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最普遍的就是丘丘人,更具体一点,像人类一样指的是哪个方面?”

    提纳里思考的时候很喜欢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捏下着下巴,但此刻他的手里还拿着不少东西,手臂尴尬的提起又放下,索性直接抬眼和我对视。

    挎包还是被他强硬的背在自己身上,我只好帮他再分担一些植物和泥土的样本。

    “唔…就是住在房子里,会打磨石头作为桌子,用小树叶当做盘子,大树叶铺成床,还会种花。”

    我觉得形容不太充分,又将各种工具的尺寸大概估算比划出来。

    “是那边的房子?”可能是发现我频频看向远处,他用下巴向我示意,“要不过去看看吧,实地考察总归是比单纯的描述要好的多。”

    两人脚程很快,在距离还剩十几米的时候,提纳里突然停下了脚步,竖起手指放在嘴巴上,对我比出「嘘——」的动作。

    我顺从他的意思保持安静,看着他低下头,两个大耳朵不断地抖动着,似乎是在仔细倾听什么。

    除了微风拂过的声音,周围安静的仿佛能听到身侧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没由来的,我感到紧张在心头蔓延。

    在我觉得手心都要出汗了的时候,提纳里轻轻握住我的手腕,用极轻的力度拉着我后退,皮革的质感引起皮肤一阵颤栗,我被带回到森林边缘。

    直到手被松开,我才回神。

    “抱歉,擅自把你拉回来,毕竟再靠近的话,说不定就会把它吓跑了。”提纳里捋着Q弹的耳朵,梳理毛发。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在里面生活了?”

    只是在远处听上几分钟,就能确定一个物种,这知识储备恐怖如斯。

    “嗯…之前碰巧遇到过几次,所以调查了一番,”他点头,“不意外的话,是一种名叫「兰那罗」的生物,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我对这种窸窸窣窣的响动算得上熟悉。”

    “每次在树林深处遇到时,我还没靠近,它们就都会消失不见,不过懂得保护自己这一点还是很聪明的,比某些碰见丛林豹还要上去亲切问候的笨蛋冒险家们强多了。”

    不知道这几位冒险家会不会打喷嚏。

    这一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太阳被树木遮挡,周围逐渐变得昏暗,他率先进入森林,并催促我返程:“时候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说。”

    回程的路上,提纳里将他所知道的有关兰那罗的记载和传说全部告诉了我,现有的史料实在少的可怜,传说又像是童话一般梦幻,让人分不清真真假假。

    我听的极其认真,并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它们的形象:“感觉,兰那罗们就像是森林里的小精灵。”

    “也可以这么说。”

    已经能看到不远处化城郭的灯光,提纳里将我手里的样品取回,又将挎包递回给我。

    “可以拜托你把护理液放到我房间吗,还有你的捧花,直接放在桌子上就好,”他小跑两步,又突然返回来,抱歉地冲我笑笑,“我得召集大家开个紧急会议,应该要到晚上才能结束。”

    虽然不再跑动,但看着提纳里不断加快的步伐,我连忙点头:“当然可以,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那就拜托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目送他不断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慢吞吞的朝他的房间走去。

    —

    失去大部分巡林员的化城郭格外的冷清,除了来往的行人,就只有两三位巡林员在值班。

    当然,其中也包括化城郭的「大厨」。

    阿什帕奇已经将晚餐所需要的工序全部安排好,只等会议一结束,就能让忙碌一天的巡林员们吃上热乎的晚餐。

    我的那一份被他单独做好,还配上一杯最近与我合作研制的半糖日落果果汁。

    今晚依旧是个晴天,广阔无垠的星河没有被云层遮盖,一轮圆月镶嵌其中。

    林间的星空似乎比城镇中的还要绮丽。

    环境突然嘈杂起来,我坐在较高处,能看到会议室里涌出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前往餐桌落座,阿什帕奇忙碌地像个陀螺。

    我本来在自顾自的发呆,突然意识到原本错峰就餐的大家今日被迫共进晚餐。

    在我思考着下去帮忙会不会添乱的时候,有人从背后靠近坐到我的身边。

    提纳里拿着同款果汁,为了防止落座的动作使得液体从杯中流出,他把手举的高高得。

    尾巴被他放在我们中间,是我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在看星星?”

    我点头,和他碰杯:“不会觉得这个果汁太淡吗,也就果实甜度的一半,娜丝琳她们都更喜欢原本的味道。”

    “不会哦,”他晃晃杯子,半稠的橙黄色液体掀起波浪,“倒不如说,对我来说刚刚好,我们一族的鼻子和舌头很灵敏,口味比较淡。”

    “原来不止听觉吗?”

