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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殿(一)

    第一个百岁宴过后,木蓨念就正式进入魂殿学习。

    魂殿是由长老阁负责管理,由冥王任命冥界之中各种能人贤士为老师。长老和诸位老师需要教授冥界每一位适龄居民基础的法术。魂殿每十年组织一次入学,冥界每一位满一百岁的居民都要来学习。

    刚进入魂殿学习的人,必须要学会控制灵力、转化天地间灵力为自身所用。这个对于木蓨念来说,轻而易举。

    从前冥王带木蓨念外出的时候会用到更高级的法术,木蓨念就会央求父亲教给自己。如今有了犼角的帮助,木蓨念灵力修炼得都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快。所以,当同期进入魂殿的学生还在学习如何控制灵力时,木蓨念则在魂殿最高层的长老阁学习其他课程。

    长老阁是由整个冥界声誉最高的五位长老组成。他们不仅阅历丰富,而且灵力强大,是冥界数一数二的强者。长老不仅和冥王、将军一起商议冥界的政事,还负责教导皇室的每一位成员皇室礼仪。

    在灵力修行方面,木蓨念压根不用花多少时间,但学这些礼仪却十分费劲。

    长老教她行走的时候,脊背要直、脸与脚尖要朝着同一个方向、眼睛要向着正前方。木蓨念的背挺得倒是直,但是总喜欢在走路的时候回头。

    为了矫正她的坏习惯,不同长老会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突然叫她。而木蓨念每次都会走着走着就转头看看是谁叫她,接着撞到围栏、石像、侍者。改了好久才知道先停下,再优雅地转身看是谁叫她。

    之后长老又发现每次检查木蓨念的仪态的时候,只要自己背过身,木蓨念眼珠子就会在屋内到处瞟,她那一双圆圆的杏眼一点都藏不住好奇。

    长老们藏匿于魂殿大厅中不同的柱子、石像后面观察木蓨念,但是木蓨念就是忍不住去观察、寻找这些长老都躲在了哪里。

    除了这一点,长老们还发现木蓨念正视别人的时候,下巴总会不自觉翘高,与相同身高的人面对时,就显得十分傲慢。

    一开始单独教导她的时候长老们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自从木蓨念遇上了魂殿第一层的普通学生,长老们才发现木蓨念和他们交流时总会不自觉抬高下巴。

    长老们询问过她为什么会不自觉做这个动作。

    木蓨念回答:“因为我和所有人说话都是仰着头呀。”

    长老们才顿悟,公主殿下生活在冥殿之中,每天接触的都是成人。细细一想,他们平日和公主说话,好像也不会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就俯身,而是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长老们汗颜。

    某次议事结束之后,长老们向冥王汇报公主的学习成效。

    二长老慈烨非常气愤地说:“作为一个公主,连公主的仪态都没有!”

    三长老伏禛有些恨铁不成钢:“仪态都学不对,以后怎么出席冥界的大典礼?怎么代表冥界去参加其他族类的宴会?”

    四长老丘厉感慨:“这个小公主太不安分了。”

    五长老韶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反而看向最接近冥王的大长老朗临。

    朗临平静地坐在席上,一言不发,众人的声音也好像没有传入他的耳里一般。

    二长老压低声音说:“不然陛下考虑续弦?”

    四长老点头赞同这个建议:“不错,这样就有人和公主殿下一起学习礼仪。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大长老打断他们:“够了。现在是讨论公主殿下,缘何聊到陛下身上?”

    虽然五位长老在各自的领域都是佼佼者,但在长老阁还是有分高低的。大长老一发言,其他四位长老都噤若寒蝉。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木蓨念正躲在一根梁柱的背后。她听着长老们一个接一个向父亲批评自己不受管教、不听教诲、不思进取,看见父亲坐在王座上,一手撑着头,看起来十分头痛。

    木蓨念撅着小嘴跑回了栖锦殿。她回到寝宫就一头扎进自己的被子里面,怀里揪着一个枕头。

    沈栉絮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不开心了,立马站在她床榻边,语气轻柔地问:“殿下怎么了?”

    “哼!”木蓨念一生气就不愿意搭理人,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沈栉絮也知道公主的性子,没有强求她说出原由,还让其他侍者都到屋子外面等她气消了再进来。

    木蓨念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而母亲恰恰就是因为自己而去世的。每一年,父亲都会去母亲最爱的花圃里坐一夜。即使是自己的百岁宴,父亲也要在送走宾客以后,找个时间去母亲的花圃里,坐下来和花圃里的花说说话。现在长老们竟然为了让自己学礼仪,建议父亲再娶一个女人。真是太可恶了!

