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子

    不知为何,司徒焉带着队伍走得很慢,北齐使臣催促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地瞥了对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他要是不满意可以先走。

    看着北齐使臣气急败坏、无功而返的模样我乐坏了,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还险些从马车里滚了出去,还好玉珠用脚勾住我将我一把扯了回来,不然可就太丢人了!

    在我们行至第四天还是第五天的时候莫子陌风尘仆仆地赶了上来,他来的时候知书姑姑正在做桂花糕,他一个人就吃掉了一大半。

    我本来看见莫子陌还挺高兴的,可现下他丝毫不留情面地跟我抢桂花糕吃,我就有点没那么高兴了:“莫子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能和小姑娘抢桂花糕吃!”

    “你是小姑娘么?”莫子陌抱着桂花糕冲我翻了个白眼儿。

    我气结,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抢他手里的桂花糕。

    可莫子陌长得高,他手臂高高往上一抬,我就够不到了。

    “莫子陌!”我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决计不肯认输,只可惜无论我怎么努力,终究是徒劳。

    看着我手舞足蹈的样子莫子陌开怀大笑,笑出了满脸褶子。

    “公主”,就在这时,知书姑姑温柔地笑着唤了我一声:“这锅也熟了,公主吃这些吧。”

    闻言,我果断放弃了与莫子陌之间的“战争”,得意洋洋地冲他扮了个鬼脸之后,我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来到知书姑姑身边,眼巴巴地盯着她从雾气腾腾的锅里取出令一盘令人垂涎欲滴的桂花糕来。

    “看,我的更多更好吃呢!”我喜滋滋地接过知书姑姑手里的桂花糕,大仇得报似的向莫子陌炫耀着。

    我话音刚落,莫子陌作势又要来抢,他的动作惊得我尖叫一声,飞快地跳起来躲到知书姑姑身后,撒娇一般向知书姑姑“求救”:“姑姑你管管他,他又要抢我的桂花糕!”

    知书姑姑一边示意随行的小宫女收拾东西一边笑着摇了摇头:“奴婢可管不着侯爷,公主自求多福吧。”

    知书姑姑不帮我,我只好又转向玉珠,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睛:“玉珠……”

    玉珠两手一摊不为所动,面上的表情似是在说她也拿莫子陌没办法。

    我不满撅嘴,眼角余光里忽见司徒焉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和莫子陌笑闹。

    我突然想到,我和司徒焉认识了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有给他吃过桂花糕。

    “喏”,思及至此,我小心翼翼地从紧紧护在怀里的桂花糕里取出一块递给司徒焉:“你尝尝,很好吃的。”

    我看向司徒焉的眼神十分坦荡。

    毕竟从我决定和亲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

    而这些年来我对司徒焉所有的痴恋缠绵也都不得不在那一刻起被尘封在漫长的岁月里。

    无论我有多舍不得。

    司徒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沉默着接过那块桂花糕,仔细端详了半晌才缓缓送入口中。

    他的眼神里好像又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好吃吗?”我强压着心底如同沸水一般不住翻腾着的情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问道。

    司徒焉点点头,轻轻答道:“好吃。”

    我收回目光,让玉珠递了盏茶给他。

    桂花糕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容易噎着,这不,司徒焉只吃了一口嗓子就被噎住了。

    莫子陌冷眼看我给司徒焉分桂花糕吃有些不满,说我是用肉包子打狗,愚蠢至极。

    我知道他是气司徒焉带人拦住了他,不让他带我走。

    可他却忘了,大凌若是没了,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还是一直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这么多年,除了在皇陵的那几年我一直在宫里,现在也算是终于有了好好看看大凌的机会。

    站在运城波光潋滟的湖水前,我突然明白了林世子妃那句“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多去看看”是什么意思。

    “我想吃烤鱼了”,我噘着嘴对着身后的莫子陌撒娇道。

    我知道,只有他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冰凉的湖水里给我抓鱼吃。

    果然,莫子陌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然后卷起裤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里。

    “小心!”眼看莫子陌在水里没站稳打了个趔趄,我急忙喊道。

    “放心吧,我没事儿”,莫子陌很快稳住身形,冲着岸边的我扬扬下巴,随即又埋下头去,双眼如鹰隼一般在水里搜寻。

    没一会儿就见他迅速将双手插*入水中,再拿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窈窈,接好了!”

