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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四

    卢那正靠着病床翻看杂志,感觉有人来了,便抬起头一看,只见秦莘野踱着大步流星的步子,不可一世地走了进来。她举起手中拎着的袋子晃了晃,说:“听说你虚脱晕倒,这可不行啊。作为一个男人,体力怎么能这么差呢?我特地给买了六味地黄丸,可要好好感谢我哦。”

    卢那:“……”

    虽然不清楚六味地黄丸到底能不能补充体力,但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怎么样?”

    “哼,我能有什么事?不过睡了个懒觉而已。”

    “沈连寂呢?你们不是经常一起行动的吗?”

    “他在你家‘监护人’那儿。”

    “晨星?”

    “嗯。据说是有事找他,我也不清楚。”秦莘野懒散地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话音一转,“卢那,我听晨星说你俩成了?”

    “是的。”

    “不错嘛,捞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小子可真是三生有幸。”秦莘野固然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十分戏谑轻蔑,“既然成了,肯定得好好纪念一下。要不哪天,我们四个人一起搞次情侣之间的约会?”

    “四个人一起?”

    “是啊。”

    “晨星答应的话,我就没问题。”

    “她一定会答应的。”秦莘野笑嘻嘻地说完,一转身,蹦蹦跳跳地钻进前脚才踏进病房的沈连寂怀中,挽住他的手腕,“时间和地点我再另行通知,拜拜啦~”

    “嗯,拜拜。”卢那摆手和两人再见。等其走远后,人畜无害的微笑瞬间消退,眉目染上一层阴霾——沈连寂找晨星,有什么事吗?

    大约十分钟前,晨星看沈连寂来了后连忙叫他坐下。沈连寂问:“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晨星停了一下,“我听说,你推理出熊芳的背后另有黑手……”

    “嗯。”

    “你是如何推理出这个结论来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

    沈连寂眼珠子一转,“其实很简单。熊芳迷惑那些男人,混乱他们的精神,骗他们杀害他们的妻子女友,这说明熊芳的恨不仅针对男人。她恨男人,可能出于她的前男友或前夫的背叛;她恨女人,是因为是某个女人造成了她的被抛弃。”

    “这些卢那都知道,可为什么……”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停下来说,“抱歉……”

    沈连寂照旧冷漠,“还有一个原因,熊芳太老了。因为老,她不能真和男人们约会,也正因为老,所以才教人生疑:她的怨念那么深,为什么非得等到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年纪才出来泄恨?”

    “这……”

    “人一老,曾经的执念也会随着身体的力不从心而淡去许多,即使存在特殊个例,但大部分人都是如此。熊芳若真怨愤到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地步,我想她早该动手了,不必等到油尽灯枯的现在。况且她都已经这么老了,想必她的前男友或前夫应该也已垂暮,这把年纪了还去报仇,没意思。事实上,最近也没出哪个上了年纪的人分尸了自己伴侣的新闻。因此我想,一定有谁激发出了她曾经的怨念。再者,据部门目前收集到的数据来看,尽管还不能肯定异类的觉醒有年龄限制,但至少至今没有过在五十岁以后觉醒的例子——熊芳的魅惑能力,或许是通过别的什么途径得到的。但不管怎么说,熊芳背后有人这点毋庸置疑。”

    “那这种可能性你考虑过吗?”晨星以期待救命稻草似的语气道,“熊芳迷惑男人的步骤,可分为熊芳潜入男人们的梦中和男人们被熊芳迷惑两步,分别对应着潜入梦中和迷惑男人应为两种特异能力……”

    “若以男人们受迷惑时念的名字是‘熊芳’为标准,判定熊芳拥有魅惑人心的能力,那么她都有这项能力了,为何不在现实中谈恋爱,非得在梦里勾引他们?”

    “这……”晨星理屈,哑口无言——是啊,如此显而易见的一点,为何却被自己给忽视了呢?

    “莘野说,哪天想我们四个人一起约会一次。”沈连寂冷漠地起身,边离开边道,“时间和地点会提前通知你们的。”

    一出病房,风逸才就拨通了顾华的号码,同时狂奔了起来。

    刮台风那段时间,他不顾狂风席卷,风风火火地赶到顾华家,和顾华度过了一个甜腻腻的夜晚。他看顾华心情不错,就乘胜追击,约他出去玩。顾华没在明面上答应,直说天气若是爽朗了自会出去透透气。于是风逸才便挑了个时间问他怎么样。顾华随口说了句“随便你”,却在风逸才走后整理起了衣柜。他心说自己理衣服是因为夏秋更替,是时候收起T恤穿长袖了,但谁都明白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然而临行那天早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差等对方来接的顾华却收到了“临时有委托,约会取消,对不起,日后一定补偿你”的信息。顾华呆住了,望着这简短的信息出神。

    他倒不是因为风逸才失约而生气,他只是忽然发觉,一直以来,竟都是风逸才在迁就他。比如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一起出去吃顿饭”“这个地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之类的。因为每次都按照顾华的档期和喜好来安排约会,故而他就渐渐产生一切都理所应当得以他为先、以他为准的感觉。而风逸才,比起万般宠爱他的男友,倒像是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时常向他摇尾乞怜、渴望爱怜的臭二哈。

    这样的关系对情侣而言,正常吗?