    气不过的木蓨念决定去冥殿外面散散心,但是她不想带上沈栉絮。自己走路飞快,偏偏沈栉絮走得慢,妨碍她散心!于是,木蓨念躲着沈栉絮和冥殿的守卫从北门离开了冥殿。

    木蓨念在王城左看看,右逛逛。她才不担心父亲会同意长老阁的续弦建议,父亲绝对不会同意的!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木蓨念发现街上的守卫逐渐变多了。她害怕被守卫发现自己私自离开冥殿,一路躲着守卫偷偷跑回了寝宫。

    “阿絮!”木蓨念一踏进自己的宫殿大门,就开始寻找沈栉絮。她在市集看到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她想给阿絮一起看。

    “殿下,你没事吧?”金黛丝听见她的声音,飞奔过来。

    木蓨念问她:“阿絮呢?”

    金黛丝愁眉苦脸、支支吾吾地说:“阿絮姐姐被长老阁的人带走了。”

    “为什么?”木蓨念问。

    金黛丝回答:“因为公主不见了。长老们来找公主没有看见公主,以为公主是被歹人挟持了,所以要追究阿絮姐姐失职。”

    “我是自己出去的!”木蓨念一跺脚,转身朝外殿跑去。

    “殿下!”金黛丝紧紧跟在她身后跑,就怕公主一不小心又不见了。如今沈栉絮已经被处置了,下一个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栖锦殿在内殿的西边,魂殿在外殿的东边。

    按规矩,在冥殿的人是不允许奔跑或者用法术进行瞬移的。但守卫已经对木蓨念成日在冥殿里跑来跑去见怪不怪了,有冥王的默许,守卫们也不会管她。

    木蓨念一路狂奔,横穿中殿的花园,穿过倪雪桥,从中殿东门跑到外殿。冲进魂殿,吓到了不少老师。

    “阿絮!”木蓨念刚跑上阶梯,就开始喊沈栉絮。

    二长老一听见声音,就冷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说:“我就说她肯定是自己跑出去的。”

    四长老说:“还是先听听公主怎么说吧。”

    木蓨念一到最顶层,就看见四位长老站在决议堂外。

    “阿絮呢?”

    五长老回答:“大长老在惩罚她。”

    木蓨念激动地问:“为什么要惩罚她?”

    二长老冷酷地回答:“当然是因为她作为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没有看住殿下,让殿下从她眼皮子底下失踪了。”

    “我只是出去逛了一圈!”木蓨念解释道。

    三长老说:“可是冥殿的守卫都没有见到你出门。”

    “我……我避开了他们。”木蓨念说话声音变得小了一些。

    二长老问:“所以公主是偷偷溜出去的?”

    “是……”木蓨念心虚地承认。

    此时,大长老推门而出,说:“我们告知过殿下出行一定要让侍从跟随吧。”

    “是……”

    “殿下的百岁宴才结束一个月,还有很多外族人留在冥界。若是那些外族人在赴宴时偷偷在冥殿内安插奸细,趁机掳走公主,以要挟陛下。殿下觉得陛下应如何处理?”

    “我……我不知道。”

    “殿下是陛下唯一的血脉,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救殿下回来,但是冥界会因此损失多少?”

    “我下次不会了!”木蓨念没想过自己偷偷出去会有这么麻烦的后续,“你把阿絮还给我!”

    “带出来。”大长老说道。

    两个守卫架着不省人事的沈栉絮从决议堂里出来。

    “阿絮!”木蓨念冲上前去查看沈栉絮的情况,皮外伤倒是没有,“阿絮怎么昏过去了?”

    大长老看了沈栉絮一眼,说:“我对她进行了识海搜查。”

    木蓨念知道识海搜查是什么,就是灵力强大的人侵入灵力更弱的那个人的识海。随着灵力的增长,灵核会越来越坚固。为了保护灵核,会有两层灵力组成的保护罩包裹住灵核。外层的是灵识空间,灵力越强,灵识空间越大,大到可以用来储物。内层的是识海,它只有薄薄的一层,紧紧依附在灵核表面,保护着灵核。

    被高级的灵力侵入识海就会触碰到灵核,通常只有审讯的时候才会使用这招。因为再高级的灵力进入别人体内也难以控制,一旦到达识海,一定会破坏被侵入者的灵核。灵核一旦受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或者很高级的灵力帮自己修复。

    “为什么……”木蓨念不明白,为什么对沈栉絮已经到了审讯的一步。

    大长老冷漠地回答:“因为她是公主失踪以前,最后一个见过公主的人。”

    木蓨念跟着守卫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守卫将沈栉絮放到了她住的房间,就回去魂殿了。

    “殿下,我来照顾沈栉絮姐姐吧。”一直跟在木蓨念身后的金黛丝说道。

    木蓨念慢慢走出沈栉絮的房间,边走边说:“我去库房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药,找到了我就拿过来。”

    “多谢殿下。”金黛丝一边为沈栉絮盖好被子,一边回答。

    木蓨念慢慢向寝殿后方的库房走去,推开库房门,迅速翻找七星柜的抽屉。七星柜是专门用来放置灵丹和药材的,根据灵丹的功效将它们分别放在五个抽屉内。她记得在她百岁宴的时候,有人送了稳固灵核的灵丹。

    “找到了找到了。”木蓨念拿着装着丹药的瓷瓶飞快地跑回沈栉絮的房间。

    “殿下小心些——”金黛丝听见了木蓨念的声音,立马打开了房门。

    木蓨念将盒子递给她,“小丝,我找到了,快给阿絮吃。”

    金黛丝毫不犹豫地倒出一颗药喂给沈栉絮。

    “阿絮怎么还不醒啊?”木蓨念担心地问。

    金黛丝安慰她:“药才刚吃下去,修复灵核的话得再过一段时间,再晚些看看吧。殿下也回去休息吧,阿絮姐姐醒了,我马上告诉殿下。”

    “好。”木蓨念一步三回头地又离开了。

    直到第三天,金黛丝才兴冲冲地跑进木蓨念的寝殿,“殿下,阿絮姐姐醒了!”

