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洛莉亚其人

    安静的街道。

    这不算异常——深夜巴勒莫的偏僻小道上本不该有太多声响和动静。如果有的话,那将意味着某些可怕事件发生的前兆。

    灯光昏暗如同幽魂,阴沉地漂浮在已经与夜晚同色的雾中。小道看不见起始和尽头,于是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古老传说中的恶魔,它会化作道路本身,而雾与风都会成为使者,引诱无处可逃的行人坠入深渊。

    三辆看起来相当不菲的车子并成一列从拐角处突兀地出现。喝得烂醉的男人意识混沌,却凭着某些肮脏下流的本能和充斥着胭脂香水的半/裸女人缠绵。司机和保镖习以为常,他们都警惕着各方的动静。

    “喂,前面是什么?”

    车灯投向远处的光亮在浓雾里切割的破碎,光影的碎片在从夜色里走出的女性身上游走。毫无疑问,通过勾勒出的轮廓,她让人引发出无限遐想——如果忽略掉女性右手中手杖剑划破夜色般的冷光。

    “不要停下,撞死那家伙!”

    司机惊恐地将油门一踩到底,眼见着不速之客的身影无限接近。

    然后他清晰地看到了——像是剧团的主演,她向上挥剑画出一个美丽的半弧。

    于是车子倒真成了舞台的幕布,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边散开,主演的身影从中显现。虽然,一分为二的还包括对此猝不及防的观众。

    第二辆车立刻急刹,这位唯一的演员只是普通地从一旁走过找准时机出剑,剑尖穿过司机的右耳向后横扫,无声无息地略过了正要开枪的保镖们的喉咙。

    子弹从第三辆车中密集地窜出,混乱的闪光与火花正是头顶完美的聚光灯,她以轻盈且灵活的身姿在月色下独跳一支自由探戈。而她停下步伐的时候,一切又重归寂静。

    “真是不错的夜晚啊,先生,”她在唯一的幸存者面前蹲下,带着美丽如面具的笑容,红色的浓烈到几乎流动起来的眼睛和此刻巴勒莫的红月重叠,“找到你了。”

    叛变者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脑中回想起那个大街小巷流传的三流小说般的传闻。

    不死的恶灵,永远盘旋在彭格列上空。

    彭格列的……鹰。

    恶灵小姐,格洛莉亚·希尔达·艾芙里特离开被黑色掩盖住狼藉的现场。等到身上的血腥气被吹散到常人无法嗅出的时候,她的脚步停在一家尚在营业的咖啡店前。

    Espresso的气息。

    她是非常纯粹的甜食党,绝对不喝这样苦涩的东西。但是鬼使神差,她向店长要了一杯纯度极高的苦咖啡。

    ……作呕的苦味。对我而言还是太苦了。

    果然,这种气息只有放在那个人身上的时候才不让我讨厌。那个重度咖啡上瘾患者。

    烟草也是,她没有烟瘾,但是却会和那个家伙一起抽着他所钟爱的万宝路黑绿。

    “……我回来了。”

    ……

    作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存在,一觉醒来却感觉到心脏缺失一块的落差和疼痛绝对不正常。

    所幸,格洛莉亚知道这钝痛的来源。

    时间非常好,她刚醒,熟人的电话不请自来。

    沢田家光,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门外顾问在电话另一头吵个不停,大意无非是对于消失很长时间的她突然出现大吃一惊并且提出派人来接她回总部看看。

    小鬼,还是那么吵。

    “虽然时间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但是出于任何一个礼节,我姑且还是问候一声‘好久不见’,家光。今天天气很好,我很高兴能马上去到西西里同你们见面。不知你近来如何?”

    “……”不管多久都无法习惯她那古典繁复的说话措辞和语法的沢田家光立刻止住话头。简直像是百年前大家族的淑女小姐站在眼前——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多谢您的关心,我什么时候派人去接您?”

    “用不着,我马上就到。”

    “……嗯?”