    不,不应该正常吧?尽管世上不乏妻管严的男人,但顾华才不喜欢那种毫无主见、只会点头哈腰、对他人惟命是从的男人。即使难以练就气吞山河、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失去作为男人的尊严吧?

    再看风逸才,他就一贱骚货,说难听些,连吃英雄粑粑都不够格,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不过,顾华也明显感到,风逸才与那些气管炎缠身的泛泛之辈有着本质的不同。这货尽管乍一看像喜欢阿谀奉承、趋炎附势的市井小人长舌男——这也是顾华以前次次不留情面、直接关门放狗赶他的原因,但只要和他处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的曲意逢迎、拍马溜须只是他的生存本能作祟,或者说,是他常年的伪装。顾华并不认为自己具备看透人心的能力,他仅是觉得,风逸才这个男人,绝没他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这次,这条临时取消约会的信息,让顾华忽然醒悟——风逸才,也是有自己生活的人。纵使他常常表现得宛若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整日“华儿”“华儿”的狗叫、围着顾华打转,但其实,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日常的琐事要处理。反观自己,被稍稍一宠就得意忘形、时常嫌弃对方的鬼样却沉浸其中,怎么这么表内不一、口是心非!

    顾华回信道:嗯,你慢慢来。

    顾华的本意很好,并不想让风逸才因内疚而乱了工作,可正由于他平日的表现太过傲娇,风逸才从“你慢慢来”这四个字中读出的,只有满满的讽刺意味。

    于是,风逸才推开一个正欲上出租车的人,进车关门,焦急道:“南雁小区,快!”

    顾华看着气喘吁吁赶来的风逸才,被对方的忽然大力拥抱和如炮弹版狂轰滥炸的道歉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推开他说:“你误会了,我没生气。”

    “没生气?!”风逸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发‘慢慢来’,不是故意讽刺我临时丢下你吗?”

    “没有啊,我叫你慢慢来,是让你好好工作。”

    风逸才愣了愣,他实在想不出顾华竟是这个意思。他捏捏顾华的脸,再摸摸他的额头,“不对啊,没在做梦,又没发烧……”

    顾华一个白眼,直接一掌扇了过去。风逸才被这么一打,顿时来了精神,再抱住顾华开心地大喊:“耶耶耶真是太好了!媳妇儿没生我气,我不用跪搓衣板啦!”

    下一秒,风逸才因为那个“媳妇儿”挨了一记暴击。

    尽管在沙发上瘫了好一会儿,但结果还算不错,顾华答应给他一次补偿的机会。接着第二天,地铁站前,顾华一瞥穿着印有滑稽二哈头的橙色亮衣的风逸才,不想发表任何意见:“去哪儿?”

    “动物园。”风逸才嘻嘻。

    燕川动物园是燕川市的著名景点,虽然游览指数值四个A,但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来动物园约会,这也太……不过顾华也说不出口他反悔了,毕竟谁教他昨天和风逸才说“不用顾忌我,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呢。

    正是假期,动物园里人山人海,来的人大多是情侣和一家几口,也有许多学生和外地来的游客。风逸才似乎对动物极其感兴趣,至始至终都瞪着双眼、两眼发光,好像从没见过一样。顾华则表示,人多了,任水池里成群结队的火烈鸟再红如火林、峭壁下的老虎再凶猛威武,也会失去观赏的价值、令人疲惫不堪。为了逗逗兴致不高的顾华,风逸才买了个狗耳朵发箍戴上,还装作狗的样子“汪汪”了几声。他本想给顾华买个猫耳朵的,却被对方嫌弃幼稚。可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开心些比较好,顾华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风逸才塞来的猫爪手套。

    熊猫馆里的熊猫,与其说是憨态可掬,倒不如“奇懒无比”来得准确。它们就瘫坐在地上,或趴于木头上,半天也没个动静。由于黑眼圈太浓、距离也远,玻璃外的人只能根据它们那嚼着竹子的嘴巴来判定它们醒着。风逸才带顾华挤到了最前排,贴着玻璃,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拉扯这顾华大叫:“华儿你看,是熊猫耶!”

    “嗯嗯,看见了看见了,我又不是瞎。”

    “诶,你说它们是怎么吃得这么胖的?明明只吃竹子,营养有那么好吗?”

    顾华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说:“几岁的人了,还像幼稚得像个小孩一样。”

    “嘿嘿,”风逸才不好意思地笑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难免兴奋过度,见谅见谅啊。”

    “第一次来?”

    “是呀,我小时候一直希望能来动物园看看,只可惜一直都没机会。”

    “你父母呢?他们没带你来?”

