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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投资的真心话大冒险(下)

    周末的上海街头多了无数小憩的群体,出栏放风的社畜们纷纷奔向心仪的乐园。

    那家新开业的密室位于市郊的一片景区里,原本是一些剧组拍摄的旧址,但是现在基本都统一整合到影视基地了。

    当地政府觉得留下的空屋这样荒废了太可惜,便批准改建成了一个密室逃脱的特色项目。

    驱车来到目的地的俩人,看到了一座通体外观民国风的高大建筑伫立眼前,闻讯游玩的人进进出出,还真有种证券大楼流水交易的味道。

    “这楼不错啊,怪不得以前是拍电影用的,重新装修保留的元素也挺完整。”

    “听说里面的规模更棒,进去看看?”

    跨入大厅以后,才发现内部真的是还原了很多百年前典型旧上海民俗的豪宅内容。

    复古的吊灯雍容华贵,螺旋向上的楼梯立体感十足,零散分布在角落的留声机播放着年代金曲,就连工作人员都是领结马甲的服务生打扮。

    伸长脖子看不够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一个老上海艺术馆,甚至站在一个雕塑摆件前思索起了手办的含义。

    “孔令麒,孔令麒……”

    从神游中懵懵懂懂被唤醒的他,在她身后牵着汇入了排队候场的队伍里。

    与以往的密室玩法有所不同的是,这里还可以租借服装,把自己化妆成那个时代的上海市民,去感受不同阶层的老一辈在这个城市的生活场景,颇有几分带剧本杀的味道了。

    尽管一看就知道是过去剧组留下的道具,有洁癖的程蔓起初并不想参与,可周围开始出现了穿着深色中山装和浅蓝衣裙的学生、绸缎长衫的各种烟斗老爷与文人墨客,她也萌生了几分心动。

    毕竟上海是自己最喜欢的城市,何不借此机会看看前世的自己,又会是以什么身份在这座国际魔岛冒险的呢?

    一身风衣礼帽的孔令麒,边整理着脖子下的领带边左顾右盼,试图在人群中找到程蔓的踪迹。

    没换装之前,大家的造型都还有各自的特点,可一番鼓捣下来,仿佛穿越到了一个群演现场,仅剩下的几个现代人也是陌生面孔,吵吵闹闹的氛围一下把他弄不会了。

    仗着高人一头的优势,他瞪大眼睛拼命筛选,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装束各异的女性,却还是一无所获。

    急得准备掏手机的他,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回过身来一看,他瞬间呆在了原地。

    往常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挽成了整齐有型的乌髻,把淡妆的五官衬托得更有文艺气质。

    素色旗袍下凹凸有致的身材,搭配着布料上盛开的玉兰花,宛如春日里由内而外释放清香的秀气植株。

    耳垂下微微晃动的挂饰,手上拎着的通款提包,高跟鞋立起的纤尘不染,说是从张爱玲笔下走出来的富家太太,完全毫无违和感。

    他失焦多时的视线里,霎时只留下了她一人。

    “……姐?”

    她笑着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替他扶正帽子。

    “咋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认识我了?”

    他眨巴着眼睛匆匆醒悟过来,眼前人的颜值原来如此突出,刚才怎么就是识别不到呢?

    “你不是……不想换的吗?”

    “刚开始是不想,不过我倒是觉得通过这个方式,猜一下自己如果是上辈子生活在上海会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这套衣服可是选对了,绝对是有阔太太的命运!”

    她有点害羞地拉了他袖子一下,重新打量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傻小子。

    “你今天给自己什么角色定位?富家子弟、民族企业家,还是侦探?”

    “凭我孔大少在圈里的由来,这还不明显吗?”

    听到工作人员招呼入场的声音,她拢了一把他竖起来的衣领,语气也逐渐严肃起来。

    “记住,今天来这的目的不是单纯游玩,是测试你在危机不定的环境下如何随机应变。”

    “我知道密室对你来说难度很大,但是商场的圈子也是一个闯关的地方,总有人胜出、有人败北,我希望你是那个能走出迷局的一份子。”

    “今天无论遇到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先要冷静,认真思考过再做决定。”

    “可以有自己的节奏,但别轻举妄动,学会发挥自己的优势,必要时懂得合作。明白吗?”