    莫子陌站在水里故意将那鱼朝我扔过来,我笑叫着跳至一旁不肯去接。

    我怕湖水滴到我身上,弄脏了嫁衣。

    我本以为那条鱼最终的命运一定是摔到地上,我甚至都已经准备吩咐人去捡鱼了。

    不曾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我背后伸了过来,接住了那条扑棱扑棱的鱼。

    司徒焉微微侧身,立即有人上前来接过那条鱼放入鱼篓。

    “拿条帕子给侯爷”,那人沉声吩咐着近旁的侍女。

    司徒焉摆摆手,面无表情道:“不用了。”

    原本已经掏出帕子上前的侍女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好奇地盯着司徒焉,亲眼看着他从胸口抽出一条洁白无瑕的手帕擦了擦手。

    我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突然低沉了下去。

    我想了很久才想好要玉珠教我绣什么花,就绣那种我曾经在皇陵的后山上见过的小白花。

    小小的,白白的,在微风的轻拂下颤颤巍巍地摇摆着,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悉心呵护。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花为何会独独长在皇陵,因为它有一个很悲伤的名字,叫“独活”。

    彼时的我白日里学字、抚琴,夜里则和玉珠头对头凑在明亮的烛火下,笨拙而又认真的学着绣花。

    当我满怀期待把绣着小白花的手绢递给司徒焉的时候,他愣住了,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一定是觉得我的绣工太差了……”我拿着手帕伤心不已,深深的挫败感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我心头。

    我没忍住落下泪来。

    一滴滴泪水落在丝滑柔软的手帕上,绽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没过一会儿司徒焉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我诧异抬头,看着他满脸疑惑。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抽抽搭搭地啜泣着问他。

    看着我微红含泪的双眼,司徒焉无奈地叹了口气,特意软了语气,柔声道:“把手给我。”

    我愣愣地递过去一只手,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另一只手”,司徒焉一边说一边拨开了瓷瓶的封口,一股清新的药香味从里面传了出来。

    “哦”,于是我又换了左手递给他。

    司徒焉先是将瓷瓶夹在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之间,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我的食指,再用右手指腹从瓶内挑出一点药膏,轻轻抹在我满是针眼儿的手指头上。

    看着他低头认真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喜欢祝家姑娘吗?”

    祝锦蓉的父亲祝将军是老定北侯的副将,几年前为救老侯爷失了性命,老侯爷感念其救命之恩,临终之前为他们两人定下了亲事。

    闻言,司徒焉替我抹药的手顿了顿,而后继续动作起来。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没再追问。

    司徒焉沉默着替我抹好药,直起身子,轻轻从我手中抽走那条帕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有些恍惚,难道报恩就只有娶了祝锦蓉这一个法子吗?

    “窈窈,抓好了”,莫子陌兴冲冲提着两条鱼从湖里爬了上来,打断了我纷飞回过往的思绪。

    莫子陌将这两条鱼同之前的那条一起放进鱼篓,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一把小刀,蹲在湖边开始处理起来。

    “窈窈过来”,莫子陌朝我招了招手。

    我本和司徒焉一同站在一旁,冷不丁听见莫子陌叫我,我连忙回过神来,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接过莫子陌手中串好的鱼放在火上翻烤起来。

    玉珠则蹬蹬蹬地跑到马车上拿来了许多调料放在我手边。

    “噼啪”,干燥的木柴突然在火中爆裂,吓了我一跳。

    看着我一脸惊恐向后闪躲的模样,莫子陌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冲他做了个鬼脸,再回头脸上忍不住也染了笑意。

    天色渐渐擦黑,不断转动着的鱼也从青白色逐渐变成金黄,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莫子陌一共抓了三条鱼,我一条,玉珠一条,他自己一条,再没旁人的。

    听到这里你一定会觉得莫子陌小气,都不给知书姑姑抓一条。

    事实并非如此。

    自我决定和亲那天起,知书姑姑开始茹素了。

    她说她要一心向佛,祈求佛祖庇佑我平安喜乐、康顺长宁。

    其实我打心底里是不信神佛的,若神佛真能庇佑世人事事如愿,这世间又岂会有那么多伤心之人?

    不过知书姑姑十分坚持,我便由她去了。

    有个念想,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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