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塔跟着圣殿骑士回去时，他们还因为带着丽塔回去的那位骑士身上浸染的气息而争论起来，拦住两人的骑士蹙眉说什么也不许对方带着这样污秽的气息进去。
丽塔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听着，听到他们又低声谈论起圣物问题时，才低头克制住想上翘的嘴角。
这件事本来就不宜大肆宣传，那些高贵的圣殿骑士是真的自己把手伸进那个坑底一点点掏出圣物的碎片的。
知道自家圣物在王都下水道浸泡了一天一夜，脸都黑了的圣殿骑士匆匆进去报道。
不一会儿阿硫贝丝走出了这栋庞大的宫殿。
她走进丽塔和丽塔身边的骑士时，还是因为闻到了不雅的气味而蹙眉，“什么情况？”
圣骑难以启齿。
丽塔捏着魔杖，抬起被拴起来的双手，“我觉得我能替他解释。”
“解开。”阿硫贝丝下达旨意，“她由我来负责。”
“是。”显然虽然只是队长，阿硫贝丝在他们之间威望相当高，都没有询问丽塔手上的禁制手铐就被解开了。
丽塔活动了一下手腕，那个手铐虽然看起来并不重，但由于其佩戴之后的虚弱状态，就显得那个东西过于沉重了。
她给自己也加了一个清理魔咒，闻那味闻久了她觉得自己身上也难免沾到那股气味了。
“我要先见亚尔维斯。”她上前一步。
阿硫贝丝带着丽塔进入了这个比皇宫还要辉煌的古老宫殿，圣殿的一个柱子都有三个丽塔粗，一眼看过去全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柱子，竟不知道这个走廊要走到何处才是尽头。
“和你一起的贵族呢？”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方便在人前面前露面。”
丽塔这句话可是说得可是大实话，诺亚的身份确实不方便来到光明神的大本营，但这在皇室出身的阿硫贝丝身上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对贵族复杂丑闻有一定理解的她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丽塔的整句话。
“好，我会替你隐瞒他在整件事里的存在。”
“谢谢你，科尔菲特利亚殿下。”
“我已经不再是身为殿下的公主身份，你应该称之我为骑士。”
丽塔想了想，问道，“那科尔菲特利亚骑士殿，你的誓言是否还有相应的效应。”
虽然丽塔没有想好要邻国的王室为自己做些什么，但她可没想丢掉这份来自邻国王室的承诺，如果这份以家族誓言起誓的承诺只是以一个离开了家族的骑士身份而不是一个王室的公主，那丽塔觉得有些亏。
“贪婪的家伙，你不该让你的聪慧变得如此锐利，这对你的前进之路并没有好处，只会让他人心生对你的忌惮。”
“……”即便对对方的说教并不感兴趣，丽塔却还是因为对方过于拗口的表达方式不自主的用逻辑去分析她想说什么。
嗯……大致就是，慧极必伤这种意思吧。
对方话题一转，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毫无波澜的口吻道，“既然我在发下誓言时允下了阿硫贝丝·科二菲特利亚的一切，那自然在你需要时，我也可以恢复到原先的身份。”
“我明白科尔菲特利亚骑士殿的意思了。”结束了异常拗口的交流对话，丽塔看着依旧漫长的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出来这么快的？”
阿硫贝丝对丽塔忽然伸出手来，做了个骑士的邀请礼仪，“要试试吗？丽塔小姐。”
丽塔不解，伸出手放在了阿硫贝丝金属包裹着的指尖上，她看到对方以单手握住腰上的剑鞘的姿势以大拇指顶住剑把手，露出了剑身的一点光芒。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身形一晃，眼前的场景也随之变化，两人来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门前。
“哇哦。”丽塔干巴巴的称赞道，“很出色的瞬移能力。”
“这是光明神对我的恩赐。”骑士长收回了手，打开了丽塔面前的门，房门里面亚尔维斯跟个大爷一样翘着腿靠在椅子上在翻着漫画手稿，另一边手还在上面写写画画些什么。
“……那是什么？”
亚尔维斯停下二流子一样的晃动，丢开了手中的稿子，侧着脑袋神色莫名的盯着丽塔。
阿硫贝丝回答道，“是布罗德的稿件，他希望我们能替他取回来，他可以在那上面找到自己没有犯罪的证据。”
