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变

    今天的天气不算太好,云层盖住大半的天空,阳光时有时无。

    我顺着青草稀疏的地方靠近木屋,爬上高架在门口站稳,忽然有一个圆圆的脑袋顶着花朵从屋内冒出。

    “那菈塞拉回来了,”兰库玛梨一确认是我就从门后跳出来,转着头顶的花朵围着我飞两圈,停在面前,“兰库玛梨高兴,因为又一次见到朋友。”

    “兰库玛梨,我好想你啊,”我把他抱在怀里,用脸颊蹭蹭他的叶子,还是像以前那样柔软光滑。

    “无论多少个太阳和月亮升起又落下,兰库玛梨一直想念那菈塞拉,就像雨水思念土地,种子思念天空,”他在我怀里钻了钻,“那菈塞拉没有忘记兰库玛梨。”

    我突然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说出梦里的事情:“只要我还记得,我就会来找你,就像以前一样,让森林记住每一次相遇。”

    他懵懂地用小手轻抚我的脸颊,像是在疑惑我话中的情绪:“那菈塞拉不要难过,兰库玛梨一直会欢迎朋友来玩耍,会和朋友分享喜欢的果子,会和朋友交换珍贵的宝物,会和朋友创造比星星还要多的记忆。”

    “就像现在,兰库玛梨想把新的宝物分享给那菈塞拉,”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带向木屋的后花园,“那菈塞拉快过来!”

    我顺着他的指引越过小屋,入目就是一片鲜艳的花田。

    我记得这种花,它分布在道成林西部,因为色彩明艳而被商人偷偷摘走,我曾经在大巴扎买下过一捧,制成干花装饰后送到了这间房子。

    如今在这里看到一花园随风摇曳的花朵,我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

    兰库玛梨绕着花田飞了一圈又回到我身边:“是那菈塞拉送给兰库玛梨的花,兰库玛梨从好远好远的森林里找到种子,让它们在这里生长。”

    “那菈塞拉高兴吗?”

    情感的浪潮将我卷入深海,使喉咙发紧无法言语。

    原来提纳里欲言又止的东西指的是这片奇迹一般的花海,而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过去我并未放在心上的一次赠礼。

    兰库玛梨始终抬头看着我等待回复。

    “高兴,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我蹲下身轻抚他的花瓣,嘴角控制不住上扬,“谢谢你,兰库玛梨。”

    “「特别」是什么意思?”他疑惑地歪歪头。

    听到他的疑问,我从复杂的情绪中脱离,猛然意识到兰那罗语言与人类语言之间差异,思索着如何解释:“…就是好多好多高兴都加在一起,比一个高兴还要高兴得多。”

    说完我没忍住漂移的目光,我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啊。

    “好多好多高兴…”兰库玛梨点着下巴,像是陷入沉思,“就像听到乐曲会高兴的毗波耶,听到好多好多首乐曲那样高兴吗?”

    忽视高度重复的形容词,我异常坚定的点点头。

    “兰库玛梨明白了!花朵会让那菈塞拉高兴,所以兰库玛梨要让花朵们高兴,让那菈塞拉也高兴,”说完,他直接钻进地里,在我茫然的眨眼时又突然出现。

    他双手捧着一个碗状叶子,头顶的花朵兴奋地旋转:“给花朵喝水,它们就会高兴,兰库玛梨去把河流带回来。”

    他迈着小碎步跑向不远处的河边,我没办法只好跟在他后面,就地取材也制造出一个树叶碗,帮他一起运水。

    这个过程其实很枯燥,但看着忙碌的兰库玛梨,听着他可爱的脚步声,我觉得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原本纷杂的内心也放松下来。

    在照顾好小花园中所有的植物以后,我赤脚在河边淌水玩,兰库玛梨躺在月莲的叶片上飘飘荡荡。

    河水冰凉,缓缓流过皮肤,带去运动后的燥热,也舒缓双脚长时间走路的疲惫。

    只是河沙中藏着的石子有些硌脚。

    右脚心的刺痛让我险些跌倒,左右摇晃几下才踮脚站稳,我索性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检查脚下的情况。

    当我抬起右脚,视线放到脚心处时突然愣住。

    那里是一块颜色较浅的疤痕,看起来时日已久,表面有些皱巴巴的,但普通的触碰不会有任何感觉。

    我一时间竟想不起它的由来,直到最近才回忆起的事情从脑海中涌出。

    ……

    年幼的我身穿破旧的白裙子,一刻不敢停歇地在铁板拼成的走廊中奔跑,裸露的双脚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螺丝锋利的尖端轻松刺破皮肉,划破血管,脚心的痛楚使我失去平衡跌向前方。

