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瓦沙克。”
不是他那个不喜欢人类的老妈就行。
两人两恶魔坐下后，诺亚介绍着，“我之前与你提过的……”
丽塔点了点头，“我记得。”
她看向那位身着墨绿色的长裙，下棋也带着帽子，气质一眼看去就相当雍容华贵的女性，一时间不太确定要不要在此刻开口提及对方为什么要让魔王玛尔巴斯五世来寻找她这件事。
丽塔的余光都是诺亚那个淡金色显眼的脑袋。
……万一回答是她不想听这位听到的那种呢。
瓦沙克似乎对人类并不太感兴趣，虽然绷带绑住了整个眼部，但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还停在面前的棋盘上。
“不接着下棋了吗？”
“下次吧。”诺亚随手挪动了棋子，放在了棋局中间，“这次到这里了。”
丽塔这才看了眼棋局，已经是残局了。
她是明白这些贵族们喜欢打发时间的游戏的规则的，罗萨并不清楚看了两边棋子数量问道，“白色的赢了？”
“不是。”诺亚拿起面前的棋子继续了两步，“是死局。”
罗萨规则都不太明白，“好吧。”
他不确定道，“你不是不会输吗？亚尔维斯说过你好像什么都很擅长。”
怎么可能下得过。
知道瓦沙克是能预见未来的丽塔只觉得这根本就是亚尔维斯的迷弟滤镜。
“怎么会，”诺亚收回手微笑道，“输赢这种事情有来有回很正常。”
那个苍白如同尸体一样的恶魔瓦沙克终于接上了话题。
“如果要输的话，他会一直悔棋。”
“……”
丽塔诧异的推了一下眼镜。
罗萨发出了两声喷气声，明显在憋笑。
诺亚不以为意，“下棋无悔只是人类的规矩。”
瓦沙克不紧不慢道，“西洋棋本来就是人类的游戏。”
“瓦沙克，你不该对一个年幼你将近一千年的后辈这么苛刻。”
瓦沙克动作优雅却十分缓慢的拿起了茶几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总是与胜利为伍。”
罗萨调整了一下坐姿，优雅的撑着脸遮住了嘴角的笑。
“胜利本该就是不择手段。”
诺亚倒是不介意自己幼稚的一面被揭露，他看向一旁盯着棋盘的丽塔，询问道，“你有破局的想法？”
丽塔皱着眉头摇摇头，“我不擅长下棋。”
她明显能看出诺亚和瓦沙克的棋局是远超于她接触过的棋局水准的，她只是有些奇怪他们这种下法究竟算不算自己和自己对弈。
“和瓦沙克下棋挺累的，”诺亚算是解释了一下，“要想赢下来可能需要五、六天。”
“……你们不累吗？”
“很累，所以我一般不是闲得无聊都不会找瓦沙克。”
那他现在找对方是做什么。
丽塔与诺亚对视了一眼，目光一同看向了客厅另一边的厨房处的冰柜处，顿时也明了他的目的。
对于这些以看见为触发条件的特殊能力，自然是让那些恶魔亲自前来才能确定其中的风险。
在诺亚和丽塔对视中，高贵的纯血种恶魔瓦沙克终于抽空看了这两位人类一眼。
“哦，相信薇温纳会很乐意见到这个人类的。”
还在思考暴食这件事的丽塔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注意到了对方那绷带绑了半个脑袋的模样也明显落在罗萨身上的视线。
……还好不是说她。
丽塔觉得她真不该对这些事有什么多余反应的。
她琢磨着反省自己。
“见谁？”已经摸出沙发下压着的漫画的罗萨一愣。
“见穿裙子的诺亚。”有预知未来能力的瓦沙克保持微笑，“薇温纳在他出生前一直来询问我会不会是女生，她一直更喜欢女孩子。”
诺亚兴趣缺缺，“我知道，她和芙弗莉雅一样更喜欢和同性发展情人关系。”
罗萨就和好奇宝宝一样问道，“薇温纳是你母亲吗？她是同性恋？”
“也许？”诺亚也不清楚，“恶魔的世界对这种事情并没有人类这样复杂的定义，毕竟有很多恶魔还会生来就是双性。”
“哇哦。”罗萨的目光相当明显的转向了诺亚的某个位置，“你也是？”
“一般只有混了很多魅魔血脉的才会出现这样的特征，我没有色欲那边的血脉所以没有。”诺亚将话题转移回客人瓦沙克身上，“瓦沙克希望能在人界游玩两天，你能让她看起来更像人类一点吧？”
“当然可以。”
罗萨想了想道，“是要我们带她出去玩吗？”
闻言丽塔第一反应就是思索起自己这些天的安排，也许她又要推迟一些事情了。
“那就交给你了。”
诺亚直接定下了整件事，他对罗萨道，“瓦沙克已经进入衰老期了，她很喜欢安静一点的，有艺术历史气息的地方，到时候我会让亚尔维斯跟着你们的。”