丽塔看着地上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的稿子，陷入了沉默。
她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是在找证据。
阿硫贝丝显然对对方这一幼稚的报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亚尔维斯这才对丽塔开口道，“哦，你来接我了啊。”
他显然是对丽塔成功了，而不是诺亚大杀四方解决这些光明神的走狗来接他而颇有怨念。
“得再等一下。”
阿硫贝丝带着丽塔去录口供，她们走出漫长的审问扣押房，敲响了这排房间最尽头的那扇门，象征着审判的天平雕像在门框上左右晃动着。
房内传来一个颇为空灵仿佛歌剧院里的声音，“进来。”
开门之前阿硫贝丝低声道，“尽量都说真话，需要隐瞒的地方就闭嘴，我来替你说。”
那个空灵的男声微笑道，“阿硫贝丝，你给我带来了什么？”
阿硫贝丝行了一个骑士礼，“圣物遗失的整个真相，审判者。”
“嗯哼？”那位灰色长发看起来整体气质都相当温润的男人，放下了捧在手中阅读的圣典，双手交叉撑在了下颌处，以和异常柔和的口吻说着一些尖酸的话语，“你们骑士无用的大脑终于发挥了点作用抓到了窃贼？就这样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的女人？”
丽塔盯着对方耳朵上挂着体积有些过大的一个三角和一个正方形的耳坠，并没有想到这两个形状在光明神的教义里有什么特殊意义。
“并不是。”阿硫贝丝并不为对方刻薄的态度有任何动容，“这是替我们找回圣物的功臣，她是替我们带来真相之人。”
那位审判者盯着丽塔打量了两眼，“好的吧，那就让我们来听听这位女士口中的真相吧。”
他对丽塔比了了手势，示意她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丽塔做了上去，看到面前桌上摆放着的天平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丽塔感觉到一股大脑都要被掏空的恶心感，阿硫贝丝从椅背后伸出搭在她肩膀的手传来了一些力量让她稍稍缓解了这份感觉。
她听到阿硫贝丝低声道，“审判者，她并不是罪犯。”
“哦，确实是我失礼了。”
那份遗物入侵的感觉终于停止了下来，丽塔看到对方抬手按停了天平，不知道是不是她精神恍惚的问题，她似乎看到逆光而坐的这位审判者背后消失掉六翼的残骸。
是她完全不熟悉的魔法领域。
“好吧，”审判者弯腰在木桌下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下，终于翻出了纸笔摆了上来，“我们要从哪里开始？”
显然对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过这种正常手段来审问了。
丽塔抿了抿嘴唇，开始有条不紊的平静将整件事以及自己是怎么发现的过程全都说了出来，说到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口干舌燥忍不住去舔嘴唇了。
她咳嗽着试图缓解嗓子的不适，“抱歉……有水吗？”
审判者给她推来了一个杯子，“很有趣的真相，所以你见到了那位真正的窃贼？”
丽塔延长着吞咽时间，思考着自己在这位能力相当特殊的家伙面前到底要不要说真话。
阿硫贝丝在丽塔沉默饮水的五秒后，开口道，“据我调查，丽塔·希拉瑞莉的实战能力实在不过关，盗贼能从她手中逃脱也是正常之事，她已经尽了她的全部力量。”
“说的也是，能从你们这些圣殿骑士面前逃之夭夭的盗贼要是这么轻易被一个……你还是学生吧？”
丽塔点了点头，她依旧捏着杯子，以防对方下一个问题她不方便回答时继续喝水。
审判者继续道，“学生抓到，那就你们这些圣殿骑士可是给光明神丢进了面子了……虽然说现在来看你们已经足够给光明神丢脸了。”
阿硫贝丝垂着眼帘不说话。
丽塔也垂下眼帘不知道怎么接话。
审判者继续道，“你就靠这样一点信息就推测出事情的整个全貌？”
丽塔点点头，“我只是排除了不合理的地方，找到了我能想到的最能符合逻辑的可能性。”
说实话，这整件事都有运气成分在，如果盗贼再不按照常理行事一些，丽塔也就束手无策了。
“很优秀的思维逻辑。”审判者低头纸张上随便写着些什么，“所以那些圣物碎片全都找了回来？”
丽塔心下一紧，阿硫贝丝也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她皱着眉头假装思考。
“我觉得是不能的。”她用了一个非常谨慎的词，“雨夜下得那么大，而老城区的排水管实在是太复杂了，碎片肯定会有遗漏。”
