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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

    猝然撞开门的,是心急火燎的和玉笙。他环视一圈室内众人,当即锁定了目标,冲上去道:“佩均,你还好吗?伤得严重吗?怎么整条手臂都包了绷带?究竟发生什么了?”

    遭到连珠炮似的问题轰炸,史佩均虽然想让对方注意一下场合,但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咽了下去:“没事,就是破了点皮。打了针后,已经好多了。”

    “你今天不是去博闻网洽谈了吗?”和玉笙关心则乱,全然未觉旁人的复杂眼神,“为什么会碰上歹徒呢?你确定只是伤着了手臂?有没有其他地方也受伤了,你却没注意到呢?”

    “和玉笙,”甯安忍不住提醒道,“审讯马上就要开始了,有话等下再说。”

    和玉笙愣了一下,回头一望,这才发现此处是讯问室,而在场的还有一组的人,不由得面红耳赤,低下头无地自容。史佩均坏笑着将他揽到身后,小声安慰了他一句。

    这时,单向透视玻璃后传来了一阵动静。朱笠夹着一份厚厚的审讯材,走到一动不动的女人对面,面沉似水地入座。

    “叶锋,33岁,原丽都美容医院整形医生,三个月前辞职,现今是无业状态。妻子娄晓凡于四个月前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儿子叶果今年五岁,自母亲失踪后一直闭门不出,没有接受过心理治疗的记录。”他顿了一下,问,“上述是我们对你及你家庭的基本状况的把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吗?”

    女人……不,整容成娄晓凡的叶锋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三天前,一个自媒体工作室的三名成员被冒充成外卖员的歹徒浇喷腐蚀性液体,全部死于非命;昨日,一家传媒公司的五位员工没有发现给他们送货的‘快递员’实则包藏祸心,故以同样的方式惨死;今天上午,博闻网异类讯息部的职员遭遇恶意袭击,其中一人由于抢救无效而去世——一周不到的时间连续杀害了九人,想必很是痛快吧,叶先生?”

    “……”

    “第一个遇害的自媒体往好听了说,是一间工作室共同产出内容,但本质上就是几个非专业人士组在一起打脸充胖子而已,办公地点甚至是账号管理者的住所。第二个遇害的传媒公司是最近才刚刚成立的,因为资金短缺,在一栋旧商务楼租了一间房间作为公司注册地址。该商务楼几乎没做任何安保措施,一楼大门常开,无关人员可以随意进出。如果是这两个地方的话,也不难做到全身而退。不过,你应该没有天真到以为在博闻网杀人,也依然可以逍遥法外吧?”

    景少骅之所以能在史佩均陷入困境时出面相救,正是因为他在叶锋家里发现了大量有关博闻网的资料。当然,对于已经遇害的工作室和公司,这位前整形医生也做了事无巨细的调查,还拟定了好几个行凶方案以应付突发状况。像他如此滴水不漏的人,不可能不清楚对博闻网出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换言之,他在实施计划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捕准备。

    这三家工作室和公司的共同点只有一个:专门设立了异类新闻频道,由此大赚了一笔。然而把异类资讯当“肥肉”啃的媒体根本数不胜数。因此一定有什么理由,让叶锋不惜自毁前程,也要他们必死不可。

    大抵是铁了心贯彻沉默,叶锋仍旧一言不发,耳朵形同装饰。于是朱笠若无其事地从审讯材料中取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叶锋双瞳猛地一缩。

    “年幼的孩子由于失去了母亲而封闭了内心,我能够理解;”朱笠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一边试探他的心防,“但丈夫因为妻子失踪而把自己整成妻子的样子,我就无法理解了。万一哪天娄晓凡回来了,你打算顶着这么一张脸与她生活吗?”

    叶锋暗握双拳,黑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娄晓凡是叶果杀死的。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不得已之下,你只能悄悄处理了尸体,向警方提供虚假证词。要不是我们这边有特殊的调查手段,恐怕真相会永远石沉大海吧。”

    叶锋内心挣扎片刻,声音嘶哑地说:“小果他……把自己裹在了‘茧’中,不管我怎么喊他,都没用……”

    叶锋所谓的“茧”,是一层半透明的黄色物质。它像胎膜一样隔离了外界的喧嚣和悲痛,温暖的液体如手般托轻轻着叶果的瘦小身体,给他送上最美好最幸福的梦境。朱笠扫了一眼照片上美丽如琥珀的“茧”,严厉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丝丝缕缕恻隐。

    那一天,被委婉地告知娄晓凡的“失踪”需要长时间调查后,叶锋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成功守护住了叶果,却不料正在此刻,叶果选择了抛弃他,抛弃了他这个为他而背叛了妻子的父亲。他悲愤,他不甘,他怨恨。他不想让自己所做的一切化为徒劳,故而费尽心思地试图唤醒儿子。然而那层膜刀枪不入,任凭他如何呐喊,声音始终穿透不进去。濒临崩溃之际,他茫然地想,儿子是因为伤害了妈妈才封闭自我的,那如果妈妈回来了,他是否就会自己出来了?于是,他做了此生最失败的一个决定,而于他心间飘忽不定的那根丝线,也随着这份失败带来的压倒性绝望,彻底断了。

    “小果……是一个非常乖的孩子,从没在幼儿园和别的孩子闹矛盾,一直让我们非常省心……都是他们!都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四处报道异类的事,小果根本不会察觉到自己也是一个异类,晓凡也不会死!我的家庭是被那些无良媒体毁坏的!他们要为我妻子的死亡付出代价!我要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本来,朱笠还以为叶锋一定出于某种理由,才选择那三家工作室和公司痛下杀手的。但如今看来,这个男人已然丧失了理智,所作所为连一点逻辑的边都沾不上。他大概是随便上网一搜,看到一篇讲异类的文章,就查它是谁发表的,然后追溯至平台,制定多套计划来提高凶杀的成功率,根本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抓,被抓到后又会面临怎样的惩罚。朱笠端详了他一会儿,低沉有力地开口道:“你所谓的乖,就是丢给他平板电脑后,他便不哭不闹了?”