    已然停在彭格列总部房顶的格洛莉亚心情愉快——直到她看见同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奇怪男人。

    戴着西洋跳棋面具的可疑分子。

    “……”格洛莉亚心情甚是不好地摩挲手杖。

    “走得很急啊,格洛莉亚,我都没来得及恭喜你重回这里。”

    “……你就不能尝试用用脑子,想想看我为什么不想见到你吗,伽卡菲斯。”

    “或许你可以叫我的人类名字。”男人并不生气,他们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我拒绝,‘川平’听起来更是可笑愚蠢。你可以走了,总不至于想要继续嘲讽我这个作出所谓错误选择结果消失了好些年的同事?”

    “那的确是你自作自受。说起来,你居然不先去找找看那位先生吗?”

    “我可不需要找。”格洛莉亚压低帽檐,忍耐度快要到达极限。

    “也是,从以前开始你就总能知道他的位置,用心良苦呢重情的小姐。怎么,怕他知道你的选择后自责或者难过?我快被感动了。”

    “别来恶心我,滚。”

    沢田家光跑出办公室冲着屋顶大喊的同时,伽卡菲斯消失了。

    她和门外顾问直通现任首领,彭格列第九代目的办公室。

    “日安,亲爱的格洛莉亚,我们有多久未见了?”和蔼的老人转过身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我对时间没有概念,Timoteo。你看起来很好,这就已经足够了。日安,老朋友。”握着手杖的右手背在身后,礼帽脱下放在胸口,她向对方略微点头致意。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所以那件事就是你做的——不用麻烦的,格洛莉亚。”

    “有什么关系,就当打发时间。”

    “你在彭格列打发的时间未免太多,到我已经是第九代了。我原本以为你消失不见是终于打算放下一切过自己的生活,结果他还在这里,你恐怕只是被什么困住无法脱身吧。”

    出于已然忘记的某个原因,格洛莉亚在快要因为自杀死亡的时候以世界最初的7人之一的后代身份成为世界机制的维护者,强行失去部分记忆留在由故去挚友Giotto创立的彭格列。身份特殊使她不被允许接触与过去直接相关的Giotto和他的守护者们,直到他们死后,才从葬礼上见到了故友们的遗容。从那之后,她陪伴一代又一代的彭格列首领,双眼看过他们所有的艰辛与困难,所有的辉煌与荣耀,并守着他们安心离开这个人世。

    或许某一天,她会想起一切,想起缺失之物。

    “我不可能放下彭格列,毕竟是由那个人,那群人所创造的奇迹。……说起来,他最近如何?”

    “很好。不过,很可惜你一时半会儿见不到。”

    “他是在日本吧?”

    “我对此毫不惊讶——你总是知道他的位置。”

    “……”

    Timoteo并不点穿,选择跳过这一话题:“找个时间去日本吧。正好,我有事情拜托你。”

    “关于XANXUS?我的消息总是还算灵通。”

    “不,我想请你去一趟日本并盛,去见见其中一位十代目继承者。”当然,在那里,你或许会见到最想见的人。

    ……

    坐在彭格列的私人飞机上,格洛莉亚翻看着名为“沢田纲吉”的少年资料。

    普通的初中生,从不了解关于彭格列甚至是黑手党的任何信息,从未运用过死气之炎,14年来的生活充满了日常。面貌上,倒是比家光长得像Giotto,看起来是个温和又有点软弱的孩子。

    ……所以Timoteo和家光都疯了吗?

    “这是我们家孩子,很可爱对吧?您离开的那些年没来得及看到,不过我也有好久没见过他了,这次就麻烦您照看。不用担心,我们给他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沢田家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么说道。

    不用担心才见鬼。几年没见,暗地里却偷偷让自己孩子成为了候选人,真有你的。而且,这份资料明显不全——故意的,是想让我亲自去看看。

    有种不好的预感。

    ……

    找到沢田家并不困难。

    格洛莉亚站在那栋外表就充满温馨平常的房屋前,深深感受到自己是破坏这些因素的存在。她相信自己百年来的见识和经验能够应对一切状况,于是带着从容优雅的步子移至门前。

    “啊啦,请问是哪一位?”