    “我是孤儿,准确来说,是我娘丢下我独自死了,然后我被人贩子拐走了。”见顾华一脸震惊,风逸才继续道,“后来人贩子被抓,我被领到了一家孤儿院。十年后,一个像J探员的人找上门来,把我带去了一个神秘的房间,而我也就得知了我是万佳晟遗失在外的私生子,还等我回去继承百亿财产呢。”

    顾华一个白眼,他本还有些相信对方的话,但后一句一出,他即刻知道自己被耍了。“哼,人家万佳晟是在商政二界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你一蜗居在小小蓟州街的无名小卒,还敢说是他的儿子?脸真厚。”

    “哈哈,被发现了。”风逸才哈哈,“但我一直想来动物园这点可没撒谎哦,而且第一次能和你一起来,可高兴了呢。”

    顾华听不出这句为恭维还是发自真心,不过,姑且当作是对自己的表白吧。风逸才看着熊猫,皱皱眉,“老半天了,它们怎么一动不动?”

    “怎么,你还想它们起来对你招手扭屁股?”

    “那也有没有,我只是在想,我们看它们,无非是觉得它们好玩可爱,可它们对我们,又是作何感想?”

    “一群傻逼。”

    这声音如幽灵般飘过,随即被人群的嘈杂声被冲淡消散。风逸才立刻警觉地看去,却只能看见几丝飘逸的长发。等他完全转过头来时,一个戴着五官狰狞的狮子面具的人已来到了顾华身边。

    顾华被这突然蹿出来的“狮子”吓了一跳,以至于没意识到自己已被她轻轻用手刀抵住了腰部。风逸才知道,若这人有意下杀手,他根本来不及救顾华。“狮子”看风逸才脸色难看,笑了下,放下手,说:“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

    风逸才连忙拉回顾华,“你们怎么也来了?”

    “当然是来约会啊。”

    随着面具的摘下,秦莘野那姣好的容颜展现了出来。她后退一步,环住身边人的手臂,“你说是吧,连寂?”

    沈连寂依旧是张冷漠脸。

    顾华说:“风逸才,他们是……”

    “哦,认识的同学。”风逸才介绍道,“这位是沈连寂沈同学,这位是秦莘野、未来的沈夫人。沈同学,秦同学,这位是顾华,是我的宝贝媳妇。”

    秦莘野颇满意于“沈夫人”这个称呼,自豪地挑了一下眉。顾华刚想说这称谓会不会太过头,但听到“我的宝贝媳妇”后顿时羞得转过头,狠掐了风逸才一下,搞的后者险些疼得叫出来。秦莘野笑眯眯地说:“这可真是太棒了,不得不说,你们的气味挺配的。”

    这话着实顺耳,风逸才禁不住满面春风,沾沾而喜。顾华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秦莘野嫌他身上有味道,下意识地闻了闻。风逸才看自己的媳妇辣么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在他耳边小声道:“那是她特有的说我们很配的方式。”

    顾华听了,不知该说什么,又掐了风逸才一下。后者虽疼在手上,却甜在心里,美滋滋的就像扑进了蜜罐。

    “哦对了,”风逸才道,“你刚才说‘傻逼’,是在骂我傻逼吗?”

    “没有啊,回答你的问题而已。”秦莘野明眸一笑,嘴角勾起一道宛若将强大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野兽那般傲视群雄的弧度,凌人之中,还带着几丝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回答我的问题?啊,你说动物如何看待我们的方式啊。说它们看我们为傻逼?为什么?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动物园,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将野生动物圈养起来,好让人来认识各种不同于己的生物。这看似是人掌握了主动权,但实际上,为了养它们,饲养员要天天跑来投食铲屎;为了看更多的动物,游客们从这个馆跑到那个区。而这帮家伙,什么都不做就饭来张口,只是躺着就能看到各种与自身不同的‘动物’。”秦莘野一瞥对玻璃又拍又打又喊的人,笑道,“你说说,我哪里讲错了?”

    “对,真是太有道理了。”风逸才不能同意更多,“哎,也看了一天的人了,要不要去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算了吧,我们能有什么好聊的?”秦莘野拉紧了沈连寂,“别互相找麻烦都算不错的了。”

    风逸才也仅是客套,毕竟顾华还在这儿,他可不想他被这对变态夫妇拉下水中。“那好,祝你们玩得开心啊。”

    “你们也是。”秦莘野说完,拉着沈连寂走了。

    “顾华,我们也走吧。”见他盯着秦莘野和沈连寂出神,风逸才问:“顾华,你怎么了?”

    “没,只是觉得,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真的好奇特,教人离不开视线。”

    “只是你想多啦,”风逸才牵住顾华的手,“咱们这样,旁人也离不开视线了。”

    “滚!”顾华慌忙甩开对方的手,快步走出人群。风逸才赶忙追上去,喊道:“顾华,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顾华当然没停下来等他,毕竟那种货色有什么好等的?他仅是右手抓着左手,仿佛欲将刚才被牵手的感觉,深深印在上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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