    他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一扫而光,听完她一字一句的嘱咐后郑重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一个鼓励的眼神送到了他的眸中,摸摸他开始紧张的脸颊,她拉起他跟上了列队购票的长龙。

    快排到他们时,孔令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本来不打算接,可屏幕上东叔的备注还是得重视。

    刚刚保管了手机和提包的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周围急不可待的人挤进了入口。

    等他挂了电话匆匆跑过来,却让工作人员拦在了门外。

    “抱歉先生,因为空间容量和防火需要,我们第一批游客已经达到人数上限了。您请稍等排队……”

    “这要等多久啊?”

    “看闯关进度的实时情况了。也不用所有人都出来,只要每一批满足半数离场,不管是中途放弃还是成功,后面的都可以补充进去……”

    他没辙了,一屁股坐在休息区,抓下帽子捶胸顿足。

    还指望能让她带着自己学点东西,这下可好,计划说变就变。

    东叔啊,你这电话来得可真是时候……

    不行,她说过无论面对什么突发事件,都要保持冷静。

    要是被她看见自己这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又该失望了……

    起身去买了一杯咖啡,边啜着无关紧要的浓郁,边朝出口方向张望。

    凭她智力超群的学霸人设,搞定这个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反复确认跟屁虫已经掉队的她也深感遗憾,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尽快出去找到他才是首要任务。

    还以为之前哈尔滨的那个密室已经够有沉浸式的感觉了,没想到这个地方更胜一筹。

    里面有豪门家族的客厅卧室、书房酒庄,长廊尽头出来是一个庭院,通往一条在天井里的微型大街,还有电车模型停在轨道上。

    连当年的社交营业场所都还是随时待命的状态,墙壁上挂着的喇叭里播放着不同场景的背景声,时而是车水马龙的喧嚣,时而是卓别林电影的配乐。

    教堂唱诗班的歌声依然在,歌舞厅摇曳闪烁的光影,可以想象到剧组还在这里时的热闹辉煌。

    很多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三三两两讨论着这些昔日只能在电视上看见的一切。

    与周围组团参观的众人格格不入的她,在每进入一个房间时,就认真阅读门口的指示牌,开始寻找逃离的线索。

    不同场合的广播里,描述的故事情节都各有设置,但均是围绕民国时期的贫富阶级冲突、亿万家族怨情纠纷、东西文化交融等编写剧本,给人一种在电视剧里身临其境的精彩体验。

    在她的感染下,一些年轻人也启动了破解模式,运用自身所学知识登上了擂台。

    不少只图新鲜感的游客并没有过多主动解题的意愿,干脆跟着仅有的几个大神蹭着通关。

    实在不会的就直接坐地闲聊,摆烂惦记着找工作人员求助了事。

    原本一马当先的她,这次却没有把完成任务摆在第一位,身处规模如此浩大、条件相当完美的密室,竟然让她产生了逛街一样的想法。

    主线的关卡过了,她又去转转副本,把其中的各处细节都研究透彻。

    甚至取下卷页毛边的旧书,品味起那些白话文字里行间的时代韵味。

    一扇照射着淡淡尘土阳光的窗棂前,立着一位手捧发黄纸张的装订古籍静静阅读的旗袍女子,侧颜与身材线条的勾勒描摹,连暗处值守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惊叹这是不是演员或者模特驾到了。

    坐立不安的孔令麒,来来回回都快把出入口外的通道踱出脚印了。

    终于等到那边快睡着的工作人员去打开了门,可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却不是她。

    怎么回事,她被难住了吗?

    不可能吧,连稚气未脱的大学生都能搞定啊……

    拽住一个戴着眼镜准备去换衣服的男生,他急忙抛出了疑惑多时的问题。

    “也不算太难吧,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上了年纪的那些叔叔阿姨都是跟着我们一起出来的,没怎么解题……”

    “其实也是一些文学常识和逻辑推理,密室逃脱不都是这些套路吗,看各人的知识积累程度了……”

    又有稀稀拉拉出来的人了,但有的是放弃的,嘴上还抱怨着和手机上玩的差别太大了,来到现场版就无从下手。

    “各位候场的游客,密室现在可以开放进入第二批了……”

    她还没有出来,现在进去找她,估计还赶得上!

