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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

    蓟州街是老街区,没设监控,但有了阿呆提供的线索,风逸才很快理清了“毛虫”出现在蓟州街的原因:

    阿呆也住在“毛虫”爬出的那条小巷,而且他经常忘记锁门,十天里有八天门开着。因此风逸才猜测,阿呆在10号那天出去的时候,可能老毛病又犯了,让“虫”趁机逃了出去,这也解释了那天下午,没人目击到嫌疑人的原因——他根本就没在蓟州街出现过。

    另外,从阿呆的话还可推测出,犯人曾一度想将“毛虫”丢弃在邵田小区,但由于某个原因,他临时改变了主意。知道这些后,风逸才打算从此两方面入手:邵田小区和犯人使用的画材。

    关于画材,资料上显示,犯人涂人皮所用的水彩出自玛利画材,这牌子价格实惠,几乎每个文具店或画材店都有卖。金堰初中附近的文具店是得到绘画用品最便捷的途径,故而风逸才来简单问了问。那大妈一开始还爱理不理的样子,但随即就被风逸才一声“好姐姐”给搞定了。

    “咱店的水彩都是玛利画材的,每天买的人也有很多,姐姐我实在想不起来有谁买过啊。”

    “好姐姐美姐姐,我也没想你记起所有来买过的人。你就想想,有没有哪个人看起来怪怪的,比如全身包成个粽子,眼神闪烁,不敢和美丽的你对视之类的?”

    大妈笑得人仰马翻,“哎呀,你咋这么会说话呢,我都不好意思了……哦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来。”

    “哦?”

    “那人倒没有全身裹成粽子或是像个小偷,而是一个超级超级帅的大帅哥呢。”大妈捂脸犯起花痴来。

    “呃……”风逸才一阵无语。

    “不过,”大妈忽然画风一转,“那个人的确有些怪怪的。”

    “哪里怪了?”

    “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怪味,而且他这里,”大妈指了指自个儿下巴,“起了一层皱巴巴的皮,但他脸上一点伤也没有,感觉就像有两层皮一样。”

    首镖就中了头彩,看来最近运气挺溜啊。风逸才心想。

    “那姐姐你还记得,他买完东西后往哪儿走了吗?”

    “这个嘛……”大妈伸手一指与风逸才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这边。”

    正是去往邵田小区的方向。

    “谢谢姐姐!”风逸才掏出十块钱,“我请姐姐你喝饮料!”

    晚上,邵田小区内,风逸才正漫无目的地晃悠着。

    其实说漫无目的并不准确,因为他的目标是那残忍杀害三人的凶手。尽管犯人在第二次抛尸时临时改变了主意,但邵田小区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线索,很有留下来蹲点的必要——既是“虫卵”和“幼虫”,那一定会有“蛹”和“成蝶”。

    变态的连环杀手总有股异样的执着或情节。这个犯人之所以将被害者制成“虫卵”和“毛虫”,恐怕是想借助虫化蝶的历程来实现他自身的成长,从幼稚到成熟,从丑陋到美丽;他确信,死于他手中的死者们并没有白白浪费了生命——他们是祭品,帮助他获得新生的祭品,只要献上他们,老天爷就会承认他的重生。

    可关键是,若是用以证明,肯定得有一些富有仪式感的东西来包装粉饰,以彰显他拥有凡人梦寐以求的重来的机会,这也是犯人将“虫卵”高高悬挂于桂花树上的原因。那么照理说,“幼虫”也该享有如此受人瞻仰的待遇。然而事实却是,他把从“卵”里孵出的“幼虫”丢给了收破烂的。

    先不说这一行为严重拉低了整件案子的格调,如此处理他的“作品”,他如何向世人展示他的蜕变?难道,他一方面将对改变的渴望注入他的“作品”中,一方面却又极度讨厌着它们吗?他厌恶自身的丑陋,这是他渴望美丽的原因;他知道,若不将丑陋暴露,就说明他对改变的期盼只是浮于表面。

    他本已做足了觉悟,但某个意外使他的丑陋与胆怯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以至于暂时压制住了他对美的渴求。他惊慌失措,只得临时放弃。7号是“卵”,9号是“幼虫”,现在都13号了,他却毫无进一步行动——他正在努力冷静自己,因为若再惧于那个原因,他就会失去重来的机会,永不能获得救赎。为此,他必须将那原因抹杀。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竟让他怕成这样?

