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阳属那边吧。”三天后，奕秋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找到了宇文桀。

    “……？”

    “你现在待在永夜太危险了，我们去阳属那边吧，到了那边，夜属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奕秋道，“我们待到死神殿下出关……”

    “‘真有意思，居然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随时会来索命的恶鬼身上，谁给你的胆子’……夜泽若是听见你这么说，大概会这般嘲讽我吧……”宇文桀有些无奈地应声，“不过连小奕秋你都意识到这件事了，看来我现在的处境确实已经岌岌可危了，去阳属那边待一阵子，的确是最优解。但是……小奕秋，我是夜，是现任的魔尊，倘若我在阳的地界暴露了这一点，我的境遇只会比现在更糟糕，而你大概会被划为我的党羽，处境也会很危险，我已经没有能保护好你的实力了……”也没有救你第二次的办法了。

    “阳属占的区域那么大，总有一个几乎不会发生冲突，不需要你同旁人动手的地方，雪影，朔月，天氵肃……我们又不是一定要去中心区域！”

    “的确……但真正的朔月城或许会欢迎我这个夜，但绝不会欢迎小奕秋，去那里，小奕秋会受委屈。天氵肃虽不排斥外人入城，但进出皆会有人排查。雪影没有这些问题，但只要有一丝暴露的可能，我都不太想去那里……因为在雪影暴露我的身份，大概真的走不了了……”

    “……可是……”

    “但这既然是小奕秋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宇文桀顿了一下，还是道，“去哪里都有风险，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看小奕秋的意思。小奕秋突然想要去阳属那边，应该是有什么事提醒了你，否则你刚在阳属那边遭到刺杀，潜意识里并不会觉得阳属的地界相对安全。”

    “……”奕秋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道，“萧萧护法说，我在医术上表现出的天赋和记忆力都很高，虽然只过了三个多月，但我已经将她所能教的以及那些医术上的药理知识全都记住了，但我若想真的将之领悟和发挥出来，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历练，在永夜这边待着，对我学医没有半点好处。她给了我一枚指环，说是天清阁的信物——那是阳属的一大医阁，她说她来永夜之前曾隶属于那里。她已经没什么可教我的了，但是她的师父，天清阁阁主司清医术远高于她，我想找到那个人。萧萧护法说她师父行踪难觅，最后一次留下痕迹是在雪影境内，我想去碰碰运气。有了萧萧护法给的信物，想见那位司清阁主会容易很多，但倘若雪影于你而言比中心区域还危险，那我……”

    “……小奕秋想去，那便去。”宇文桀轻轻一笑，“我这个当师尊的什么也教不了你，所能做的大概也就这么点事了，小奕秋难道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吗？”

    “……”

    几日后，两人走到一处，想停下来休息一下，便寻了个茶馆落脚，正吃着东西，忽得听见邻桌传来交谈声：

    “那个算命的真的那么神？”

    “什么算命的，要叫大师。那位和那些算命的可不一样，那可是传说中的占星术师！”另一个人不满地纠正了他的称呼，“相传一个强大的占星术师可以通过占卜看到你的前世今生，看见你未来的命运，更有甚者可以看到一个国，一个族系未来的命运，而这位大师显然可以做到这一点。无论你问什么，她都能帮你占卜到答案，甚至包括那些触及到天地法则的问题，不过这种问题的答案大师不会明说，只会给你些许暗示，但是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回来说那位大师算得不准的。”

    “真的？那我可得去试试……那位大师没有什么古怪的要求吧？”

    “怎么可能没有？我跟你说啊，让那位大师占卜必须先交钱，后占卜测算，回答问题，而且她要的费用有时很低，有时又很高，似乎全看她心情，但偏偏每一次的要价都恰好是当时想要请她占卜之人所能承受的极限，邪门儿得很。还有，你见到那位大师，千万千万不要先说话，等那位大师先开口要价之后，你亦不要讨价还价，不要说多余的话，只问你想问的问题便是。一个人只能问一个问题，而那位大师连你一句‘多少钱’都能算作你已经把问问题的机会用掉了，之前有人吃过这个亏。”

