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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八

    虽然并非不相信薛琴任的判断,但保险起见,易弦还是命人将他和甯安“押”往了不同的会议室。医护人员先让甯安脱光衣服,用特殊仪器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全身皮肤没有异样后,又叫他换上这边准备的衣服,抽了他几根管子的血拿去化验。之后,每隔半个小时就有人来给甯安测一次体温。甯安虽想询问薛琴任的状况,却又碍于沉闷的气氛,始终没能问出口。直到晚上十一点,一脸疲惫的易弦才终于把他放了出来。

    另一间会议室里,薛琴任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喱猪排饭。见甯安“出狱”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子,笑嘻嘻地说:“也给你准备了一份,过来一起吃。”

    尽管已经吃过了晚饭,但大抵是一整天都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甯安忽然感觉肚子空虚无比,于是坐下来,加入了吃夜宵的行列。易弦一边看着他俩狼吞虎咽,一边淡淡地说:“总的来说,没从你们身上或衣服上检测出‘黑死病’的病原体。”

    薛琴任坐着说话不腰疼:“我都说了是虚惊一场,是你自己非要瞎忙活。”

    易弦微微吁了口气,没有反驳——或许是累得没力气反驳。甯安明白自己是这起乌龙的直接责任者,不免有些内疚。他顿了一下,问:“娜娜她……”

    “放心,她没事。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就叫人送她回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家了。”易弦说完,提神严肃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接触到疑似‘黑死病’的患者?那位患者又是谁?”

    甯安瞄了一眼薛琴任,想到他才刚从沈承信逝世的哀伤中走出来,忍不住撒谎了:“在路上碰巧遇见的。因为他伤得很重,就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唉,你那烂好人的性格,到底何时才能改改?”薛琴任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看人受伤了就想救。那万一对方破产了,你还散尽自己的家财替他还债吗?”

    甯安无以否认,只能干巴巴地回道:“这是两码事。”

    易弦凭一人之力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位疑似患者的伤口,是干燥的?”

    甯安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但没有液体渗出来。”

    易弦沉思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黑死病’的感染率高达到100%,且没有潜伏期。一旦感染,马上就会发病。首先,患者会感到身体各处传来针刺般的疼痛和灼烧感,十小时后,皮肉开始化成散发着恶臭的黑色脓水,同时伴随着发热、头晕、乏力等症状,大部分病患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死亡,只有极个别体质非常好的,能苟延残喘上几个月。若那位患者真得了‘黑死病’,且伤口停止渗出脓水的话,那便只有两种可能——一,他身上的肉已经被病原体腐蚀完了,只剩下一堆骨头;二,他的免疫系统正在逐渐战胜病原体。”

    “一定是第二种可能!”甯安拍案而起,陡然大喊了出来,“他只是右手上有伤口,其他部位都好好的!”

    “干嘛突然这么激动啊,”薛琴任不满地揉了揉耳朵,“都要被你吵聋了!”

    “抱歉。”甯安赶忙不好意思地坐下,平复了下情绪,丝毫没注意到易弦看向自己的目光增添了几分审视的意味。他道完歉,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黑死病’不是一旦得了就只能等死吗?患病异类都去世了,你们又从何得知停止滲黑水是代表病况好转的迹象?”

    易弦不露声色地收回略有些尖锐的视线:“那是因为得过‘黑死病’的异类中,只有一个活了下来。”

    “谁?”

    “刘禅嗣。”

    甯安倏地一愣。

    “当初刘禅嗣被送进研究院后,首先被姜正文拿去做了‘黑死病’的实验。”易弦淡淡地道,“我们所掌握的关于‘黑死病’的知识,基本都是通过刘禅嗣获得的。”

    预料之外的残酷真相突然造访,令甯安一时失语。易弦继续道:“如果免疫系统在与‘黑死病’的抗争中占据了上风,患者便会进入‘恢复期’。在此期间,患者是不太具备传染性的。若你碰到的是货真价实的‘黑死病’患者,那你的运气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了。”

    甯安沉默了半天,仿佛说话不利索地问:“如果那位患者……真的患上了‘黑死病’,你们会把他关起来研究吗?”