丽塔后半句说得全是实话。
“嗯……那就让那些废物贵族去做点事。”
“知道了，”阿硫贝丝道，“王都的下水管道会在这几日里翻修完成。”
“……”没想到还有这样结果的丽塔咬了下下唇。
结果还真给那位盗贼整出了一个有利于众人的结局了。
审判者结束了最后一笔，抬头对丽塔微笑道，“这位女士，既然你的脑袋如此聪明，那你也应该清楚有些话是不可以透露出去的吧？”
丽塔点点头，“今天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守口如瓶。”
“很好。”审判者向背后的椅子靠去，他这个动作似乎宣布着了整件事的结束，“我很喜欢你聪明的大脑，不如毕业之后来为我们圣殿工作吧？”
“……”丽塔问了另一个问题，“审判者先生，你应该是可以轻易判断谎言的吧？”
“是的。”
“那你为何要抓这些明知道不是罪魁祸首的家伙们呢？”
审判者保持着微笑，“我只负责审判他们是否有罪，有罪之人就应该被制裁才对，这是神的旨意。”
丽塔站起身来行了个礼，“这足以证明圣殿并不需要我这样的庸才效力，审判者您的力量才是圣殿真正需要的。”
审判者依旧是那空灵的嗓音道，“试图为那些罪犯鸣冤，你对神的公平公正真是一无所知。”
“不，我很确信神的公正。”丽塔淡淡道，“但作为一个人类，我十分清楚我是做不到如此公正的审判的。”
审判者那双纯粹到仿佛没有瞳仁的蓝色眼眸盯着丽塔。
阿硫贝丝上前一步一个侧身，“既然真相已经清楚了，那我也应该遵守承诺，将丽塔小姐和她的无辜同伴安全送离圣殿。”
审判者有些不悦，“阿硫贝丝，你就这么闲不能去花点脑子去抓逃掉的盗贼吗？”
“相信有很多骑士都不希望我继续插手这次的任务，我只需要完成我职责之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审判者低头整理着刚刚记录下来的文件，漫不经心道，“我会在汇报这件事的时候说明这是你的判断的，你在用人这件事情确实有你的天赋。”
丽塔跟着阿硫贝丝走出了那件屋子，想了想道，“他的意思是你要升职了？”
“原本就有这个机会的。”
“听起来圣殿里的情况很复杂。”
“是的。”阿硫贝丝吐出了那声难以捕捉的叹息，“你在审判者面前的表现很好，也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圣殿的情况并不适合你这种没有背景势力的家伙加入。”
丽塔压根没把这个提议当回事。
“我的目标是瓦西利亚高塔。”
“很不错，那是全大陆最顶级的学术天堂。”阿硫贝丝停顿了一下，“我看过你的成绩，你继续努力下去是有希望进入高塔的。”
是个人都喜欢被夸奖。
丽塔也不例外，她一直以来都坚定的以这个目标为前进方向，她也从来不怀疑自己有朝一日能进入这个一流的学术殿堂。
阿硫贝丝想想道，“或许我能替你写封引荐信，我和那里的大法师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丽塔瞪大了眼睛。
“……这。”
“这是诺言。”
阿硫贝丝提出的这个提议对丽塔来说可比一个亿有吸引力多了，她思考了两秒钟，最终还是点点头，“好，但可能要等到我履历足够光鲜之后了，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为何要拖延下去？你越早进入高塔你能学到的东西就更多。”
丽塔想着自己身边的乱糟糟的事情，但表面上还是平静到似乎不为所动道，“这是我个人的缘故，我总是希望我的每一件事能尽可能完成的完美，倘若以这样的情况被特例引进高塔，我会觉得似乎有什么遗憾没有完成。”
阿硫贝丝思考了两秒也表示了赞同，“确实，你这样进去也会引起议论，以你这样的履历也不该面对这样的质疑的。”
——“我就等着你结束你的勇者之旅之后替你写下这份引荐信了。”
丽塔和亚尔维斯走在街上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阿硫贝丝的这句话，她开始犹豫自己原先埋头只想自己先做出个成就再一步步往上爬的路究竟有没有必要了。
毕竟之前的勇者履历只能换来一个留校的机会，而现在阿硫贝丝告诉她只要有一个全优的毕业生成绩，她就可以进瓦西利亚高塔了。
……这很难不心动。
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恍惚之间，丽塔和亚尔维斯被侧面穿过路边的马车拦住。
终于摘掉了镣铐恢复了点力气，但却因为晨曦又衰弱下去的亚尔维斯不悦的看向马车夫怒意道，“你怎么驾驶马车的？找揍是吗？”
车夫对亚尔维斯翻了个白眼。
车窗被打开，淡金发色的漂亮脸蛋出现，是诺亚。