    我没忍住看向他的耳朵,在放松状态下,他的耳尖还会随风晃动。

    右耳突然跳动一下,一只手伸过去捋了两把。

    “被你发现啦,”提纳里毫不意外,反而是半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些,指尖比划着,“我能听到更远处,或者很细小的声音,举个例子的话,我想想…比如五天前来化城郭偷偷看望你和柯莱的赛诺。”

    他抑制不住的笑声很轻:“大概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来过吧。”

    我惊讶的看向他:“赛诺来过吗?为什么不…啊,因为柯莱?”

    “可不止一次哦,”他注视着手中的杯子,神情无奈而又纵容,“他觉得柯莱很害怕他,所以一般情况下只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看望。”

    他饮下一口果汁,继而抬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过在我看来,柯莱害怕的不是他本人。”

    我试图寻找提纳里视线的终点。

    “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他肯定我的猜测。

    “过去…的事啊…”

    我无意识的重复这句话,梳理着脑内突然混乱的思绪。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抓着杯子的手突然被覆盖住,向上一提。

    “你啊,杯子都要掉下去了,你想让植物也尝尝你的特制果汁吗,看看这对它们生长有什么影响?”

    我连忙顺着他的力度将杯子拿稳:“抱歉,我没注意。”

    我懊恼的干脆将杯中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就听到平静而温柔的少年音从耳畔响起。

    “有心事?”

    糟糕,被看穿了。

    “算是吧…”我低着头,藏在另一侧的手不自在地扣着长椅上的缝隙。

    “介意,”我抬眼与提纳里对视,他的眼中星光与灯光交相辉映,仿佛让人沉溺的潭水,“听一下我的过去吗?”

    —

    “我一直在寻找我的父母。

    小时候我生过一场大病,据说已经危及生命,我的父母找遍了整个须弥,也只能勉强维持我活下去,就连能坚持几天都是个未知数。

    生病的每一天,我的意识是模糊的,到能隐约察觉到外界。

    所以我知道,我的父母把我托付给谁以后,当天的夜晚没有回家。

    我每天在混沌的意识中,渴望着再次听到父母呼唤我的名字,直到某一天,我突然痊愈了。

    我突然起身把床边坐着的赛诺吓得不轻,他跌撞着跑出房间,把居勒什老师叫过来。

    那时我才知道,自从我的父母离开,一直都是居勒什老师、丽莎姐姐和赛诺抽出时间,照顾我。

    我问居勒什老师,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去哪了?

    老师沉默了很久。

    他说,他也不知道,我的父母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我曾经疯了一般去找他们,但这么多年过去,我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一朵石头刻成的古须弥蔷薇。”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有的时候我会想,我的父母是不是希望我放下过去,努力地生活,我执着的寻找是不是一意孤行感动自己。”

    “我害怕,害怕作为我精神支柱的执念其实没有未来,害怕终点只是一捧黄沙。”

    “我不敢想知道一切的我是会崩溃还是释然。”

    沉寂片刻,我把手伸向夜空中的圆月,仿佛要将其圈在手心。

    “不过,”我勾起嘴角,声音带笑,“现在已经好多了,卡维学长说的对,灵感是不会自己跑过来的,不能老是闷在家里,要多出去走走,多看看没见过的景色,或许就能找到内心的答案。”

    “我会继续寻找父母失踪的真相,但我也拥有了其他的目标,有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会按照自己的意志走下去。”

    一股脑说完这些,我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

    “抱歉,突然把你当做树洞。”

    “如果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这样的话,我的小秘密岂不是都被你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呢。”

    听出我的调侃,他做思索状,然后摊手:“树洞可是不会说话的哦。”

    “那我就放心啦。”

    月色被树叶打碎,斑驳地落在我们身上,提纳里的神情亦如这月光般温柔。

    空气浓稠如蜜。

    我努力打破怪怪的气氛:“说起来,花卉的事情怎么样了?”

    面对我生硬的转移话题,提纳里并没有点破。

    “已经确定最终解决方案了,明天会开始试行。”

    他简要描述一遍敲定的方案。

    “流行的趋势是会变的,我想过不了多久,人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别处去。”

    “回收鲜花制成干花…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太厉害了吧,提纳里。”

    我伸手的鼓掌,用哄小孩的语气夸奖他。

    “真是记仇啊,”他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摊着双手,话锋一转,“说起来,你的那一捧花,要不要试试自己动手,将它制成干花装饰?我可以教你哦。”

    “我要我要!教教我,提纳里师父!”我像小孩子一样高高举起右手,学着柯莱的语气。

    这次提纳里并没有再吐槽,只是起身,将手伸向我:“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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