    杭城七中,和玉笙放下语文书,直接瘫在了座位上。刚才在四班上课的时候,他忽然发怔了整整五分钟——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粉笔指着黑板,一言不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若他再迟一秒回神,蓝天就要去找高望远了。

    和玉笙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不是因为高烧未退,也不是因为药的副作用,而是因为那个一瘸一拐、落荒而逃的笨拙身影。

    三十年来,和玉笙第一次体会到浑浑噩噩的滋味。一个背影竟有如此杀伤力,除了天生命运般的吸引,怕是没有其他答案了吧。语文组组长看他状态不对,便叫他早点回去休息。和玉笙也不好碍着同事的眼,先回去了。他开着车,不自觉得又走了神,等感觉车子一震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踩住刹车。

    那是一名倒在地上、脸上有些许擦伤、右手按着左手的年轻男人。和玉笙连忙冲下车,一边向他道歉,一边扶他上车,然后驾车赶往医院。

    幸好男人只是轻伤,打了个石膏就被医生放出来了。和玉笙心存愧疚,一连说了十几个“对不起”,还说会全额赔偿医药费。男人轻轻一笑,回道:“医药费就免了吧。”

    “但是……”

    “我不要你赔我医药费,我要你赔我别的。”

    “……别的?”

    男人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和玉笙,“你的号码。”

    和玉笙赶紧照做。

    男子看着屏幕上的11位数字,嘴角一扬,“很好。我联系你的时候,千万别装傻哦。”

    他说完扬长而去。和玉笙却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一下——一瞬间,他将那日那个惊慌落魄的身影,重叠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第二天上午,和玉笙收到了一则短信:

    你好,我是史佩均,是你昨天刚认识的朋友。

    和玉笙立刻回信:你好,我是和玉笙。

    又一条信息发来:和玉笙?真是个有古风感的名字,挺好听的。

    和玉笙回道:谢谢。

    史佩均:我说过,我想要你赔我别的东西吧?

    和玉笙:嗯,我一定会尽量补偿你的。

    史佩均:今天下午有空吗?

    和玉笙:五点半以后有空。

    史佩均:六点,汉厨自助餐厅。

    几秒后,又是一则信息:一定不能爽约哦。

    和玉笙放下手机,看着对方发来的笑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猜不透史佩均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只得满足对方的要求。现在只希望,史佩均不会讹他。

    晚上六点半,汉厨自助餐厅前。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一路小跑来的史佩均气喘吁吁,“我看汉厨餐厅评分高才约你来的,想不到竟这么难找。”

    “没关系,我也因为临时有个学生找我问问题而来迟了,没等多久。倒是你,你的手还没好,跑过来不痛吗?”

    “当然痛啦。但一想到你在等我,我就觉得没那么疼了。”史佩均一笑,“来,我们进去吃饭吧。”

    汉厨自助餐厅是附近有名的餐厅,食物品种多、价格还实惠,所以来的人几乎都是拉帮结派的。史佩均看和玉笙像犯人一样跟在自己后面,笑了笑道:“别紧张。我叫你来,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请我吃饭?”和玉笙难以相信,“明明是我撞了你,要请也该是我请才对。”

    “因为我要你赔我的是时间。”

    “时间?”

    “嗯,时间。”史佩均眉毛一挑。

    “可这对我没有任何损失啊。”

    “为什么要对你有损失?”

    “我撞伤了你,对你造成了伤害,所以我必须赔偿你。”

    “你受损失与我得补偿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吗?”

    “我让你受了伤,这不仅给你造成了生理上的损伤,更有心理上的影响,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这些都是我该支付的。可你又不要物质上的补偿,所以我以为你会要我通过别的方式,比如体力上的劳动来补偿你……”

    “吃饭也是件体力活啊。”史佩均笑道,“人吃饭时。咀嚼肌活动需要能量,饭后胃消化食物也会消耗能量。”

    “但是,还是有些不妥吧?”

    “我问你,在本次事件中,你是加害者,我是被害者吧?”

    和玉笙点头。

    “你想补偿我,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和玉笙再点头。

    “那也就是说,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我开心,你就必须得做,对吗?”

    “嗯。”

    “那不就是了吗?”史佩均认真道,“我请你吃饭,纯粹是因为这件事能让我开心,也只有这样能让我开心。而你,却想用钱来敷衍我。”

    “没有!我没想用钱敷衍你,我只是……”

    “你哪里没有了?”史佩均直视着他的眼睛道,“若用‘是否遭受伤害’这一标准来判断加害者与受害者,虽然我手上的伤能证明我是受害者,但这只是就车祸发生时而言。车祸后,我若用受的伤来敲诈你,那么我就成了加害者。失去钱财即代表你受到了损失,你就会从加害者这一位置而降为受害者。这样一来,实施恶行的就不只你一个,我俩的地位便能平齐,你也能从中获取安慰,对吗?”