    他一跃而起,马上冲到了队伍前列,待门一打开,撒腿就往里窜去。

    新一轮的密室是会重新关闭抽题的,他在厅堂里琢磨了提示半天,翻了一堆道具才误打误撞迈进了门槛。

    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又要刷新再来,脑容量不够的他在反复试错无效的窘境下,也只好拉下脸面去询问可能了解其中蛛丝马迹的人,基本还是靠带飞一路前进。

    想起那时她信手拈来标准答案级别的过关斩将,自己还吐槽她无视剧情没有情趣,现在恨不得她再开一次天眼,为自己指条畅行无阻的生路。

    但他也不是完全不能自主解密,部分古典理论和音乐还是有点老本的。

    特别是在酒庄运用在国外混的几年经验秒过时,看到旁人朝自己竖起的大拇指,心里依然抑制不住傲娇的喜悦。

    要是她也在身边就好了……

    刚刚产生了一秒的念头,又立马被自我驳回。

    一定要独立闯天下,她只是帮得了一时的救急,可不是自己随便伸手的取款机。

    一个男人连事业都得靠女人的钱养着,这让他以后在圈里怎么面对同行的舆论?

    多比还远远达不到值得她看好的独角兽级别,当务之急还是得自己沉下心来好好经营管理,继续寻找客观认同的资方努力上市。

    深吸一口气的他逐渐平静下来,在屋里的一面镜子前稍作整理妆容,推开门向下一关进发。

    走走停停的她一圈下来,把所有房间的里里外外全部破解完毕了。

    相比只管主线任务的其他人,虽然耗时长了一点,可能在这个堪比博物馆的地方完整逛下来,收获完全不输给以最短时间取胜的人。

    他说得没错,在身处险境中适当放松自己,这样的心灵逃脱体验感比单纯刷进度畅快多了。

    走出来的一瞬间,一位工作人员迎上来,告诉她已经成为了密室里全图任务通关的第一人,并邀请她拍照留念。

    这要搁过去,她肯定当场拒绝,但是今天在犹豫了几秒后,居然答应了。

    给她冲印照片时,她下意识往入口那边扬起脑袋,然而滞留的人群里早已看不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同样买了杯咖啡坐在终点歇脚的她,却没有马上去换衣服的意思。

    就他那脑子,没准待会还要等自己进去捞人呢……

    在电车窗口探头探脑的他,和新混熟的几个青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歌舞厅里的他,抱着麦克风在台上唱起了二人转,又被他们轰下来嘻嘻哈哈地开始蹦迪。

    疯够了的二货们打打闹闹地出来,正准备集体奔赴下一关,一阵拉长的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教堂的方向……

    他霎时安静了许多,望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一幕陷入了沉思。

    “孔大少,走啊……”

    “你们先走吧,我想去那边看看……”

    “教堂有什么好看的,别回头遇到什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垂下头,独自踏进了那扇漆黑的大门。

    相比歌舞厅灯红酒绿的氛围,这里是少见存在的一方净土,悠扬的唱诗旋律让浮躁的内心逐渐沉淀下来。

    他双手插在风衣外套口袋里,沉默地盯着长廊后的主台。

    皮鞋在木地板上叩出了清脆的短音,瘦长的影子晃晃悠悠地拖在身后,最后在第一排座椅上落座反思。

    截至目前为止,密室已经闯过半了,真正由自己解决的房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剩下的还是要依赖更有能力的人鼎力相助。

    这和多比一路走来的经历很像,一开始入门创建是完全靠自己,随着发展的方向越来越多,涉及到的专业领域也逐渐广泛加深,这时就可以招兵买马,打造团队共同追求利益了。

    只是各人想法不一样,作为管理者需要承担起求同存异的调解员职责,总得有人让步为全体达到最优化效果。

    前面在歌舞厅,确实不会有人get得到二人转的意义,但是改成蹦迪也没有太过分,毕竟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嘛。

    可是他想进教堂就彻底无人支持了,和他目前独守多比的运营理念如出一辙。

    现在教堂也变成了一个空间更狭窄的密室,周围皆是看着内涵无价但无人问津的虚无信仰。

    表面看起来固定价值不低,其实分分秒秒的运行,无时无刻都在磨损着内部残存的壁垣。

    在仅有的厅里转了几圈,目光悉数掠过上帝、耶稣和圣母的塑像。

    他并不信教,只是觉得多比能成为守护自己理想和底线的后盾,这里也是一处屏蔽世间纷扰的荒漠了。

    但一直像个鸵鸟般埋头沙里,躲避外界一切善恶分明的声音,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在内心不停地祈求保佑等待命运的制裁,更多时候还是要拿起武器去真刀真枪地捍卫主权,对付的不仅仅是外来的敌人,还有内藏的异类。