罗萨犹豫了两秒，凑到诺亚耳畔低声问道，“她不会忽然想吃人吧？”
“不会。”诺亚配合着低声道，“但是她很容易走神，需要你额外照看一下。”
罗萨盯着看着虚空的瓦沙克，“就像这样？”
“差不多。”
见状丽塔皱眉，“她看到了什么？”
诺亚彻底靠在了沙发背上看着已经恍惚了的瓦沙克，摇了摇头。
“不知道，恐怕只有她自己会清楚了。”
罗萨看着对方拿起了桌子上的棋子重新摆弄起来，嘀咕道，“这样也是在走神？”
“是的。”
“……”
她真的不会走神忽然想吃东西吗？
*****
瓦沙克看着面前的棋局，错综交叉的格子在她的视野里延展开来延伸出去构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虚幻空间，或者说，她的视野跨越了线性时间来到了未来的某一刻。
从对面坐着的家伙的外貌来判断，这是应该诺亚成年期之后的事情了。
与现在相比气场已经完全沉淀下来更加厚重的内敛的诺亚坐在一个幼年体的恶魔面前安静的下着棋。
那已经是下一代瓦沙克了。
瓦沙克意识到刚刚那局死局也许就是她这位已经步入晚期的恶魔与这位新生代恶魔的最后一次下棋了。
“不要过于依靠你的眼睛。”虚幻中的诺亚低声道，“这样你最终只会发现你只会什么也看不见。”
这个错位颠倒的场景让瓦沙克想起了过去与诺亚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人类的象棋，作为打发时间的游戏是相当适合她这种漫长岁月的恶魔的，但显然拥有未来视野的她是无法找到任何一个合适的对弈对手的。
哪怕是她自己也不行。
未来的第六代玛尔巴斯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那时候的诺亚比现在要年幼很多，开口便是，“喂，瓦沙克，你怎么知道你现在看见的是你所在经历的当下，而你控制不去看的那些才是虚幻呢？”
瓦沙克听闻过，薇温纳不怎么喜欢的这个孩子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疯言疯语。
“只需要去看你想看的事情就可以了。”
恶魔并没有抬头。
诺亚却自顾自的坐到了瓦沙克的对面，“如果是这样，也就意味着你可以选择你活在哪一个当下吗？那所谓的活着，对你来说算不上演绎已知的事情呢？”
瓦沙克按照眼下看到的落点放下了棋子，“对于恶魔来说，所谓的活着不正是如此吗？”
他们都拥有上千年的漫长岁月，无论是什么样的能力他们最终也都会变成演绎所谓的活着而已。
长生种似乎总是会变得如此。
瓦沙克见过太多了。
未来、过去、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混淆在一起出现在瓦沙克的视野里，她早就清楚了所谓活着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是感觉会很无聊啊。”
小诺亚撑着下巴盯着瓦沙克的动作，老成的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就觉得很无聊了，上课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
“那就去告诉你的双亲，你的天赋也确实不该浪费于此。”
“嗯，你果然是个无聊的老家伙。”
“确实如此，想学会控制自己视野的话，你应该回去找你的父亲才对。”
“……”小诺亚不再言语，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让我来和你下棋试试吧。”
还能感知到无聊的小鬼头。
瓦沙克配合了对方的提议。
诺亚是个相当聪明的恶魔，就和他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一样，偶尔会让总是平静不变的瓦沙克感觉到苦恼。
但这个问题并不是怎么重要需要她的苦恼。
毕竟他会注定成为一个成功的魔王。
果不其然。
诺亚也渐渐不再和身边的恶魔说些那些他们不能理解的话语，日益深邃的视野也让他失去了一切探究欲，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向小时候那般偶尔找上门来坐在棋盘前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询问她一些奇怪的问题了。