“上来。”
亚尔维斯立刻从暴躁状态切换到了惊喜小狗，“是的。”
他打开了车门，诺亚对丽塔伸出了手。
“……”
丽塔先一步上了车，诺亚给她看了看怀表，“还有两个小时，真遗憾你结束的这么快。”
“阿硫贝丝帮我解决了很多难题。”丽塔停顿一下问前面的车夫，“他是？”
“那个小偷。”
“你们的车是哪里来的？”
诺亚不在意道，“可能是他偷来的吧。”
“我才没有偷。”车夫发出抗议，“我可没有偷穷人的习惯，就算是贼我也是有道义的贼！”
“嗯，确实你很有道义。”丽塔表示了认可。
几个小时候前还在因为一些问题互相针锋相对的盗贼口吻怪异道，“你被圣殿的家伙折磨了？”
丽塔带着些许笑意说出了结果，“圣殿的人要将王都的旧下水系统全部翻修，这是你的功劳。”
“……”车夫版的盗贼憋了半天哼了一声，“早就该这样了，一个个就知道修那些没用碍事雕像的家伙们。”
亚尔维斯盗贼很感兴趣，“你是怎么偷了圣殿的？”
对于自己行为相当爱炫耀的盗贼又转头跟亚尔维斯叨叨。
丽塔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转头又想起来了之前问题。
“你在想什么？”
诺亚低声询问丽塔。
丽塔看了眼对方近距离的脸，方才意识到双方的距离。
她下意识拉开距离，靠在了马车壁上。
“……我在想之后的事情。”
“嗯？”
“当勇者的事情。”丽塔停顿了一下，“你还想吗？”
“是还有兴趣。”
丽塔犹豫了一下，她确实不喜欢被当需要保护的人对待的感觉，但是如果和诺亚一起前往魔界游行的话情况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于是她发出了邀请，“要和我成为队友吗？”
诺亚不解，“你原来之前都没打算成为我的队友吗？”
“……我之前都没有打算成为勇者。”
“那你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诺亚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不悦起来，“你要去光明神那？”
顿时还在聊天的亚尔维斯和盗贼都安静了下来。
似乎几位都在等着丽塔的回答。
“……当然没有，”丽塔无语，“我都跟你说过了我要去瓦西利亚高塔。”
“那是什么地方？”盗贼和亚尔维斯一起发问。
丽塔对这两个不懂学术的家伙没什么耐心，“就是很厉害的地方。”
盗贼，“还有比圣殿厉害的地方？”
亚尔维斯，“嘁，有我们魔界厉害吗？”
“……”
下一秒亚尔维斯的黑影就撞破了马车供交流的那个小窗，将驾驶着马车的盗贼拖了进来，他凶恶道，“没办法既然被你发现了，就只能杀了你灭口了！”
盗贼被他这一忽然暴起吓到沙哑的原音都飙了出来，“狗屎！我压根不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啊！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丽塔看着那边的闹剧，又探头看了看窗子外面确定没有路人注意到异样。
“亚尔维斯，你别闹了。”
“不是你说得，必须得隐瞒我们恶魔的身份吗？”
被迫又听到更多的盗贼捂住耳朵向丽塔求助，“我听不见，我也不想听，我有个很厉害的能力就是自动遗忘那些不该记住的事情。这位注定很成功的小姐，就你是个正常人，让这个家伙放了我吧，你知道我和圣殿的家伙们有仇，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丽塔皱着眉头听着他碎碎念着，不太确定的看向诺亚，他不感兴趣的打着哈欠，“你说得我也想去瓦西利亚高塔去看看了。”
“……”我看你是想和人类最长寿的高塔法师打打交道吧。
她明白诺亚这个态度应该是不想管这件事了。
丽塔揉了揉额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看着前方破了一个大洞马车，那匹俊美有力的骏足马正茫然不安的踱着步子，虽然现在时间过早行人没有多少，但等下可就不一定了。
亚尔维斯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不至于犯这样低等的错误（也许），而诺亚的态度则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们要留下这个盗贼有用。
于是她挥了挥手，下了决定，“亚尔维斯带我们回去。”
盗贼一愣，伴随着亚尔维斯的黑影吞噬，转移了场景的他绝望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