    “啊？！哎呦多谢提醒，好险好险……”

    奕秋：“……”听上去是位很有个性，很厉害的人物……

    表情木了一下，奕秋转头看向宇文桀，结果正好撞上宇文桀的目光——他好像已经这样看了他有一会儿了。

    “……？”

    “……小奕秋…不想去算一卦吗？”见奕秋望过来，宇文桀顿了一下，忽然问道。

    “……你还信这个？”奕秋闻言诧异地道。

    “夜属相信天命既定，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早已被命运安排好的，倒是阳属之中一些怀有些许报复和理想的人大多不信命……”宇文桀道，“‘占星术师’不可随意冒充，这个身份最初的始祖是那位星神殿下，那位本身就代表着‘命运’。星神讨厌冒充占星术师之人，所以冒充者皆是在与星神作对，在与‘命运’作对，之后的人生会变得非常不顺的。那人既然敢自称占星术师，应当是有真本事的，去算一卦吧，就当是玩儿了，信与不信全看小奕秋自己。”

    “……星神……？”

    ……

    一个时辰后，两人根据打听到的消息来到了一处地方，那里有一个缀着星空图案的帐篷，帐篷外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每当帐篷中有一个人出来，下一个才会进去。没什么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默默思考自己想要问什么，而从帐篷中走出来的人，有的面露欣喜，有的面色铁青，还有的在兀自思索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排了许久，终于轮到两人，宇文桀排在奕秋前面，所以先行走了进去。

    宇文桀进入其间，发现里面似乎别有洞天，看上去比外面要大上许多，一个身着星空蓝色衣裙，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女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手指轻轻拨动着放在她面前的星轨，桌面上还摆着其他几种占卜用的道具，但都被她随意地推到了一边。她身上那件黑色斗篷的边缘缀着青金色的纹路，和她似乎不太搭。

    宇文桀入内并未说话，而那少女将手中的星轨拨动了几圈之后，终于开口：“你……一两黄金。”

    “……？”宇文桀微微一愣。这个价格实在是太高了，偏偏他现在身上的确拿得出这一两黄金——他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大概的各种物价以及…黄金比白银值钱得多。他不知道这一趟出去要多久，要带多少银两才够，所以出门前才顺手拿了块黄金，有了它就不用思考钱够不够的问题了，结果没想到在这儿就要用掉了……

    片刻的迟疑之后，他还是将那一两黄金给了对方。

    “……行吧，想问什么？有些问题需要借助道具，有些不需要，你可以先问。”似乎是对宇文桀的痛快有些意外，这少女的态度终于没有方才那么冷冰冰的了。

    “我……之前收了一个小徒弟，我想知道他还会不会因为我而死？”宇文桀沉默了一下，问道。

    “……徒弟？”闻言，少女轻声重复了一下，而后把星轨推远了些，从一旁捞过几个铜钱，在手中摇晃了片刻之后向上抛出，而后看着它们落回桌面，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抬起头，说道，“他的命轨被修改过，已经偏离了既定轨迹，之后会经历什么，‘天’也不知道。”

    “……”对于这个结果，宇文桀早有预料，但眸子还是不由得一黯，但紧接着，那少女伸出手，用了些许力气去拨动一旁的星轨，待之停下之后，她又补上了一句话——

    “不过星辰可以给予你些许提醒——这是凶卦，但并不算太严重，是否会变成死卦并不好说，你若多留心，最坏的可能或许并不会发生。”

    “……！”宇文桀再次一愣。

    “行了，你出去吧，下一个。”少女的态度忽得恢复了最开始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

    ……

    “你……一两白银吧。”看着奕秋，少女缓缓说道。

    “……？”虽然同寻常算命之人相比贵了些许，但想到对方占星术师的身份，奕秋没有多加迟疑，将银子给了对方，而后问道，“我想问，方才那个人…之后会怎么样？”