瓦沙克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
她对自己的迭代并不在意。
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幼崽恶魔抬起了头与瓦沙克对视着。
“我看见了她，但你却看不见。”
“那是谁呢？”成年诺亚停下了对弈。
年幼体态的恶魔询问道，“你是谁呢？”
瓦沙克冷淡的一如既往的回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需要去看你需要看的就可以了。”
年幼的恶魔蹙眉这样重复了一遍回答了诺亚。
“错了。”成年的诺亚道，“寻找答案的时候，你应该用的不止是眼睛，你应该不断去猜想。”
“我不懂。”幼年体的恶魔盯着瓦沙克好久，憋出一句，“所以你是未来的我吗？”
似乎并不是命运。
“……并不是。”瓦沙克盯着眼前渐渐远去的一幕答道，“只是一个过去的朋友而已。”
“哦，”小恶魔对从时间上下坠的她挥挥手道，“再见了，老朋友。”
瓦沙克落回了当下。
她的视野又重新恢复了正常，不，应该说她眼前覆盖着的封印用的绷带将她从未来拽了回来。
耳畔传来诺亚和那两个人类的嘀咕声。
“所以她看到的未来是一定不会变的吗？”
“理论上来说是如此。”
“那她看到了失败那岂不是注定失败？”
“怎么可能，当然是避免失败。”
“是他说不能变的嘛。”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请人家过来干什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我觉得应该也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况且你很不喜欢未知的风险吧，已知了不就好了。”
“……压根就不是这个道理吧！”
他们似乎才注意到瓦沙克的回神，转过头来对她道，“你醒了…你恢复过来了啊，你看到了什么？”
“平静的未来。”瓦沙克看着似乎重新变成幼崽时的诺亚，思考着这段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未来重复一遍道，“有改变的未来。”
她断开的时间线被接起来了。
这是之前她从未未有的视野。
所以……这就是改变了未来关键的存在吗？
瓦沙克注视起面前的人类，虽然是她指引着对方来到了诺亚的身边，但她一直没有用自己的未来视野注视过对方。
但遗憾的是对方的生命线依旧是短暂，在恶魔面前不值一提的百年。
恍惚间走完了百年的瓦沙克擦去了绷带溢出的泪水。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离开时刻的当下，来到了那天的凌晨。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听到诺亚的声音，“所以她活着的时间很短吗？”
瓦沙克答道，“她的灵魂陪伴了你很久。”
“……那似乎也不错。”
金色的身影遁入了黑暗之中。
丽塔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谁拍着脸颊叫醒。
是诺亚。
她习惯性先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三点半……
丽塔顿时紧张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看着满脸严肃的诺亚睡意全无道，“怎么样？瓦沙克看到了什么？我们会遇到很大的风险吗？”
“啊，她没看到这些。”诺亚先是安抚丽塔紧张的情绪，“这也就意味着这段过去的相当平静，瓦沙克除了在下棋的时候看东西总是很粗略的，很难注意到在这个时间段还有发生一些不太重要的小事。”
丽塔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来找我干嘛？”
诺亚重新严肃回来道，“你可以……”
对方的神情和郑重的口吻让丽塔小小的紧张了一下。
“把你死后的灵魂给我吗？”
“……”
半夜把人叫醒就是为了这？！
神经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