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木生面色阴沉,紧闭着双眼,似是不忍回忆数年前全村灭亡的惨状,他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声音微颤着说:“我本名叫李子生,妹妹叫李子柔。我们都是在裕阳县李家村长大,可有一日傍晚,我和妹妹在林中采摘蘑菇刚要回家,就看到村里火势蔓延,我本想马上过去救火,可小柔眼尖,看见两个黑衣人搜寻着什么,不肯让我过去,我们这才没丢了性命。”

    听到裕阳县李家村,角落的萤画忽地睁开了眼,屋内的烛火映在她脸上晦暗不明。而屋内的木生木柔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了,都沉浸在无言的愤怒中。

    姬绮年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见萤画正死死盯着木生,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李子柔幽怨地继续说:“我们躲在林中,却不想还有黑衣人来搜罗活口,要不是师父恰好经过带我们绕过那些人,又带到云留山照顾,我们现在恐怕也是亡魂了。”

    说完她又自嘲的笑了,“可是我们资质太差了,师父后来也不肯再教我们,再加上后来再找不到那些人的音信,我们只能放弃了。”

    之前听卫凌翊说过这是他师父故意为之的,姬绮年想了想还是替他解释道:“你师父未必不想教你们,只是不想让你们白丧了性命。”

    可听到此话,李子柔却站了起来,情绪更加激动,“我们的命自那一天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本以为报仇无望,才想着跟卫凌翊……”

    李子柔停住话,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姬绮年,见姬绮年并不介意,又继续说道:“如今,他们又出现了,灭门之仇怎么能就此了之,就算我们身无功夫,也要找到他们同归于尽!”

    姬绮年微微惊讶,本以为李子柔只是一个被娇惯的女子,这才蠢得受人蒙骗,却没想到她倒是明白些道理,没有因为安定的生活忘了血海深仇。

    这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同样敢爱敢恨的女子——魏青。

    一时间姬绮年竟也有一丝共情,看向李子柔已经不再是一脸冷漠。

    “不过,你怎么知道应该找谁报仇?”姬绮年提出心中所问,心想莫非与那人身上的烙印有关?

    果然,李子柔点头,眼神狠厉地说:“我在林中亲眼看见火星烧了那搜寻的人的裤腿,露出一个红色的花型烙印。这个烙印我到死都会记得。”

    姬绮年沉思,杀人放火,屠全村灭口,她总觉得这与朱家灭门一事有着某种相同的联系,突然,她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们兄妹俩,幽幽地说:“李家村种过什么特别的花吗”

    此话一出,如同巨雷一般让在场的人如梦惊醒。

    果然如此。

    姬绮年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两案事发都是因为那种毒花所致。李家村和百花乡一样都有秘密种植毒花,被人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后,便都被灭口。只是这两件事情应该闹得很大,但却没有人继续深究下去,也是很古怪。

    毒花种子从何而来,制成毒药用于何处这些还不得而知。

    她甚至隐隐有预感,这毒花之事,绝不会就此完结。这个国家很有可能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这个越国的君主之所以没有大的动作,要么是这个主使权倾朝野,有心无力。要么就是秘而不宣,想一网打尽。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让已经处在这个世界的她有了难以分割的关系。以她的能力,她是绝不会像蝼蚁一般在乱世死去的,可是,卫凌翊、林双、夏姜儿他们这些人若是身涉其中,她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姬绮年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君主无为,她便夺了这王位。若是君主清明,她愿出点力,把那主谋找出来。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向李家兄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时,角落里的萤画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又哭又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姐姐,狼影,我们都错了啊……”

    众人看向一脸痛不欲生的萤画,有些不解。

    萤画却不停的摇头苦笑,原以为小时候遇到的救命恩人,竟是她们姐妹俩所有苦难的罪魁祸首。更可悲的是,她以为姐姐、狼影是姬绮年所害,可归根结底,是她恨错了人,卖错了身,给仇人当了半生的狗!

    姐姐,狼影,我们真是错了啊。

    萤画低头喃喃自语,无声地哭着。姬绮年和李家兄妹对视一眼,似乎猜到了一些隐情。

    过了一会儿,萤画看向李子柔,声音有些嘶哑,“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第一次见你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子柔怔住了,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天她对这个女人说的话。

    一想到这臭女人引诱她灌醉卫凌翊,要她生米煮成熟饭,如此不知廉耻的下三滥手段,哪是什么好姐妹能说出来的话。

    如今她细细想来,越来越气,向萤画“啐”了一口,“我呸!都怪你蛊惑我,还想要杀人灭口,你少来苦肉计这套!”