    “……”哈？斗篷之下，少女轻轻挑了一下眉。这回她没再抛铜钱，而是直接选择去拨动她的星轨，过了片刻，低声念叨了一句“果然”之后对奕秋道，“他的命运早已有了既定的走向，此卦大凶，我只能说，他早晚有场大劫，逃不掉。”

    “……有让他在大劫中活下来的可能吗？”奕秋脱口问道。

    “你只有一次提问的机会。”斗篷之下，少女似乎抬眸看了他一眼。

    “……”

    “行吧，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儿上，破例再回答你一个。”明显是看出了奕秋的不甘心，少女沉吟了一下，终于又道，“可能有吧，看他造化。”

    “……！”奕秋连忙道，“多谢大师。”她前面那句…怎么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大师’……一点也不好听，本星主想说很久了……”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少女忽然问道，“你同方才那个，一起的？”

    “……嗯。”奕秋不明所以，谨慎地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和姓宇文的搅合在一起……算了，看在…的份上……”再次小声念叨了一句，少女道，“连卜给你们两个凶卦，不太吉利，所以，我可以免费给你们点帮助。你们应当不是这边的人，来这边肯定不是为了旅游，是在避祸，还是想寻人？”

    “……？！”若她的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她怎么知道他们不是这边的人？这也是可以算出来的吗？这个人，到底能不能信任……奕秋心中一时间思绪万千，身体不由得有些紧绷。而且，两个凶卦，所以宇文桀也……他问了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知道，比如你们来此，避祸和寻人皆有。”见奕秋不回答，少女抬手又让面前的星轨转了几圈，“星辰会指引迷途的旅人正确的方向，它同我说，你们要寻之人，现在的确在雪影境内，但那人究竟是谁，究竟在哪我不想算了，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大致的方位。”说着，她的手在空中一划，一幅星图在半空中显现，而后凝成了一个星辰般的银白色的亮点，飘到了奕秋的面前，奕秋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而在他触碰到那颗银白色‘星辰’的瞬间，便有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向着某个方向前去的念头。

    “……？！”这是……？！奕秋一惊，看向少女，终于忍不住问道，“您……到底是谁？”

    “已经回答过你两个问题了，人族，别太贪心。”少女淡淡地说道。

    “……是我失言，我这就走。”自知不便再多留，奕秋没有坚持，转身离开。他不知道这位占星术师望着他离开的身影思索了好久，也不知他和宇文桀甫一离开，少女便宣布今日的占卜时间到此结束，而后不知所踪，无人能知其下落。

    走在路上，两人都出奇的安静，过了许久，宇文桀才终于开口，避过了凶卦的问题，问道，“小奕秋觉不觉得这位占星术师对你我的态度有些微妙，似乎同你我打听到的…她面对其他人时的态度不太一样。”

    “……？”奕秋闻言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是有些奇怪——破例回答他第二个问题的时候，那少女说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以星辰为他引路的时候，说是因为一连卜给他们两个凶卦，觉得不吉利，现在想来，当真只是因为这些吗？毕竟要说好看，宇文桀的长相也极为上乘……呸，他在想什么。

    “她好像不太喜欢你，但对我的态度又似乎很好……可你和我都不认识她……”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奕秋有些怀疑地看向宇文桀，“你不会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吧？”

    “……若是那样，她应该不会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直接赶我出去了吧……”宇文桀沉吟着说道，但话音刚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语气忽然有些不太确定地又补了一句话，“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可能是看在我那一两黄金的份上才回答了我的问题的……毕竟她似乎确实是一回答完就让我出去了……”难道他真的得罪过对方？可他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宇文桀陷入沉思。

    奕秋：“……？？？”什么问题要花一两黄金去买答案？！永夜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败啊……呸，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