    他回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了。

    从这出去以后,假如杜一鸣和天耀还坚持要为了上市拆分板块换CEO,他可就要真的亮出尚方宝剑了。

    乔布斯虽已作古,可是提起苹果,别人依旧记得是他创办了这个品牌。

    资本不过是将产业延续下去,如果他们做不到“吃水不忘挖井人”,那就把井填上,静候养育真正识宝的能工巧匠。

    人无水不活,业无源不获。

    在十字架前默默立下决心后,他回到门后去开锁。

    然而手中纹丝不动的压力,顿时又让他慌了。

    这是密室啊,进来不解题哪可能想走就走?

    偌大一间房子,提示只有两个:

    唱诗班的孩子,从观众席走上了舞台

    上海的天空,也有了法国乡村的天籁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也是要唱歌吗?

    他想起了那部经典电影《放牛班的春天》,可从小到大学过的钢琴曲谱里,偏偏没有这一段记忆。

    先找乐谱吧,多少和刚才几个兄弟学到了点东西……

    帽子一摘,风衣一脱,他开始了满场翻箱倒柜的嗅探之旅。

    扒拉了半天,弄了一身汗半头土,只掏出来半张撕开的五线谱,上面画了很多杂乱无章的线条。

    如果是法语,但在法餐厅打过工的他瞅着这些也不像啊……

    实在不行就听歌猜谱吧,可是他耳朵都听起茧了,手指也在琴键上磨得发烫,还是弹不对调。

    这里难道就是设置音乐题吗,她是怎么通过的……

    刚拾起来的自信又被碾压得稀碎,他不甘心地又把整个教堂折腾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

    灰头土脸的他突然后悔进来这里了,好歹前面的开荒还有辅助,纯靠自己打野是真的太难了……

    抱住已经糊上蜘蛛网的脑袋,他濒临崩溃得想像那次在路边砸车一样发泄一下,可是这里不合适施展暴力啊……

    报时的钟声又敲响了,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感觉窗口灌进来的风已经滤去了春天的暖意,倒退回了民宿时期的严寒刺骨。

    扯过风衣胡乱往身上一披,扣上礼帽的脑壳沉重得都能听见齿轮卡顿的火花声。

    重新搁上钢琴的指头划拉了几次,终于在某一阶域摁了下去。

    一阵降调的旋律续着余音绕梁的钟鸣,犹如一汪深潭里掷入了石块,从靶心向外荡漾开了粗细交织的年轮。

    教堂内壁本来就有增强音效的buff,被他这一出渲染成了诡异的转场,不知不觉就把唱诗班原有的气氛完全盖住了。

    琴声由墙壁上的孔洞溢出,顺着风飘到了天井封闭的尾巷,还传进了两边的房屋。

    中空的墙体在声波里嗡嗡作响,与后半部分其他房间的BGM混杂在一起,听得很多人浑身不舒服,连工作人员都懵了,还以为是哪里的音乐设置串了台。

    醇黑的咖啡渗入齿间,在喉咙上下逐渐蔓延。

    她知晓两批人更替时内部的谜题会伴随刷新,此时产生什么和之前体验不同的音乐,那也是情理之中。

    两个工作人员匆匆经过她跟前交谈着。

    “怎么回事?我们没有设置钢琴曲作为背景音乐吧?”

    “这次只有一个房间涉及到弹琴的题目,但也就一小段,根本用不着持续这么长时间,而且听起来还渗人!”

    她听罢皱眉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弹琴解题是说得通了,可这首歌怎么听貌似都味道不对……

    降了调又减了速的前奏很熟悉,那到底是什么歌?

    第一句词隐隐约约流进了耳朵,曲库引擎检索的结果一出来,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屋檐如悬崖

    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这是经典国风歌曲《千里之外》!

