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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四

    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散落于四处的水泥块自动升起,相互拼接在了一起。紧接着,比蛛网还密集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一消失,坍塌的建筑物迅速恢复成了原样。男人恋恋不舍地把手从粗糙的墙壁上放下,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好似他修复的不是被卷入异类斗争的区区楼房,而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林国顺手舞足蹈地蹦跶过去,张开右臂不停拍打男人的肩头:“呀,这年头的新人果真是越来越可怕了!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我们以前要花老长时间的事情给搞定了!你现在,简直是我们后勤科的新晋‘科宝’啊!哈哈哈!”

    男人低着头,不知所措地连连眨眼,比起说是担心林国顺会把自己拍成高矮肩,倒不如说是害怕他那一副对待自家小孩似的态度。然而林国顺却丝毫未察觉到男人的难看脸色,又笑着拍了他好几下后,方才朝众人一招手,爽快地说:“走,收工了!”

    男人名为古中。是一个对于幼儿园小朋友而言,也非常友好的名字。他这个人十分喜欢修理物品,也很喜欢收集二手货,在被林国顺“挖墙脚”之前,就是靠经营专卖二手货的商店为生的。一周前,有两个傻瓜蛋为了向世人展示异类的强大,故意在新口街道寻衅滋事,把包括他的二手店在内的近十家商店给砸了。林国顺奉命带一帮人去收拾烂摊子,却意外撞见了古中修理自家商品的一幕,然后经过一番煞费苦心的“传销”外加人身威胁,成功将他收入了囊中。这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可以说是中古的“处女秀”。

    尽管不理解他为何对二手货怀有异常的执着,但后勤科成员们似乎深谙“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同寻常的‘性癖’”的道理,因此从未拿这点开过中古玩笑。或者说,他们是在心照不宣地避免类似情况发生,所以从不把话题往相关方面带。同样,辛辰分明一年四季都穿高领戴兜帽,却始终无人询问原因,甚至连她的长相都不清楚。不过鉴于她的身形和声音,科内男同志们一致相信,她一定是一位十足的美人。

    因为比预期更快地完成了任务,此时又恰好临近正午,林国顺心情一好,决定带大家下馆子。于是讨论去哪里狠狠“讹”副科长一笔的七嘴八舌声顿时响彻了整个车间。看甯安一直望着窗外不说话,施杨又像雕塑一样面无表情,林国顺误以为其他人的提议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便特地问道:“甯组长、施专员,你们有什么想吃吗?”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这两人虽然是被“贬”来打下手的,但再怎么说也是客,必须得听一听他们的意见。施杨默默抬起眼皮,环视了众人一圈,继续当他的雕塑去了。甯安则愣了一下,回过头来说:“没关系。你们想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我和施杨都不挑食的。”

    甯安的老好人脾气,早在来到后勤科的第一天就被摸透了,而施杨那表明上诸多不满、实际上啥都没想的鬼样,也被前者解释了很多遍,故而大家明白他俩是真心打算“随波逐流”,遂继续兴高采烈地讨论了起来。发现甯安眺望远方的眼神略带忧虑,林国顺奇怪地探过头,瞅了瞅车外:“甯组长,外面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这两天上街的人,感觉比以前多了。”

    其实不是“这两天”。准确来说,自从上个月第二次示威游行之后,市民的外出率逐渐提高,至今已翻了两倍,不少店铺也重新开张做生意了——哪怕有新口街道的商店作为前车之鉴。甯安个人认为,人们或许想以此来强调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吧。虽然这种思维方式情有可原,但同时也将自身暴露在了无法预料的危险之中——即使不在前线上工作,甯安也感觉出地下异类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否则后勤科的出动次数不会直线上升。光靠一组和二组,应付得过来吗?

    林国顺没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人多了,可能就没地方让他们放松了。于是催促部下赶紧敲定目的地。但因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林国顺随意一指路边一家十分普通的中式快餐店,说就它了。

    众人纷纷发出失望的悲叹。兴致勃勃地掰扯了一大堆,结果还是吃白米饭和家常菜,那还不如干脆回部门吃呢,毕竟食堂还有煲仔饭、麻辣香锅和高汤面等其他选择。然而他们也只是暗暗腹诽,未诉诸口舌。车停下后,一个个鱼贯而出,摩拳擦掌,准备开启“指点江山”模式。甯安跳下车,正想跟上大部队,忽又发觉辛辰还坐在座位上,回身问:“辛辰,你不来一起吃么?”

    辛辰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甯安稍稍一顿,立刻明白她为何不愿加入大伙了——一起吃饭,肯定要摘下高领,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容,就只能抽身此类饭局。然而没道理一群大老爷们狼吞虎咽,却让人家小姑娘却独自饥肠辘辘。“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辛辰诧异地盯着甯安,宛若听不懂他说了什么。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甯安知道,那是“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的意思。

    “那你等我一下。”甯安说完,进了快餐店。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份盒饭出来了。

    他轻轻上车,朝辛辰浅淡一笑:“虽然不过问不勉强是体现出了尊重,但在这种情况下,未免就有些人情淡薄了。你放心,我会背对着你吃,保证不偷看的。”

    辛辰怔住了。她倒不是担心甯安口是心非,而是初次被这般对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见她半天没反应,甯安又改口道:“当然,真不喜欢的话,我不会强求你的。”

    辛辰连忙把头晃成拨浪鼓,澄清自己并不介意。甯安放松地笑了笑,道:“谢谢你。”

    盒饭是两荤两素一汤,味道还不错。辛辰吃着吃着,抬头看着甯安的背影,冷不防道:“不问吗?”

    “问什么?”

