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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八

    “我十岁那年,被送进了设施。除了被当成稀有品研究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按照要求修改指定对象的记忆。”辛辰垂眸瞅了眼手表,见已过了上班点,便索性平淡地叙述起了长篇大论,“看着他们从一个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变成一具具任由摆布的木偶,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念头:原来,我是在杀人啊。明白了这点以后,我自己也由只会听从命令的工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对外界的感知一度降到了零。而让我从闭目塞听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正是应月。

    “我不记得他是如何找到我的,等我意识过来时,他就已经天天来找我了。”辛辰稍稍一顿,似在无数记忆碎片中寻找少年应月的身影,“他虽然也穿着实验服,却不像我们那样手上戴着身份标识、活动范围受限,他在设施,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行动自如,还能搞到许多看护师禁止的小玩意儿。他最大的乐趣,便是丰富他的‘百宝箱’,然后向我喋喋不休地炫耀。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只向我炫耀,却不找其他人。他回答说,因为他想让我成为他的‘收藏品’之一。

    “我当时不知他是在变相告白,所以就没说什么。后来,我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候,偶然遇见了一名比我小好几岁的女孩。她一开口,就是令我哑口无言的一句话:‘如果可以重来,你选择改变吗?’我不明白她所谓的‘改变’是什么,但我最渴望改变的,非我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莫属。因此我答道:‘不。’”

    任卫静静地看着她,沉着脸缄默不语。

    “我不是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受到惩罚,而是真心这样认为。”辛辰略微加重语气,好像在强调她并没有自相矛盾,并且至今也不曾后悔,“因为改变了后,‘死’去的,就是我了。”

    如果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人的话,自己还会如此执着于活下去的意义这种东西吗?不知不觉中,晨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来。答案不言自明。毕竟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无论是多么坚强乐观的人,恐怕都忍受不了无尽的绝望和孤独吧?所以才说,人是社会性动物,无法脱离群体生存。而往难听了说,人类这个种族,就是相互依赖的寄生虫。

    晨星也不是例外。

    ——“你既不想探究他隐私,也没想让他原谅她们,那你提这些话干嘛?”

    ——“你还在寻找吗?所谓联系。”

    ——“你真正想要的,不是所谓的联系,而只是个能让你得以依存的名分罢了。我的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没错。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根本全是狗屁。晨星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她只是不愿承认,所以才装傻充愣而已。

    “哼,看来除了胆小鬼外,你还是个相当‘不健全’的人啊。”无意识地启唇,复述起了欧阳尧旭曾经说过的话。东西没有存在意义,仅仅只是存在着;东西是死的,没有“活着”的概念。因此像东西一样被制造出来的自己,更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

    晨星茫然地起身,伸出手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夏日特有的热浪。

    她以前十分讨厌夏天。因为稍一出门,就会汗流浃背,使得衣服颜色深浅不一,尤为难看。然而此时她却觉得,一边抱怨一边流汗的感觉,实则美妙至极。她漫无目的地四下游荡,不停环顾周围,试图把所见之景深深地烙印在视网膜上。

    并不是自寻短见前的最后留恋,而是她有预感,现在的自己,很快就要消失了。

    从脚底延伸出去的影子越来越短,脚掌也酸得如履针毡。一阵裹挟着细微咸涩味的风吹过。晨星撩发一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了十几公里路,来到了江桥之上。

    江水是黯淡的土黄色,可想而知其中泥沙的含量。远方高楼林立,玻璃微微闪着光芒,满是现代化的痕迹。她移过视线,只见前方百步开外之处,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孩。

    由于莫名眼熟,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几眼。就在她想起她是谁的瞬间,女孩以难以想象的敏捷身手翻过护栏,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晨星霎时手脚冰凉,滴落的汗水,带走了全身的温度。

    “你是特地来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吗?”耳边响起了一个极为讨厌的声音,“也对,整整七个月,突破了过往所有记录,你也是该乏了。”

    晨星一回头,恰好与看过来的应月四目相对。

    “七个月,很长吗?”

    “当然了。基本上都是四五个月,最短的两个月。”

    晨星潸然,似笑非笑:“为什么我要这样活着呢?”

    “因为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应月温柔地笑起来,那笑容无比好看,却也无比残酷,就像天使和恶魔融为了自相矛盾的一体,“你永远是我的玩偶。千万,别妄图逃跑。”

    话音一落,任卫忍不住轻轻笑了两声——为什么自己要费时间听这个女人废话呢?她是晨星的本体,不管是外表还是本质,二者都如出一辙,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也就是说,晨星骨子里的自私和怯弱,全部来源于她;自己对晨星的了解,完全可以套用到她身上。

    “我只问你一件事。”他陡然收敛笑意,双目寒光四射,“你是因为自己做不出改变,所以才想让晨星替你做出改变吗?”

    辛辰一噎,闭唇不语。

    任卫又笑了好几声:“这大概就是我深爱晨星,却对你毫无感觉的原因吧。不,说实话,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把你的头颅打包系上带子送给你那狗男人!”