    猛地站起来的她,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出口远处,与上次从哈尔滨密室码头深处传来的旁白语调相似,但却更为幽怨婉转。

    “时间被安排

    演一场意外

    你悄然走开……”

    周围已经有人在哼唱了,端着咖啡杯的指尖在纠结地挠划,她仿佛看到了被困无奈的他,缩在离终点仅一步之遥的角落借艺抒怀。

    他知道自己几乎燃尽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在密室的逃生,也难以维持多比的将来。

    在走投无路的当下,冲破固有的形势去寻求援军奇兵,修复风雨中损毁的工事和信心,才能熬过漫漫长夜,迎来破晓的曙光。

    “故事在城外

    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第三批游客开放进入的时刻刚到,她扔下杯子,踩着回应召唤的鼓点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入口。

    “你听不出来

    风声不存在

    是我在感慨……”

    听出来了,我听出来了,你这个小东西迷失了方向,确定自己需要紧急援助了……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

    她遵循着路线再次逐步破解路上的难关,开挂一样的效率看着旁人瞠目结舌。

    但她顾不上这些,游鱼般穿梭于廊道,又从门后驭箭射出,朝着越来越激昂的旋律狂奔而去。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

    太遥远地相爱……”

    忆起送他去国外出差那天的情景,他对待事业意气风发的精神和温柔照顾自己的体贴,她承认有那么一刻又被他撩到了。

    可是现在俩人之间的距离,隔着的还不止一本薄薄的结婚证。

    他飘摇的巨轮得真正掌稳船舵和备足物资补给,才能在汪洋大海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广阔无垠的航行地图。

    如果她是雪乡的山,他则是江南的水。

    春日融化的顶峰源泉自峭壁倾泻成瀑,环山的绿池滋润着挺拔的重峦叠嶂,蒸腾的云雾缭绕林间,互补映衬着彼此的气场与俊美。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  去等待……”

    她的眼中已汇入了来自他的柔情,脚下如御风火轮似的旋转,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快点,再快点,他和我都已等不起了……

    “闻泪声入林  寻梨花白

    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  雨落花台

    我两鬓斑白

    闻泪声入林  寻梨花白

    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  雨落花台

    我等你来……”

    两架搬到钢琴左右渲染输出音效的唱机还在承担扩音器的角色,他微闭的双眸仿佛嵌在眼窝里一样失去了神采,手上的泥土掀落在琴键上,又被震飞到空中朦胧了视线。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和领悟出其中含义,但她是自己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一定能明白他的心照不宣。

    紧闭多时的大门终于张开了两扇蚌壳,封存在内部的珍宝静候伯乐的挖掘。

    厅堂里唱诗班的孩童嗓音变成了存在感极低的和声,狭长的走道尽头,一个隐匿在角落钢琴后的模糊人影仍在自娱自乐。

    “一身琉璃白

    透明着尘埃

    你无瑕的爱……”

    眼含春露的她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走上了中间的地毯,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来寻场救人,还是誓定终身。

    “你从雨中来

    诗化了悲哀

    我淋湿现在……”

    由于焦急浸湿的旗袍沾上了教堂少有人烟的细尘,耳坠在脖子两边似云雾中乱颤的花枝,朵朵玉兰也在尚未平静下来的呼吸里微微翕动。

    “芙蓉水面采

    船行影犹在

    你却不回来……

    被岁月覆盖

    你说的花开

    过去成空白……”

    也许是地毯为她的到来自动消了音,也许是距离和琴声给他打造了一个自我隔绝的结界,她早已坐在第一排长椅对面悄然观望,而孤独的音乐家依然沉浸在落寞的舞台氛围中上演着独角戏码。

    西下的夕阳遗留在窗口的恩赐越来越少,从格子过滤的丁达尔光束飞扬的尘粒,溅起了音浪涨落时的无形水花。

    戴着礼帽的他看不清表情,但她已猜到了隐藏在低垂目光下的忧伤无助,也读懂了他对自己表示慷慨解囊的默认接受。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

    “孔令麒……”

    乐曲戛然而止,也让他趋近绝望的身心有了翻盘的转机。

    缓缓侧过脸来,看到观众席上望穿秋水姗姗来迟的她,悲喜交加的他哽咽到失语涕零。

    “姐,你来了……”

    “等久了吧?”

    “你也一样吗?”