    “‘关起来’这种说法也太夸张了吧?我才没有囚禁人的癖好呢。”薛琴任眉飞色舞地说,“不过可以的话,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条香饽饽了。”

    易弦如实答道:“出于职业好奇,我会尝试争取机会。但这次,我会假装他不存在。”

    “不错不错!”薛琴任不住点头表示赞成,“你都问得那么直白了,我们肯定得装出一副正义人士的样子,把他的所在之处从你嘴里骗出来之后,再偷偷把他关起来为所欲为啊。”

    甯安:“……”

    要是知道了这位疑似患者是谁,看你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不过他也深知薛琴任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小人,他敢如此冠冕堂皇地说出口,就断不会这么做。或许,他是在变相地安慰自己吧。甯安一厢情愿地想。

    “等我问了他这些天接触过谁,把病源找到以后,再告诉你们他是谁吧。”

    易弦挑起一边眉毛:“病源?”

    “‘黑死病’不是传染病么?总该有个源头啊。若是弃之不顾,一定会有更多人遭殃。”

    薛琴任吃完咖喱饭,打了一个饱嗝:“虽然你说的很对,但你口中的那位患者,其实也有可能是‘传染源’本身。”

    甯安一头雾水:“因为传染源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和传染源的概念无关。”薛琴任解释道,“‘黑死病’区别于普通传染病的地方,除了100%的感染率和死亡率,以及恐怖的症状外,更在于它的发病机制。传染源……不,就拿第一个患上‘黑死病’的人来说,他之所以患病,不是由于感染了细菌或病毒,而是因为体内细胞在分化和增值过程中发生异常,生出了专门破坏正常组织的变异细胞。”

    “等等……”许是因为几年没吃夜宵,为了消化食物,血液都向胃流去了,甯安只觉得大脑运作得尤其缓慢,“你的意思是,‘黑死病’相当于会传染的癌症?”

    “简单来说,就是如此。”看甯安一脸难以接受,薛琴任又笑着补充道,“所以我才说它是‘怪病’嘛。”

    “你们一直‘病原体’‘病原体’的,却不说具体是什么病原体,害得我还以为它真是病毒性疾病。”甯安拼命思考,这才稍微理清了点思绪,“等下。这‘黑死病’的特征,为何听起来和异嗜细胞十分相像?二者的本体都是人体细胞,感染之后,又均会产生灼烧感,皮肤变黑……”

    “哼哼,很聪明嘛,甯组长。”薛琴任心口不一地赞赏道,“姜正文曾在一篇研究报告里说,‘黑死病’的病原体或许是哪个异嗜细胞变异而来的,所以才无法对刘禅嗣造成实质性伤害。这是学术界中,支持者最多的一种猜测。然而对于它们之间的关联,目前还没有定论。”

    短短十分钟内被灌入如此大量的信息,甯安预感今晚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无论你那位‘朋友’是身体内部出了‘叛徒’,还是遭遇了外界的‘入侵者’,都不是你一个外行能应付得来的。”薛琴任嘴上漫不经心,双目却炯炯有神,直勾勾地盯着甯安,令他感到了一股无从回避的压力,“所以,快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甯安。”

    易弦不发一言,以同样严厉的目光注视着甯安。被这样一前一右夹击,甯安根本无力反抗。他微微吸入一口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是……是风逸才。”

    日光透过窗帘缝,在地板上投射出了一个光亮细长的方形。风逸才稍微一动站立了一整宿的双脚,差点扑倒摔个狗吃屎。

    肌肉又酸又麻,两条腿仿佛失去了知觉般不听使唤。风逸才扶墙屈膝半晌,等最难受的那股感觉消退了后,方才一瘸一拐地下楼。

    他洗了把脸,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包扎好右手,遗忘了早餐,趁着医院人头攒动之际,悄悄混入了住院部。他若无其事地捡了一张座椅坐下,身旁是一位表情呆滞的老年患者。