    叶锋倏地一愣。

    “现在的小孩,确实有非常严重的电子设备依赖症。当然,大人也一样。”朱笠直直地盯着叶锋,缓缓说道,他明白,尽管对方正在看着自己,但焦点并没落在自己身上,“孩子对电子设备的掌握,远远超乎大人的预料和想象。即使不识字,也照样能通关游戏,获取对于他们而言为时尚早的信息。这是互联网时代不可避免的问题。但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政府的职责吗?不,这首先是你们的责任。否则,要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有何用?”

    叶锋猛然一震。

    “看不惯人家报道异类,就把人家杀了。要是叶果知道了这件事,你认为他会怎么想?”朱笠从容不迫地加紧攻势,步步相逼,“你根本不懂他为何要封闭自己。他是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不在某一天失去控制伤及你,才把自己‘锁’起来的。但是,你却把从那里面漏出的液体收集起来,拿去害人。有你这么‘优秀’的父亲,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叶锋咬牙切齿,脸一阵青一阵白,怒火不断翻腾燃烧,几乎要让他整个人炸开。

    朱笠不为所动地继续道:“如果你是一个穷人的话,或许还有人会同情你。因为贫穷本就带有令人同情的属性。但你,实在没资格做叶果的父亲。”

    此话一出,叶锋终于按捺不住,咆哮着欲扑向朱笠。然而他的双手被锁在了座椅上,无论如何挣扎,终归只是浪费力气罢了。因为要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朱笠也就冷漠地起身,离开了讯问室。

    这场审讯,听得和玉笙犹如当头被打了一棒,瞠目结舌,双手不住颤栗。察觉到他的异常,史佩均连忙握住他的手,担忧道:“玉笙,你没事吧?”

    “没……事……”

    和玉笙尝试振作,挤出一抹微笑。可一笑过后,他抖得更厉害了。史佩均连忙向甯安打了一声招呼,把和玉笙带到了茶水间。

    “喝点热水平静一下吧。”

    “谢……谢……”和玉笙僵硬地伸出手,努力啜了一口。热水流经食道,缓解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他苦笑道:“大概是最近一直待在空调房里,有些感冒了吧。”

    史佩均用唇测了一下他的额温:“今天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

    和玉笙垂眸安静片刻,自言自语般地说:“为什么叶果必须遭遇那种事呢?如果他的父母中,能有一位放弃工作,给予他正确引导的话,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境地了吧?”

    史佩均顿了顿,轻轻地说:“以叶锋的收入,就算娄晓凡成为家庭主妇,也能过得相当不错。不过我这么说,肯定会让某些人感到不快吧?女人追求经济独立,渴望证明自身能力绝对没错;男人也确实不该怀着旧时代思想,认为什么什么就是天经地义。问题不在钱,而在于身为父母的自觉。”

    “可是很多家长只会推卸责任。”和玉笙悲伤地说,“虽然这与如今的社会形势也有关系,但能在缺乏关怀的环境下独立成长的孩子,真是少之又少。”

    史佩均把爱人往怀里拢了拢,以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我以前觉得,有的时候,不生,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慈悲。尽管现在也这么认为,但我已不属于其中之一了。总有一天,叶果会从沉睡中苏醒,像我遇见你一样,遇上重视他的人的。”

    “嗯,”和玉笙闭上眼,“一定,会的。”

    感觉好受了之后,和玉笙与史佩均手牵着手,肩并肩走出茶水间。不远处,林国顺似乎正在告知甯安什么。二人靠近后,林国顺也讲完事走了。

    甯安问:“身体还好吗?”

    和玉笙点了点头:“已经没事了。”

    “史佩均,方才林副科和我说,部长允许不清除博闻网职员的记忆。”

    史佩均一扬眉:“哦,那我此次的英雄事迹,不会被埋没了?”

    甯安神情凝重:“已经确定此案会成为博闻网的独家,并且你和景少骅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报道上。没关系吗?”

    “没关系。”史佩均毫不介意地笑道,“玉笙,你说呢?”

    “我也没关系。”和玉笙语气笃定,既是说给甯安,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知道了。”既然当事人已做好了觉悟,甯安自然理解支持,“路上注意安全。明天见。”

    史佩均顽皮地找茬:“我是后天见哦。”

    甯安笑着修正道:“后天见。”

    目送着二人离去后,甯安转过身,正想回办公室,却被冷不防出现在眼前的施杨吓了一跳。乍一看,这位老烟鬼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依旧是死气沉沉的死鱼眼加上没精打采的厌世模样,但甯安确实从他身上捕捉到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萎靡感。他大脑卡壳片刻,还没想好说什么、怎么说,嘴巴却擅自动了:“那个,今天早上的事,你真的无需在意。我当时正在气头上,说的话都没过脑,现在也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任卫还活着。”

    甯安一愣。

    “如果他还活着,那极有可能是应月所为。”

    甯安神色一变,飞快地用余光扫过四周,确定附近没人后,把施杨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放下百叶窗帘,严肃地问:“应月究竟想从晨星身上得到什么?”

    “不知道。”施杨老实回道,“但她的事,确实是他在背后一手操控的。”

    “为什么你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甯安虽然非常想得知此问的答案,但转念一想,还是换了一个问题:“晨星和辛辰,到底是什么关系?”

    施杨淡淡地看着对方,语调毫无起伏地说:“她是,她的复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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