嘴中漏出。

    ——如今,只不过把“姐姐”,换成了“井然”而已。

    幼时,欧阳尧旭一点都不理解母亲为何要十年如一日地向自己强调姐姐惨死于异类之手。每当母亲如喇叭般重复完万年不变的陈词滥调,欧阳尧旭就觉得自己心中流失了什么东西,并且在这种丧失感的长年折磨下,他梦见自己掉入一个巨大的黑洞,被碾成了碎片。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了对史佩均的欺凌。

    欺凌他人时所产生的“所有一切都任我主宰”的优越感的确令人欲罢不能,可短暂的愉悦之后,他又会深深地陷入茫然无措的空虚中,乃至于每一次,眼泪都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如果我能像这辆组装车一样,被拆成零件就好了。”

    惊异于表弟毫无预兆的言论,裴井然隐藏起惴惴不安的心情,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不喜欢哥哥送的礼物吗?”

    欧阳尧旭摇了摇头:“没有。这辆车很酷,我很喜欢。”

    “那为什么说想变得和它一样?”

    欧阳尧旭紧紧攥着手中的玩具车,一言不发。

    裴井然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欧阳尧旭的脑袋,轻握住他的双手说:“夏竹的事,确实非常遗憾。正也因为如此,小姨才对你倾注了更多的爱。你是个乖孩子,要学会体谅小姨,明白吗?”

    欧阳尧旭垂着头,依旧一声不吭。

    裴井然无奈地轻轻一笑,捏住欧阳尧旭的脸颊,假装生气道:“好了,我可是特意赶来给你过生日的,这样愁眉苦脸的给谁看呢。”

    欧阳尧旭知晓他是在变着法子哄自己开心,可他实在无法强颜欢笑:“表哥你自己也不是没听舅舅和舅妈的话,离家出走了。”

    被戳中痛处,裴井然登时一变脸色:“臭小子,竟然敢反过来说我?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话音一落,欧阳尧旭就遭到了挠痒痒攻击。他笑得四仰八叉,连连求饶。

    “算了,谁让我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呢。这次就先饶过你了,下不为例哦。”见欧阳尧旭眼角泛起泪光,裴井然慌忙道歉,“怎么了?刚才弄疼你了?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

    欧阳尧旭晃了晃脑袋,蓦地一把抱住裴井然,放声大哭起来。

    ——“谢谢你,哥哥。”

    这是欧阳尧旭当时碍于汹涌的泪水,而没能说出口的话——谢谢你一直惦记着我,谢谢你就算离家出走了,也偷偷回来给我过生日。

    ——那时候,裴井然是欧阳尧旭唯一的心理安慰。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欧阳尧旭连忙擦擦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

    “尧旭,还在睡吗?妈妈来给你送夜宵了。”

    范冰打开房门,看欧阳尧旭要下床,快速走过去道:“你靠着枕头就好,别下来。”

    “没关系,反正又没受什么伤。”

    “要是受伤了还得了!”范冰陡然激动起来,“以后不许说这么晦气的话,知道了没有?”

    欧阳尧旭委屈地低下头:“知道了。”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太重了,范冰忙不迭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紧紧抓着欧阳尧旭的手,像在祈求他的原谅似的,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妈妈并不想吼你的!妈妈只是担心……担心你会像你姐姐那样……”

    像姐姐那样,留下一条腿和一只手,然后被河冲走,从此消失不见吗?可让我面临这种危险的,不正是妈妈你吗?

    欧阳尧旭闭了一下眼,把涌至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乖顺地笑着,说:“放心吧,妈妈。我不会让自己走姐姐的后路的。”

    起码,不会是如出一辙的死法吧。

    他暗暗自嘲地笑了一下。

    犹如得到了极大的救赎,范冰从肺部深处呼出一口气,欣慰万分地道:“晚饭都没吃,肯定饿坏了吧?来,妈妈喂给你吃。”

    凝睇着被母亲送至嘴边的勺子,欧阳尧旭犹豫片刻,把饭吃了下去。

    “嗯,真乖。不愧是妈妈的宝贝。”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底喷发,令欧阳尧旭吐出刚下肚的那口饭后,又开始呕胃酸。范冰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帮他抚背顺气,同时撕心裂肺地呼唤管家,急得泪眼汪汪。

    应声赶来的管家瞧见倒了一地的饭菜和碎裂的碗勺,以及焦急得面目全非的范冰,镇定有礼地说:“我去请郝医师过来。”

    欧阳尧旭突然揪住范冰的小臂,喘了几口气,声音嘶哑地说:“我……没事……不要叫……郝医师……”

    范冰冲管家发飙道:“还愣着干嘛?少爷出事了,你担待得起吗?!”

    “我真的,没事……”欧阳尧旭加大抓握范冰的力度,以近乎哀求的口吻道,“睡一觉……就好了,所以,不要叫郝医师……”

    招架不住儿子虚弱又倔强的恳求,范冰心如刀绞,到底还是退让了。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欧阳尧旭躺下,再给他盖上被子,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睡吧。妈妈在这儿陪你。”

    欧阳尧旭点点头,闭上了双眼。而等他再度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了。

    撒满饭菜的地板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房间内也毫无异味。管家悄无声息地推着餐车进来,更换茶壶里已经凉掉的开水。

    “要我吩咐厨房准备些吃的吗?”

    “不用了。替我倒一杯水就好。”

    管家依言倒了杯热水,恭敬地递给欧阳尧旭。欧阳尧旭接来喝了两口,问:“夜宵,是谁做的?”

    “彭厨师。”

    “替他介绍一下新的去处吧。还有,记得向他传达我的歉意:‘对不起,明明不是你的错。’”

    “遵命。”

    这时,一阵模糊不清的争吵声穿过墙壁传了过来,继而伴随着歇斯底里的一句“欧阳凯,你给我去死好了”,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不绝于耳。欧阳尧旭沉默地听着,一动不动。

    半晌,屋外的动静终于消停了。管家鞠躬告退,房里只剩下欧阳尧旭一人。他弯起双腿,抱住膝盖,脸埋入手臂之中——

    夜,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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