    “问你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甯安轻轻笑了一声:“尽管我的确有一连串问题想问你,但我并不是为了方便撬开你的嘴,才陪你一起吃饭的。”

    他故意说得直白,绝非出于被冤枉的怨气,而是为了让对方理解自己是真心希望她能好好享受和他人共同用餐的时光。辛辰垂头沉默片刻,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甯安毫不在意地回:“没关系。”

    以防欧阳尧旭陷入醒了又晕的死循环,薛琴任用一件白大褂,换下了他的脏衣服——其实他非常想有谁来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些人会步调一致地把晕死过去的欧阳少爷搬到他面前,还理直气壮地叫他照顾好他。可搬都搬来了,不收白不收。于是他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崇高精神,拿一支油性笔在欧阳尧旭的额头上写下了“我是薛琴任的狗”,然后左手摸出手机,右手比剪刀,俯身靠着躺尸中的欧阳尧旭,拍下了一张温馨绝美的合照。

    他奸笑着打量了照片须臾,咳了咳压下扬得比鼻子还高的嘴角,挥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欧阳尧旭脸上:“蠢猪,太阳都晒屁股了!”

    被硬生生打醒后,由于薛琴任催命似的驱赶,欧阳尧旭便顶着不见半点血色的鬼脸和云里雾里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踱向三组办公室。他起先并不知为何路人们见了自己就转头疯狂捂嘴掩笑,直到一不小心进错了男女厕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后,才幡然醒悟。

    可他还未把连珠炮般的不文明语言吐出口,就被厕所里的女生们一脚轰了出去。

    尽管过程曲折了点,但欧阳少爷还是成功洗去了额头上的油墨,继而气势汹汹地冲去鉴定科讨公道。然而薛琴任又不是会老实等对方上门寻仇的蠢蛋,早就遁形逃走了。无处发泄怒火,欧阳尧旭只得憋着满肚子气,以足以踩坏地板的脚劲,瞋目切齿地回了办公室。

    然而办公室里又有一个令他如坐针毡的家伙在。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就地倚墙坐在门口,思绪混乱地想,如果自己手头有烟的话,那绝对是一派能把女人们迷得神魂颠倒的忧郁公子气质。

    “呵呵呵,呵呵呵……”他自娱自乐地傻笑了会儿,忽觉没劲,便闭了嘴,随后振作精神,思考为何自己非得像乞丐一样坐在门口,却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不消片刻,他就得出了答案——

    因为真正渴望同情的,是自己。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毕竟每每被母亲与仅存于其口中的姐姐纠缠折磨时,他都会期望有谁来救自己。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呐喊呼唤,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为什么?人只有在目睹他人遭遇不公和不幸时,才会伸出援手。换言之,只有让他们觉得悲惨可怜的人,他们才会给予同情一瞥。也就是说,自己还不够可怜,还不够悲惨,所以才没人愿意看一看自己,所以才没人肯出面解救自己,所以自己必须继续痛苦下去,变得更加悲惨、更加可怜。

    ……但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通过别人的救护才能获得自由?不要。好恶心。只能依赖别人的自己好恶心。只能把希望寄托于空想中的“他(她)”的自己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自己好恶心!为什么自己如此恶心?!不想恶心!不想自己这么恶心!于是,他将“同情”划为禁词,封闭了心灵,把作为一个人最不可缺最本源的部分,无情地连根撕碎了。

    那一瞬间,整个人顿时变得轻飘飘的,仿佛是会就这样悠悠飘上天的那种,轻松感。

    ……不正常吗?废话,自己肯定是不正常的。压抑了那么多年,亲手扼杀了那么多重要之物,若还是一个正常人,那才是最不正常的。可即使压抑了那么久、扼杀了那么多东西,每当忆起那些黑暗孤独的岁月,幻想自己还拥有那些重要之物时,胸口总是一揪一揪地发疼,一根筋紧紧地吊着,牵起全身的疼痛。为什么?因为自己的某一部分,尚且还算在“正常”的范畴内吗?那自己究竟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抑或是说,既正常,又不正常?

    ……连自己正不正常都不清楚的人,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病。那看来,自己应该是疯了。

    ——不完全的疯。

    ——不完整的疯。

    ——自己该做的,不是继续痛苦下去,而是持续疯狂,直至粉身碎骨,再无回头路。

    “……欧阳尧旭?为什么待在这里不进去?是哪里难受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

    欧阳尧旭下意识一抬头,看见了晨星那熠熠生辉又满含关切之情的双眸,刹那间,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暖流于心头涓涓而过,化成泪水,湿润了眼眶。

    他陡然埋下头,生气地大喊道:“不要在我想事情的时候过来打扰啊!”

    “诶?!是……是这样吗?那我真是打扰你了,对不起!”虽然欧阳尧旭总是一副纨绔又不成器的吊儿郎当样,但哪怕看上去再无忧无虑,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烦恼。晨星犹豫片刻,轻手轻脚地在他身旁坐下,当起了乞丐二号。

    欧阳尧旭无语一阵:“你干嘛啊?”

    晨星实诚地答道:“你这样坐在门口,好像是被我赶出来的一样。咱们一起坐,就不会有人误会了。”

    欧阳尧旭:“……”

    这什么脑回路呢?

    他懒得吐槽,转而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叹过后,又突然觉得很好笑,遂抖着肩膀,“哼哼”“哈哈”地笑了起来。晨星一头雾水,问:“你笑什么?”

    欧阳尧旭一脸不屑地反问:“我笑什么,关你屁事?”

    晨星:“……”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过看在他笑得还算可爱的份上,就原谅他吧。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问:“欧阳尧旭,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在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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