    萤画自知自己的话已无人可信,明白自己是罪有应得。不过临死前,她还是很庆幸自己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今日能见到李家村还有人幸存,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

    她如今落到现在这个处境,想必在平阳侯那边也是一枚废棋,没有机会再回去复仇了。何况这兄妹二人毫无功夫,与其让他们去送死,倒不如让他们送自己上路,了解了这数十年的怨。

    死在他们手里,无怨无悔。

    “我也是那些人的刽子手,我,对不起你们。就让我这命随你们处置吧。”

    萤画认命似的闭上眼睛,心想:姐姐,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可她却突然感到有人正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虽然没有温度,却比凄寒的内心要暖。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姬绮年正用一种平静而又悲悯的眼神看着她。

    “如果你一心求死解脱,我是可以帮你。”姬绮年蹲下身,不顾萤画的惊讶继续说道,“若你想让他们杀了你来放弃仇恨,是不可能的了。”

    “他们现在是平民,若背上杀人的罪名,不论是报仇还是泄愤,手上的血是永远擦不掉了,而这个选择只有死一种结果。”

    “杀你如此,去寻仇亦如此。”姬绮年这句话,既是说给萤画听,又是说给他们兄妹俩听的。

    她知道杀人的滋味,无论是自保解决敌人或是伤害过无辜的性命,在结束的那一刻,很少有人能抵抗住内心异样的变化。

    那种沉重的代价,是人类很少能承受的。有人可能会崩溃,也有人可能爱上这杀戮的感觉,走上不归路。

    像萤画便是如此,在她之前要杀李子柔时,面对一样无辜的同类不也是露出了嗜血的快感么?

    可李子柔没有明白,以为姬绮年是要替他们杀了萤画,赶忙阻止说道:“还不能杀她!我们还没问出真正的罪魁祸首!”

    李子生却似有所悟,低头沉思良久才抬起头对姬绮年说:“我们的人生终究是被那些人毁了,若是就这样放下一切怨恨,余生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死后又如何向冤死的亲人交代?”

    “姬姑娘,我知道你想说的。这点,师父当年也提醒过了。”

    李子生看向一脸不解的妹妹,苦笑继续说:“我们哪是真没有练武的天赋呢,只是师父不想让他救的人再去送死罢了。”

    “哥哥,你……是什么意思?”李子柔听了这话,有些不敢置信,双眼开始泛红,“你是说当年师父故意不教我们的?”

    李子生见妹妹这样子,有些不忍,可是妹妹也长大了,有些事必须要让她知道了。

    “你别怪师父。”李子生轻轻抚了妹妹的头,“那日师父当众拒绝我们,让我们去做劈柴打水的活时,我也怨过。可当我看到井水自己那张扭曲怨恨的脸时,我明白了师父的苦心。”

    “我何尝不想报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说罢李子生又握紧拳头,“可我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了,我必须要把你照顾好,必须让你好好活下去。”

    李子柔听明白后,终于忍不住泪水,扑向哥哥的怀抱痛哭着,“我不在乎,我要报仇,好不容易知道了那些人的消息,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子生亦是紧紧拥着妹妹,无言流泪。

    姬绮年终于明白木生为何总是骄纵木柔了,或许就是因为未能为亲人报仇的愧疚转移给了这唯一的亲妹妹。

    萤画见兄妹二人如此,心下矛盾极了。她要把真相告诉他们吗?可说与不说,恐怕他们的余生也不能再安稳度过了。以他们的实力,又如何与平阳侯抗衡呢。

    姬绮年也有些犹豫,如今的她受卫凌翊的影响,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手。可她最终还是决定应下此事,毕竟这两件案情牵引着整个越国的兴衰存亡,若是不出手,恐怕林双她们也会被牵连。

    “就让我来替你们动手吧。”姬绮年冷冷看着萤画,“所以从现在开始,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萤画怔怔看着姬绮年,有些错愕。

    她要应下这桩事?很快萤画就在心里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狂喜。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顾虑,她也不问姬绮年为何应下,是不是别有所求,她只知道只要姬绮年出手,才有可能替她,替所有李家村的人报仇。

    萤画眼里没了迷茫,像抓住求生稻草似的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我是裕丰县李家村李秀才的女儿,李萤画。我还有一个姐姐,叫李萤诗。”

    萤诗?姬绮年想到在密道出口时遇到的女杀手,听她旁边的人就叫她萤诗。

    所以,这个萤画就是为此恨上了她,想要做戏寻机报仇?

    “对,你那日在百花乡杀的那群人,就有我的姐姐。”萤画看向姬绮年,眼里却没有了恨意。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因为,真正的罪人是我,也是他们!”

    萤画神色黯然看着李子柔,眼里却流露羡慕,“我们没有你们那么好运。我们姐妹遇到的正是那个罪魁祸首——平阳侯。他将我们带回家,让我们学如何杀人,如何巧言令色,侍奉高官贵客获取情报……”

    说到这儿,萤画有些哽咽,若不是姐姐一心想为她谋出路,将来给世子做侧室保一生平安,又怎么会主动求当死士,做违心的事求取功劳?

    “你们若是不信,去查证便可。我的姐姐就葬在李家村。虽然那里荒败了,可我的姐姐在那里,那就是我的家。”

    萤画说的情真意切,就连姬绮年也信了几分。

    李子柔听罢,虽还有些生气,可语气也软了几分,“你之前认贼作父,恐怕也做过不少龌龊腌臜的事儿。我们毕竟都是同宗同姓,我们不会杀你,但你自有你的下场!”

    屋内此时静的可怕,谁也不曾想到仅幸存的两个女子只因一个偶然的际遇从此便有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姬绮年忽然想到若当时遇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卫凌翊,那失忆的她她会不会像萤画姐妹一样,只是一把杀人的刀?

    她看着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两人,有些感慨。明明两人命运的开始如此相近,但未来却越来越远。

    甚至,其中一个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萤画则不再言语,释然一笑,看向窗外的天已经破晓,那温和的日光透过窗,照在他们的脸上。

    她知道,希望的火种将在旭日升起时,在他们的生命里重新燃烧,而自己,将永远淹没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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