    她默默走过来,轻抚着他厚实的肩膀。

    “能闯到教堂,你已经很优秀了……”

    “其实我前面有和别人组队一起玩,但我在酒庄那里是独立完成的……”

    “对,那里你确实可以solo……”

    “至于教堂,我是想起年前在哈尔滨的索菲亚头脑风暴,虽然我也没憋出什么好主意……”

    “其他人不打算陪我进来,然后我就自己溜了……”

    她意料之中地点点头。

    “我到处找线索了,可是只有这半张谱,背景音乐仅有的那段唱诗也听不出完整版……”

    “你对钢琴不是很有感觉吗?”

    “但也别忘了,我只是个学习成绩倒数第一的废物……”

    她内心涌起了几分遗憾,替他摘着帽子上摇摇欲坠的蛛丝。

    “这乐谱上有什么提示没?”

    “只有这团乱麻……”

    她接过来在光线昏暗的窗前仔细查看,随后在十字架下的烛台上烤了一会,又用带橡皮的铅笔反复涂和擦了很久。

    很快,一抹丝带状的五线谱飘逸而出,一串音符如同自湖底游至水面的蝌蚪,在纸上勾勒组成了一幅有声版的水墨画。

    “现在再看看,有没有点头绪?”

    这下看的可不是天书了,他像应付酒庄一样大手一挥,轻松自如地把这一小节曲目行云流水地演绎完毕。

    静默已久的厅堂内部,又重新荡涤起了孩子们动听的歌声。

    “Caresse sur l'océan

    海面上的清风

    Porte l'oiseau si léger

    托起轻盈的飞鹭

    Revenant des terres enneigées

    从白雪的大地飞来

    Air éphémère de l'hiver

    冬日转瞬即逝的气息

    Au loin ton écho s'éloigne

    远方你的回声飘离

    Chateaux en Espagne

    西班牙的城堡

    Vire au vent tournoie

    déploie tes ailes

    在回旋的风中转向展开你的翅膀

    Dans l'aube grise du levant

    在灰色晨曦中

    Trouve un chemin vers

    l'arc-en-ciel

    寻找通往彩虹的路

    Se découvrira le printemps

    揭开春之序幕

    ……”

    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并肩同坐琴凳上的她耳畔,两行热泪滑落润入玉兰花蕊,压抑过度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她宠溺地蹭着他帽顶上的羽毛,捧住磨得发红的指头心疼按揉。

    敞开了的大门外,几个工作人员对歌曲的突然切换依旧满脸懵逼。

    而舞台边上两个压轴谢幕的主角,沉迷于留洋归来的新知女性和传统富家叛逆子弟惺惺相惜的临时民国剧本里,享受着最后的甜蜜倒计时。

    又一次被她牵着缓缓走过那条通往俩人携手解除锁禁的时光隧道,环顾这庇护在精神铠甲下的秘密城堡,憧憬起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带着她去滑雪那样,共同站在幸福的巅峰去感受沿途风景的美好。

    这一天,还有多久才能到来呢?

    与还在状态外的工作人员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脱下帽子报以歉意一笑,随后端端正正地戴回,伸手将她在傍晚的风中打了个寒颤的身体揽进了展开的风衣。

    深夜时分,获得今晚留宿权的他,坐在床前的地毯上为她轻轻推按着泡在药桶里的双脚。

    “姐,这笔钱先记在我头上。无论多比以后盈利的效率如何,我都要连本带利全部归还。”

    “有没有个明确的期限?”

    “说不好……之前收拾春秋争霸的页游残局,我都得贱卖了股份和公寓才没破产。没准我这次还得把自己也折现了……”

    “全款还是分期?”

    “我随意,只要有效期内不掉价,你想怎样就怎样。”

    她勾勾手指示意他伏在膝盖上,凑到他旁边耳语一句。

    “分期我已经等不了了,我要尽快收货。”

    “你的意思是……结束目前回温保鲜的恋爱期,可以进入谈婚论嫁的新议程了?”

    “多比的这一关迈过去以后,你就离落魄又远了一些。那我可以等到你了吗?”

    他仰起的眼里闪过了一丝亮闪闪的光,强忍兴奋的语调甚至爆出了气泡音。

    “可以,我随叫随到!”

    在他沸腾发烫的唇上表演了一段口琴独奏后,抱着胳膊枕在腿上静静看着他接着手上的忙活,她开始在脑海里将那把历史性的铜钥匙加工成具备科技与独享特权的门卡了。

    而低着头重新专注的他,手上更像是操作着多比的界面,设计起了郁金香绽放在铺满雪绒地基上的初期建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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