    “不、不是的,我根本没这么想过,我是真的对你感到愧疚,才想给你赔偿或者为你做些什么的,我……”和玉笙有苦难言,他想赔偿史佩均完全是出于愧疚,根本没想那么多。然而他却让对方误会了,这正是他最害怕的事。就在他急于解释却百口莫辩之际,史佩均捂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史佩均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放心,我刚才只是逗你玩儿,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想。”

    和玉笙不知该如何回应。

    “总之,你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况且,你真明白我所说的‘时间’的含义吗?”史佩均回头一瞥和玉笙,微微一笑,“你就安安心心地陪我吃顿饭,可以吗?”

    他都这么说了,和玉笙只好点头。

    “很好。那我们去选菜吧。”

    由于史佩均一只手不方便,和玉笙便帮他夹菜。这两人的喜好截然不同:和玉笙偏向素食,盘子里装的不是蔬菜就是水果;史佩均的就比较杂,除了基本的荤素菜外,还要了不少蛋糕和沙拉——都是甜的。

    两人路过一台流着巧克力酱的机器时,史佩均忍不住停下来,仔细观察了片刻,再看了看置于机器旁边的棉花糖,似乎并不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和玉笙拿起一串棉花糖,放到巧克力酱下淋了淋,再将其置于冰水内使巧克力酱冻在棉花糖上。史佩均看得双眼发光,见和玉笙递来一支新的棉花糖,急不可耐地亲自尝试了一番。

    雪白的棉花糖在巧克力酱的沐浴下成功滚了一身黑,史佩均抑制不住内心的小激动,又玩了好几次,直到他身边几个孩子看得哭起来后才收手。

    “不好意思,”坐到位子上的史佩均尴尬地笑笑,“我是第一次见这些新鲜玩意儿,所以有些按捺不住。”

    “第一次?”

    “嗯,我以前从来只在家里吃饭,不知道外面的店里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史佩均笑得像个孩子,拿起一根棉花糖咬下了一块,“喔!好甜!隔了那么多年,总算能再一次吃到甜品了!”

    和玉笙问:“你有很长时间没吃甜食了?”

    “是啊。设施和收容所里的饭一点味道都没有,吃了也和没吃一样。”

    “设施是……”看对方抬头投来视线,和玉笙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多嘴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想问你私人的问题,我只是……”

    史佩均右手支着头,看着和玉笙,饶有兴趣道:“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

    “我……”平日里,和玉笙素不会触及关于他人私事的话题,直到对方明言表意希望他问下去时才会问下去。然而这个度非常难把握,因为有些人虽表现得希望你问候一下发生了何事,但当你问出口后却闭口不言或说你多管闲事。因此在类似情况下,和玉笙并不会多问。但面对着史佩均,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了出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或许,他是真心想了解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人生中的不速之客吧。

    “如果不愿意说,不必勉强。”

    “我为什么不愿意呢?”史佩均看向和玉笙的眼神颇具几丝挑逗,“但是,我想先知道关于你的事。”

    “我……”和玉笙想了想,“我是个高中老师,教语文。”

    “语文吗?”史佩均不禁瞪大了双眼,“太适合你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和玉笙不懂眼前人为何突然这么激动,“嗯,很多人都说我的气质很符合语文老师。”

    “不过当老师的话,是不是很累啊?我听说高中很辛苦的,要一直陪着学生,有时候周末了都还得工作,而工资又不是很高……”

    “是有点辛苦。”和玉笙微微一笑,微笑中,沉淀着作为一名教师的辛劳,却也更是对这份职业的热爱,“但我喜欢教师这份职业,教书育人,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下一代,帮助他们走向更好的人生,这是一份多么伟大的事业啊。”

    “你一定是位很好的老师。”史佩均眼中满是憧憬,同时还有一抹不为人知的苦楚,“如果,我能遇到像你一样的好老师就好了……”

    “嗯?”

    “没什么。”史佩均浅浅带过,“既然你说了你的事,那我也来讲讲我的事吧。嗯……我出生在一个富豪家庭,是富五代,我爸对我要求很严格,而我又比较笨,每次都达不到他的要求,所以经常被他批评。”

    “抱歉……”

    “你道什么歉?”

    “因为我让你回忆起了不好的过往。”

    史佩均忍不住一笑,“你还真是个烂好人啊。原本就是我主动的,怎么反倒是你的不是了?”

    “如果我没想了解你的话,你也不会……”

    “我想让你了解我。”

    和玉笙呆呆地看向史佩均。

    “吃饭吧,”史佩均一笑,“这餐厅,可是有时间限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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