    “初次见面,沢田夫人,希望没有叨扰到您,请叫我格洛莉亚就好。我是您丈夫家光的朋友,他托我来看看你们母子。”格洛莉亚把伴手礼递给她,脱下帽子略微低头问候。

    美丽温柔的娇小女性,显而易见的“大和抚子”类,和家光形容得差不多,果然很好忽悠。

    “原来是这样!请快点进来坐吧。”

    “糟糕,快迟到了啊啊啊啊——”某个少年焦急混乱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格洛莉亚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沢田纲吉急急忙忙冲出自己的房间,卧室里传出噼里啪啦的物体坠落交响曲。而紧接着制造这些噪音的本人在从卧室到楼梯口这段不长的路上,据声音判断至少摔倒了两次。他艰难地停在楼梯口,并整理自己的校服。格洛莉亚很庆幸他没有继续狂奔而导致摔下楼梯。

    沢田纲吉平常且普通地迈出右脚。

    然后他面朝下摔下了楼梯。

    格洛莉亚在大脑中反复以0.5倍速播放他那一瞬间并微微偏头躲开因为摔倒而从对方手中飞出的水杯,还顺带护住会被误伤的沢田奈奈。

    ……老天,他到底为什么会摔下来?他的肢体完全不具备协调性是吗?14岁的孩子未免也太过冒冒失失,这是在干什么?

    “小纲,小心一点,有客人来了哦。”

    沢田纲吉一边呼痛一边趴在地上抬头看她,格洛莉亚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沢田夫人,”格洛莉亚微笑着转过身,语气平和,“我想我可能走错了地方,抱歉。”她毫不犹豫地走出大门,并快速给沢田家光发短信。

    ——照看不了。

    Gloria.

    ——等等,您没看到他吗?我儿子的家庭教师。

    嗯?

    “你这就要走了吗,我亲爱的莉亚?这可既像又不像你的风格。”某人发出幸实乐祸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格洛莉亚显然已经从声音判断出对方是谁,但并未转身或回应,只是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手杖,等待着出声的人自己走过来。她的脸部表情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比如变得柔和不少。

    有阴影从她身后投下,长度正好没过一小截她的影子,释放出一种因为太过熟悉而没有威胁性的压迫感。那阴影好似逐渐变样,成为流动的潮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苦得快死的咖啡和烟草气息,真是没救的男人。

    她很高兴地想。

    “已经确定自己无法胜任?”属于青年的低沉声音循问道。

    “嚯,你是在尝试挑衅我吗,先生?”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和怀念。

    “这是误会,我可没有——好久不见了,莉亚,阿纲正要上学,不一起去送他吗?”这人无视了她的态度开始擅作决定。但语气里,却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高兴。

    “那么我也道一声好久不见——即使时间长短于我并无意义。”格洛莉亚转过身从他身侧越过,走到仍不清楚状况趴在地上看她和家庭教师的沢田纲吉,双手抓住他的上臂一口气把人提溜起来站好,内心嫌弃但面上平和地拿掉了他头发上的渣屑,并递给他手帕擦脸:

    “别看起来那么傻,阿纲。高兴起来吧,从今天起会有两个可靠的大人送你上学。”

    沢田纲吉保持着有些可爱但却被格洛莉亚称为“傻”的表情走在他的家庭教师和新来的客人中间。这两人之间某种无法言语的微妙气氛让人难受,就像是强大的磁场硬碰硬,硬度相差无几的宝石拼个你死我活。

    罪魁祸首看了看彼此,对此无可奈何。人的气场是改变不了的,即便他们现在没有针锋相对和互相生气。

    纲吉简直说不出一句话,脚步也变得沉重。

    新来的客人是他的家庭教师和九代目的熟人,意大利女性,年轻得不可思议,不过同样年轻的他的家庭教师还是第一杀手什么的,纲吉认为自己实在不该太过惊讶。所以这两个人怎么回事?那种无法描述的奇特关系感……

    太过紧张加上分心,纲吉没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块,毫不奇怪地被一绊。这种时候,他的家庭教师只会在一旁干看,末了再嘲讽几句。但随后有一声很轻的叹气声,自己则被人捉住后领再次向上提溜重新站稳。