    我翻过身跌坐在地上,盯着面前的小摊血迹,意识到受伤的自己已经错过这一次逃离的机会,为了不被发现,我必须消除掉我逃出的所有痕迹,一个不留。

    于是我没有立刻取出被血肉束缚的螺丝,只是用裙摆用力的擦去面前掺杂着灰尘的红色,忍着脚底的刺痛一瘸一拐地走回逼仄的小房间。

    然后静静等待下次被捉出房间时,将收好的螺丝重新刺入尚未愈合的皮肤,营造出新伤的假象。

    研究员不会在意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螺丝,也不会在意试验品为什么会被伤到,

    他们只会在意试验品是否能够活着接受后续的实验。

    ……

    是的,在蒙德梦境中出现的那枚螺丝并不是我逃跑路线上的阻碍,反而救了我一命。

    如果没有因为它受伤,我会在走廊的尽头被回收,如果没有因为它受伤,我就不会被转移到维摩庄,然后被名为兰库玛梨的「森林的小精灵」救出魔窟。

    兰库玛梨不知何时已经飞到我面前,静静地注视着我。

    愧疚涌上心头,我揉揉太阳穴,不敢看他:“对不起,兰库玛梨,我忘记了你,忘记了我们第一次成为朋友,忘记了你曾经救过我。”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只是转身看向南方的森林,又在我的疑惑中转过来,“兰库玛梨也曾忘记过,但没关系,森林会记住一切,记忆最终会回归沙恒,永不消亡。”

    “「挚友将再次同行于茂密的森林中。一切美好的事物终将归来,一切痛苦的记忆也会远去,就像溪水净化自己,枯树绽出新芽。」就像梦中会有噩梦,记忆中也会有悲伤的记忆,那菈塞拉忘记痛苦,是因为要去拥抱美好,要像枝条上结出新的果实那样,创造新的回忆,找到新的朋友。”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会消散,就算那菈塞拉没有想起过去,没有想起兰库玛梨,我们依然能够互道你好,依然能够在森林的见证下成为朋友。”

    “那菈塞拉一直是兰库玛梨的朋友,无论多少太阳与月亮升起又落下。”

    其实我们并未相处太久,逃出后的不久,一直想救出我的父母将我带回沙漠,没过几天我就因为病痛昏迷而卧床,直到突然痊愈醒来,忘记了在实验室中的一切,包括兰库玛梨。

    本就阴沉的天空突然落下雨滴,我分不清脸颊上流下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

    兰库玛梨甩甩身上的水珠,绕到背后,努力将我推向不远处的木屋:“那菈塞拉,躲雨。”

    屋内的布置十分简洁,与上次来时并无区别,石头小桌上铺满叶子,五颜六色的野果堆在树叶小碗中,还有一束鲜艳的花朵支在墙边。

    兰库玛梨合上树叶大门,又跑到最里面的小箱子中捧出一个墩墩桃递给我。

    我看一眼窗外划过的雨滴,下意识啃上一口。

    ……咦?

    墩墩桃格外的甜,不似普通的果子,到像是…第一次到化城郭时提纳里给我的那种。

    下意识看向兰库玛梨,他正坐在草垫子上观察天窗上的水流,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摩挲着果皮:“这是在化城郭门口摘的吗?”

    “是那菈塞拉亲手种下的种子,果子有「开心的味道」,是开心的果子,”他点点头,“森林告诉兰库玛梨,那菈塞拉回来了,所以兰库玛梨去找那菈,但是有「巴螺迦修那」在,不敢出去。”

    “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去找我了,”我满心欢喜,低头笑了笑。

    说到这里,我正好打算尝试一下让兰库玛梨见一见提纳里:“这个墩墩桃是我的朋友改良出来的。”

    “「改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一定是可以让果子变开心的魔法,”他举起手臂欢呼,快乐地旋转一圈,“会这种魔法的那菈一定是好那菈。”

    我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他的跳舞:“所以,兰库玛梨要不要见一见他?他一直很想和你交朋友呢。你应该见过的,他长着大大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经常在森林里活动,还能让枯萎的植物活过来。”

    “交朋友,兰库玛梨喜欢交朋友,”他凑过来,认真的看着我,“可是,可是兰库玛梨害怕巴螺迦,也害怕「巴螺迦修那」。”

    “巴螺迦很可怕,与桓那不同,所有泥土都变成了金色的尸骨,花朵会难过,大树会伤心,云朵无法流下泪水,而金色不会消退。没有森林,没有河流,只有高高的长满尖刺的果子可以生长,兰那罗们也会感到痛苦,所以,巴螺迦很可怕。”

    他抱住自己,轻轻打了个颤。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我难免失落,但是想到兰库玛梨会害怕还是不打算再提这事。

    “但是没关系。”

    我有些呆愣的看向兰库玛梨,他捧起我的手指向上摇了摇。

    “虽然有那菈巴螺迦的味道,但森林喜欢黑黑的那菈,他会让无留陀消失,让森林重获生机,让桓那变回以前的样子,”兰库玛梨双手不断比划着,“而且黑黑的那菈总是帮助那菈塞拉,让那菈塞拉回到家,是那菈塞拉的朋友,所以兰库玛梨也会喜欢黑黑的那菈,会努力和他做朋友。”

    “…谢谢你兰库玛梨!他会特别特别高兴的,”我直接把他抱到怀里,乐呵呵的傻笑,“那雨停了,我们出去等他吧,我和他约定过,他会来找我。”

    “嗯!兰库玛梨要努力交朋友,然后让大家都变得「特别特别」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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