    木蓨念不想去魂殿学习,一直待在房间里。听见金黛丝的话,立马从躺椅上起来,向沈栉絮的房间跑去。

    “阿絮!”木蓨念扑进沈栉絮的床榻边。

    沈栉絮刚刚清醒。大长老的实力在冥界属于顶级了,被他这种强者入侵识海,后果难以想象。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但是她不能让公主殿下因此内疚。

    “殿下没事吧?”沈栉絮温柔地问。

    “我没事。”

    “殿下没事就好。夫人总和我说要公主快快乐乐的活着,殿下没事就好。”

    “阿絮,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头有点晕。”

    木蓨念懵懂地点了点头,她没有见过被侵入识海的人,她也不知道沈栉絮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你先休息。”

    “嗯。”沈栉絮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

    木蓨念回到自己寝殿,吩咐金黛丝马上去找冥界以前的王后、公主的起居行为注,还要将她们的画像也一同拿来。

    金黛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公主的命令不得不照做,叫来其他侍女一起去寻找。

    两天之内,木蓨念的寝殿里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女人的书籍和画卷。拿到书以后,木蓨念把侍女们都赶去了殿外看守,除了用膳和洗漱时间,都不让下人进到寝殿里。要是有人要见自己,用自己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把人劝回去。

    长老们知道木蓨念会因为他们处罚了她的侍女对长老阁有怨言,但她已经七天没有来魂殿上课,又跑到冥王那里说木蓨念荒废修炼。

    冥王闻言,亲自去了木蓨念的宫殿,也被看守的侍女劝返了。

    听侍女们说公主殿下收集了历代的王后、公主起居注,冥王便大概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帮着木蓨念安稳住了长老们,让长老们暂时先不要去打扰木蓨念。

    长老们又是三个多月没看见木蓨念,心里闷闷不乐的,心想这个公主也太难管教了。

    这天早上,当他们一个一个走进魂殿的时候,发现木蓨念居然站在大殿中央。

    “公主殿下的病终于好了。”二长老嘲讽一声。木蓨念装病就算了,冥王居然也和她一起愚弄长老阁,太不将他们五人放在眼里了。

    木蓨念缓缓转过身,双臂抬起,手掌朝下平摊,右手放在左手上,头缓缓低垂直至额头碰到右手手背,抬起头、放下手,看着前方的几位长老,说:“几位长老,好久不见。”

    长老们皆目瞪口呆,以前教了木蓨念很久的仪态,她都是照猫画虎、模仿个六七成,今天,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中居然没有任何纰漏。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几个人站在不同的位置。

    接下来,不同的长老站在大殿内不同的位置上,每个人都轮流问木蓨念一个问题。木蓨念不仅很快找到是哪一位长老在说话,而且能够优雅地转身面对长老回答问题。

    长老们满意地点点头,大长老说:“看来这三个月,你自己学,比我们苦口婆心更有效。”

    木蓨念平静地说:“是。”

    长老们不恼反而欣慰,开始为木蓨念制定下一阶段的学习计划。

    木蓨念学完了仪态以后,就要学习冥界以及地府的运行机制。长老阁和冥王商量过后,冥王决定由自己亲自带木蓨念去地府。

    因为人类分布的地区实在太广泛了,所以地府也足足设置了八个,分别由八方阎王管理。

    八方阎王每十年都要整理一份地府工作汇报递交给冥殿,讲一讲这些年里有多少魂魄进入轮回、有多少魂魄进入炼狱以及有什么其他重要或者特别的事情。

    因为冥界本就是神族与魔族融合形成的新种族,聚居的地方也是神魔交界处。这是在人类眼中属于阴气重的地方,所以没有太多的人类在此居住,以至于冥界附近没有地府。

    冥王便选择带木蓨念去最近的西界地府看一看。因为只是带她去看一看,所以冥王并没有提前通知西界阎王自己回来。

    普通的人类死了,其魂魄可以自动穿过地府的结界。就算是冥界的王室,也要凭借着打开地府结界的口令,才可以进出地府。

    一进入地府就是一片旷野,这里就是人间所说的阴阳交界之处。

    木蓨念和冥王周围熙熙攘攘的全是魂魄,其中有新来的不知道接下来去哪的,跟着大家一起走;也有不甘早衰的还没准备好进入下一次轮回,想在这里再等一等,不知是等自己准备好了再去轮回,还是在等另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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