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禅那园，我走在提纳里的左侧，远远的遥望道成林一片葱郁的绿色。
对于毕业就出国旅行的我来说，除了从小长大的沙漠，常年居住的须弥城与奥摩斯港，森林可算不上是熟悉的地方，茂密的树木不规则的分布，蜿蜒的河从瀑布落下，流向深处，虽然景色很美，但我不禁为未来的工作量之大感到头疼。
提纳里好像对跟着我们的箱子感到好奇，走在旁边观察了许久。
“它是全自动跟随的？通过识别人形？”
“一点小把戏而已，我身上有个感应机关。”
在我的示意下，他敲了敲顶部的方形图案，从侧面弹出一个方格，里面放着一叠植物标本，他挑眉，将标本取出后翻看起来。
“霓裳花、琉璃百合、清心…还有几个枫丹的植物，”提纳里一一把所有植物的名字都念了一遍，抬眼看我。
我学着他之前的话：“嗯…你可以当做是个小小的见面礼？”
看到他甩甩尾巴，我就知道自己这个礼物算是选对了。
果然生论派拒绝不了自己得不到的物种！
这得意的样子把提纳里的注意力从标本上拽过来，我看到他拖着下巴思索片刻，勾起嘴角。
“初次见面就能送出如此贴心的礼物，这是对生论派学者的刻板印象？”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我索性直接进入主题。
“如果不是初次见面？”
脚步不停，我们走的似乎不是大路，他拨开阻挡路线的树枝，并撑着它示意我过去，我顺着留出的空间走过，难免离他近了些。
提纳里说话所带出的呼吸好像贴着脸颊拂过。
“果然还记得啊。”
我在不远处侧身等着他整理好树枝，以见过的生论派学者的语气吹捧道：“谁会忘记生论派的天才，好说话的提纳里先生呢。”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嗯...妙论派的新星塞拉小姐？”
提纳里利索的收拾好，快步跟上的同时不忘记反击回来，临近近黄昏的日光给世界万物加上一层往事的滤镜，我也被勾起了回忆。
“难道不是「那个转院的怪人」？”我自嘲的笑笑，那段时间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可谓是五花八门。
“我可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他冲着我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更何况，我认为人与人之间相互了解的最好办法就是多花时间相处，其他的都不实际，放心，时间会沉淀一切。”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提纳里突然看向位于左前方的森林深处，头顶的耳朵轻轻抖动，身体紧绷起来。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明显与周围不同，泛着红光的草地，中间有一人多高的像瘤一样的红色果实，周围徘徊着一大四小五只蕈兽。
“又是死域...”
提纳里将弓箭拿在手中，眉头紧皱，把我护在身后，偏着头开口：“我去处理，你先在这边藏...”
“是要对付「蕈」兽吧，”我打断他，“巡林官先生？”
我把手里提着的单手剑转一下，回头的他愣了一下，看到我肩上水光斑斓的神之眼，随即苦恼的扶额。
“饶了我吧，有一个赛诺就足够了。”
他抬手拉弓，纯粹的草元素力凝聚在箭首，在我即将跑出草丛的那一刻，一句叮嘱飘进我的耳边，冷静而又不容置疑。
“我会保护你的背后，请务必小心。”
—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我单枪匹马抵抗着五只驯兽的攻势时，提纳里利用草种子，游走在死域边缘摧死域枝节，时不时向战斗中心放冷箭。
生之烛的微光驱赶走我身体里的不适感，单手剑从我手中飞出，给予驯兽最后一击，危险解除，我在原地平复剧烈的心跳，看到提纳里迅速靠近死域瘤，动作熟练的清除这一片污染。
他松了口气，快步跑向我身边，把我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
“没事，”我不自在的摆摆手，收回武器，“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提纳里又仔细的检查一遍，确认我看起来没有受伤之后，从随身包里摸出来一个墩墩桃递给我。
“身手不错。”
“不要小看独自闯荡异国他乡的人哦，”我也没有推脱，接过桃子随手擦擦，直接啃上一口，“唔，好甜。”
“是最近培育的改良品种，”他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轻笑一声，“看来实验很成功啊。”
“我这是把你的实验结果吃掉了？”
我顺着他的指引将果核扔到路边的小坑里，附上一层泥土。
提纳里蹲下身查看，顺便将周围的杂草清掉，同时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其中一个，正好试验一下离开温室对它生长有什么影响，根据这里的土质，大概很快就能发芽了。”
触及到知识盲区，我没有再问出什么，只是再次看向太阳的方向判断时间。
黄昏的余晖将森林染上金黄色，化城郭的建筑已经可以透过树木间的缝隙看到，隐约能听到人们的对话声。
提纳里发现我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此行的目的地，随即加快速度前行。
“现在正好是一天工作结束的时候，化城郭会很热闹，不用太在意，大伙都是很好的人。”
走出森林，视野豁然开朗，参天的巨树链接着两岸的悬崖，形成天然的道路，正是昼与夜所交汇之刻，星点光芒随着树枝伸展，照亮来人的必经之路，入口处的巡林员注意到我们，热情的挥手。
提纳里半侧身面对我，眉眼弯弯，背后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暖色。
“欢迎来到化城郭。”
—
我惊讶于一路上所有人的热情招呼，手上拿着不知名巡林员送的须弥蔷薇，跟在提纳里身后走到化城郭中心。
留言板前有个瘦弱的身影，在注意到有人靠近后转头看向我们，脸上露出明显的欣喜。
“提纳里师父！你回来了…唉？”
草色头发的少女在发现我的一瞬间僵住了，无错的眼神频繁的飘向提纳里，身体绷紧，看起来像怕生的小猫。