    风逸才爱顾华。是爱到可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程度。然而正如同明明真心喜欢一个人,却在其遭遇危险时怯于挺身而出一样,风逸才无法为了顾华的幸福,而放弃自己的仇恨。

    他一抬眼,正好通过敞开的病房门,看见了坐在病床上的顾华,以及前来探望他的尹娜。

    风逸才了解顾华,他了解他的争强好胜,了解他的口是心非。顾华其实是一个相当笨拙的人。他不懂得如何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有时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却愣是拉不下脸承认;别人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或是哪儿惹他不高兴了,他素不会坦率地指出,反而阴阳怪气地幸灾乐祸、冷嘲热讽——这也是瑞胥宠物医院只有卓镜一个员工的原因——只有她那种大大咧咧、不会斤斤计较的人才受得了他那古怪的臭脾气。

    风逸才明白顾华性格扭曲的根源——分明是个即将奔三的人了,看上去却比小鲜肉还水嫩,再加上他个子偏矮,某次上街,还被几个推销课程的家伙误认成学生。虽然在某些人眼中显年轻是好事,可身处这样一个繁杂的社会大环境下,童颜反而容易受到轻视——老到成熟才有话语权,小年轻急躁气盛不懂事,只有被藐视打压的份。或为了证明自身,或出于自我保护,顾华开始规避错误,拒绝对他人付出真心,后来由于和同学闹了不愉快,从临床医学转到了动物医学,毕竟,动物远要比人来得诚实可爱得多。

    病房内,顾华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尹娜讲了什么不符自己性格的话吧。顾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温柔似水,疼爱之情尽显无余。这是风逸才第一次,看见顾华流露出如此柔和的神情。

    “在你看来,我是单方面被风逸才缠上的吧?但其实,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十一年前。”

    尹娜一愣:“你们……早就认识了?”

    顾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唇角一勾,眉目一弯,一抹极其怀念的笑意荡漾开来,那样子,仿佛是在回味一段格外美好的回忆:“那天,我因为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和家人吵了一架,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那时候正是晚上,路上乌漆嘛黑的,一个人都没有。而我又是刚搬到那一带,对附近都还不怎么熟悉,光顾着往前冲,直到脱力摔倒以后,才发现自己迷路了。身上没半毛钱,大冬天的夜风又冷得要死。无奈之下,我就想到垃圾桶后面避风,接着就偶然遇见了同样想借垃圾桶挡风的风逸才。

    “一开始,是他向我搭的话。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但我就是装聋作哑,从头到尾都没理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厚脸皮地贴上来,把我抱在了怀里。他说,我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冻着了肯定会感冒发烧,所以得尽量让我暖和一些。虽然我非常讨厌他那自来熟的态度,但因为他的胸膛真的很温暖,我也就没推开他,还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接下来半个月,我和他一起过上了流浪生活。最初,由于他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滔滔不绝没完没了,我真是恨不得撕烂他那张狗嘴、打断他那双狗腿。可不管我怎么没好脸色,甚至还拳脚相向,他始终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还不惜被街头混混打得鼻青掉牙,也要护住从路边捡来的十块钱,给我买福记烧饼吃。那两周,尽管是我人生中物质条件最差的日子,却意外是最愉悦最难忘的时光。后来,他不知怎的知道了我家的地址,趁我睡着后,连夜把我送了回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突然从我面前消失了,有第二次,也在情理之中……”

    话音未落,顾华先哽咽了起来。他拼命克制哭声,试图压下某种一旦爆发出来,便会无休无止、再也无法被控制的东西。风逸才站起来,默默离开了医院。

    他深知自己可以找很多借口留下来,因为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局面,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这么做。他爱顾华,爱得无法自拔,爱到希望自己可以完全为他所有。然而正因为他爱顾华爱到疯狂,才必须离开。他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谷谢,宛若前往鬼门关似的,坚定不移地迈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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