    纲吉立刻明白了这个举动是对方在万般纠结和无奈之下做出来的。

    “……谢谢你,格洛莉亚小姐。”如果说他的老师带给他的恐惧是明晃晃的,比如说枪,显而易见是可怕的;那么这位表情温和不变的小姐就是隐藏难见,随时随刻待发的子弹。

    “不用谢,下次注意。”但庆幸的是,这位小姐目前为止并不会不回应他的话,也不会立刻发火。然而——

    “看来一向有Top执念的第一杀手先生也有办不到的事,比如,你甚至无法教会我们可爱的小纲吉学会走路。”

    “10分零7秒,”第一杀手,Reborn,看了眼自己的手表,“过去了不少时间,我的好小姐,你却还没接受现实。以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抗因素。”

    “我的好先生,你无用的口才和诡辩能力还是那么让人叹为观止。”

    噫,你们不要把我当作贬损对方的工具啊!……他们应该不会马上吵起来吧?

    可怜的纲吉实在太过紧张,他完全没听出来两个吓小孩的大人此刻心情都很好。但他们不会解释,因为都是恶劣的人,乐于看到小孩无措。

    “我们不会吵架的,小鬼。”Reborn突然冷不防对他说道。

    “你果然会读心术吧Reborn!话说不要总是对我用这个啊!”

    不,是你太好懂了。另外两人同时想道。

    “不要担心,我和你的老师是认识了很久的熟人,我们不会致对方于死地的。”

    “那请问......您具体来干什么呢?”纲吉鼓起勇气循问。

    “关心你的生活,让你别摔倒,关爱心理健康以免抗不住压力什么的,顺带见证你的成长。”格洛莉亚突然换了语气,听起来很是亲切。

    纲吉顿时松了口气。

    “想什么呢小家伙,我是你的双重检验,帮你增加训练难度,再看看你是否能成为继承者。”

    “……诶——”

    “阿纲,她是个十足的恶魔,你会很快认识到我对你多么友善。”某人自然是要补上一刀的,与此同时他所说的后半句话也与事实根本不符。

    纲吉最终心情沉重地走进了学校。

    “今天才只是第一天。”

    “你的提醒真是贴心。”

    “人生总是充满惊喜的,挑剔的小姐。”

    “反正不成材也赖不到我,自负的先生。”

    两位从任何角度都过于引人注目的意大利人就这样站在学校门口状似斗嘴,无视了过往行人的目光。

    然后是难以言明的沉默。

    欲言又止。

    这是个太突然的见面——或者说重逢,谁都没有任何准备。

    “……抱歉。我是不是……应该提前通知你一声?”格洛莉亚不太习惯现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他们一直都会吵架,但显而易见这时的状况下两人只是借此掩饰无法描述的心情,即便他们面上毫无异常和波动。

    杀手没有回话。

    “还是说,家光他们有向你透露点什么?”

    生气了?不,虽然这人的确不是性格良善的类型,总归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之前离开的时候打过招呼,但果然还是消失得太久了……

    “Reborn……”格洛莉亚的声音变得如同轻柔的叹息。

    “我很高兴听到你终于叫出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杀手盯住她的眼睛,并没有责怪和不满的情绪。

    “……你还是这样。”

    “同样的话也适用于你。”

    格洛莉亚再次沉默。

    她没有看见那个容器——那个透明的燃着晴属性火焰的东西。杀手大概把它揣在口袋里。幸好,否则自己恐怕更讲不出话来。

    Reborn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有许多问题,但至少短时间内不适合直接询问面前的人。没必要在她已有的巨大负担上增添更多的压力,那枚小小的容器带给她的痛苦绝不亚于作为受害者的杀手自己。

    “放轻松,莉亚,我不记得我们是这么拘谨的关系,”他向格洛莉亚伸出右手,对方迟疑着搭上指尖,“现在有一句相当合适且本该说出的台词,是不是?”

    “……你说得对,”格洛莉亚露出带着疲惫但绝不向他人轻易展现的真实微笑,“——我回来了,亲爱的。”

    “欢迎回来,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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