我停在离她稍远的地方，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提纳里适时打破僵局：“这是柯莱，见习巡林员，我的徒弟。”
目光从柯莱身上转移到他脸上，我注意到他眨眨眼睛，了然的向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得到想要的回应，提纳里简单介绍我的来历：“这是塞拉，之前说的赛诺的朋友，近期会住在化城郭，我去整理今天巡林日志，你们先熟悉一下吧，柯莱？”
在听到赛诺的名字时，柯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又强装镇定的握拳，一副视死如生的样子。
“好…好的师父，我会努力的！”
柯莱的目光避开我，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的巡林官，小心翼翼的盯着我的下巴，我压下高高扬起的嘴角，微微欠身。
猝不及防对上我的眼睛，她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你好呀，柯莱。”
我将声音压的比平日里温柔几个度，双手背到身后，几朵须弥蔷薇在指尖翻飞，我听到她用因为紧张而僵硬的嗓子发出声音。
“你…你好！塞拉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我向前迈一小步，将两人的距离控制在三步远，确认柯莱没有太大的反应，我轻声说道：“可以把手伸出来吗？”
“唉？”柯莱慌张的抬起手，最终将双手笔直的伸过来，同时弯下腰，就像面对严厉的导师，“好…好的！”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我将临时编好的花环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因为手心传来凉凉的触感而起身的柯莱，看到数朵须弥蔷薇纠缠到一起而形成的圆环，愣愣地看着我。
“带上看看？”
听到我的话，她小心的将花环戴在头上，眼神里带着紧张和羞涩，声音也有些发抖。
“好看吗…？”
“很好看，”我摸出一个小镜子递给她，“想不想学？”
柯莱左顾右盼发现没什么人在注意这边，才举起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好半天才红着脸把镜子还给我。
“谢谢你，塞拉小姐，”她饱含期待的眼睛与我对视，“我想学会之后，编给我的朋友看！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当然可以，而且还有其他的花样，只要你想学，我就可以教你。”
我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没有像对待其他小孩子一样摸摸她的头。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提纳里抱着一叠日志走过来。
“看起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从中抽出几张纸，贴在公告板的中央，拍拍手，看向柯莱的头顶。
“嗯…很好看，我都想要一个呢。”
柯莱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然后斗志昂扬的握拳：“等我学会了，先给提纳里师父编一个！”
“我很期待，但是——饿肚子可就没有力气学习了，晚餐时间到，快走吧。”
提纳里催促着我们向前走，眼里溢出满满的笑意。
—
黑夜降临，群星璀璨，微凉的夜风拂过化城郭，却吹不散人们心中的焰火。
不远处传来巡林员们的谈笑声，我举着一杯花茶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看月光随着河水流淌，斑驳的光芒很像枫丹的海滩。
衣料摩擦的声音渐渐靠近，右边多出一个身影，背后的灯光将他的影子勾勒出来，耳朵映在地面模模糊糊的抖动。
提纳里向我举杯：“感觉怎么样？”
我的手指摩挲着杯壁，想想还是举起与他碰杯。
“该怎么说呢，出乎意料的热情，算是沾了大巡林官大人的光？”
听出我话语之中的玩笑，他饮下一口酒，目光好像定在某颗不知名的星星上。
“你这又是从谁那里听到的外号啊…”无奈中带笑，他转过头对上我观察他的眼睛，眸中倒映着隐约的繁星，“他们没什么恶意，你要是觉得被冒犯到，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实在不行就我来出面。”
“没有，只是突然间不太习惯。”
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几片花瓣落在杯底，颜色浅到近乎透明的水滴沿着花朵边缘的轮廓滑下，思索片刻，我还是决定将心中的问题问出。
“柯莱她…不喜欢别人碰她吧？”
“你很厉害。”
提纳里姿态随意的撑着下巴，看起来有些微醺。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的观察力，一转手腕，摸出把刻刀，在他面前舞出几个类似转笔的花样，挑眉道：“兴趣使然，熟能生巧？”
他的视线随着我手中旋转的刻刀打了个转，最后定在我脸上，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难过。
“柯莱的童年…过得很不好，更具体的我不能说，如果她愿意自己告诉你，你就去问她吧。”
他与我静静地对视，时间仿佛静止了，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
“那就不问，”我弯弯眉眼，舒展四肢，发出满足的喟叹，“就像你说的，我也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既然决定告别过去，那就走向未来咯。”
提纳里好像根本不意外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将杯子拿在手中把玩。
“比起之前，你变化很大啊。”
我毫不在意的拍他的肩膀，把他的吓得耳朵一抖，尾巴都绷直了，没忍住扑哧一声。
“都说了，不要小看孤身闯荡异国他乡的人啊。”
“是是是——伟大的旅行者小姐。”
不得不承认，提纳里一副「放过我吧」的表情，真的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