    他恶狠狠地说罢,寒光升级成凶光,脚下黑影骤然变形,仿佛内部有什么危险之物要膨胀开来似的剧烈扭动起来,“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丢下威胁般的话语,任卫跳上他那辆偷来的出租车,一下子油门踩到底。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屋内空无一人。套着卡通萌宠软壳的手机孤零零地平躺在床头柜上,即使被暗中安装了追踪程序,也是白搭。

    收到消息的前一刻,甯安刚与四位组员分享完尹娜亲手制作的鲜花饼。听闻晨星不知所踪,和玉笙毅然提出加入寻人的行列。而欧阳尧旭却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对满脸焦急的甯安道:“把她们带去吧。”

    甯安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因刻不容缓,便无言地奔走了。由于不清楚晨星会去哪儿,他们只能从她家开始分头朝不同方向搜寻。钟轶和钟晴尝试捕捉残留在空气中的晨星的味道,可东跑西颠了半天,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无可奈何之下,甯安只能请求查看路边监控摄像头的录像。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那抬起的右脚尚未迈出,便顿时僵在了半空中,再也动弹不得。只听应月以略微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滨江大桥。动作慢了,那个姓赵的小胖妞,可就性命不保了哦。”

    单方面来电,又单方面挂断。甯安愣了片刻,尽管有些怀疑应月此举的意图,但他不敢拿赵慧慧的生命安全打赌,于是向和玉笙三言两语地说明了原委,又向联络科了申请支援,让钟轶在原地等待援助,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滨江大桥。

    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们早已开始了搜救工作。围观路人一片,议论纷纷。甯安奋力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一位警察身边问:“出事女孩的身份查明了吗?”

    警察瞧他模样狼狈,不像是来凑热闹的吃瓜群众,遂将一段视频点开给他看:“目前还没查明。不过当时恰好有人拍到了她跳江的画面。是你认识的孩子吗?”

    这一眼,唤起了被甯安置于记忆角落的血流成河、妖花丛生的场景。他左脚软了一下,脸色苍白地答道:“是……是我认识的孩子,我来……联系她的家人……”

    欧阳尧旭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将近四个小时。期间他什么都没做,即使到了饭点,也仅是干坐着,没碰桌上的鲜花饼一下。听到一阵轻微答道脚步声靠近,他一斜目,看见了信步而来的应月。

    他冷冷地问:“晨星在你那儿?”

    应月夸张地扬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欧阳尧旭对上应月的戏谑目光,表情虽没多大变化,低沉的声音却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他内心的愤怒:“那个光盘,是你弄的吧?”

    应月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错。”

    欧阳尧旭默默握紧双拳。

    “为什么怀疑是我?”

    “只有你不爽我喜欢她。”

    “只有我吗?”应月哂笑着反问,“那你妈呢?”

    欧阳尧旭嘴角抽搐了一下,语塞。

    “放心好了,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过了今晚,她又会成为,独属于我一人的晨星了。”应月居高临下地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是我赢了,欧阳少爷。”

    “……”

    应月勾唇一笑,悠悠然准备离去。而欧阳尧旭又冷不防开口道:“你不喜欢她。”

    应月冷笑不语。

    “不喜欢她,却想得到她——”欧阳尧旭的眼神倏地尖锐起来,“应该不是出于喜欢争夺他人之物的癖好吧?”

    “呵,”应月嗤之以鼻,“你当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一时间,火药味十足。应月游刃有余地等了一会儿,见对方迟迟没反唇,正要摇着胜利的旗帜阔步而去,却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正中鼻梁,后脑勺“咚”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欧阳尧旭登时一惊。

    甯安随即骑在应月肚子上,揪起他的衣领怒吼道:“你是故意的!故意等她跳下去之后才通知我!”

    应月一本正经地装傻:“甯组长,你在说什么啊?”

    欧阳尧旭连忙上前试图拉起甯安,却被他大力的一下推开了。

    “少扯谎了!手机录制的视频会自动记录下时间!别给我装蒜!”

    “啊,对哦,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应月恍然大悟,眼光游移了片刻,理直气壮地道,“那又如何呢?”

    甯安忍无可忍,又是一拳挥了下去。应月开心地吃着拳头,鼻血溅到了雪白的西服上。

    “甯安!你想被关起来受罚吗?快给我住手!”

    正所谓输出全靠吼。欧阳尧旭大喊一声,竟奇迹般地将比自己重几斤的甯安一下子拉了起来。甯安固然怒火中烧,却也没发泄到欧阳尧旭身上,而是一心一意怒视着应月。

    应月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十分赞同欧阳尧旭的观点:“就是说啊,甯组长。我还没揭发你私自纵容属下删除他人记忆,你倒先贼喊捉贼起来了。这算什么理呀?”

    甯安置若罔闻,“你把晨星弄到哪儿了?”

    应月厚着脸皮答非所问:“擅自删除他人记忆,按规定要受重罚。我是为了保护她,才将她带走的。甯组长,你太冤枉我了!”

    甯安简直要气疯了,“晨星在哪儿?在哪儿?!”

    应月继续装聋,“不过有一件事,甯组长你是对的。我确实是在那小胖妞跳下去以后才打电话给你的。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可这对于晨星来说,是必须的。要怪,只能怪她偏偏删除了一个小孩的记忆。”

    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烧断。甯安挣开欧阳尧旭的束缚,冲上去大打出手。呼啸的厉风震碎了窗户、肢解了桌椅,各种文件呼啦啦被撕扯成无数纸片漫天狂舞,几乎教人窒息。浑身被划出十几道细小伤口的欧阳尧旭声嘶力竭地咆哮道:“甯安!你给我住手!”

    刹那间,强劲的气流应声平息,纸片如白雪般飘落而下。甯安怔怔地回过头,目光透过欧阳尧旭,落在了办公室门口。

    他的双瞳猛然一缩,“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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