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事

    当天夜里晚一些的时候司徒焉派人来说明日他有要事要办,不在营里。

    巧的是没过多久莫子陌也来了,说他明日也要出门,莫子陌走了没多久知书姑姑又进来了,也说是明日要出门。

    我心下好奇,唤来玉瑶找出一本老黄历,翻了许久也没发现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可他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出门?

    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司徒焉一行三人已经离开营帐,不知所踪了。

    清晨,我刚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听见帐外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干什么,其中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句玉珠怒骂的声音。

    我疑惑起身,在玉瑶的服侍下穿衣下床,不解问道:“外面怎么了?”

    玉珠平日甚少与人交恶,今日怎地会如此生气?

    “公主有所不知”,不料玉瑶的脸色竟也十分难看,她一边服侍我更衣一边愤愤骂道:“奴婢今日才算是开了眼了,没想到这世间竟有如此心机叵测、厚颜无耻之人!”

    原来今天天不亮祝锦蓉就跪在帐外了,口口声声说什么要向我请罪,她来的早,又不让人通报,只自顾自往帐外一跪,守门的小宫女不知如何是好,壮着胆子叫醒了玉珠。

    玉珠出去一看整个人都傻眼了,回过神来之后同她说我还没起,让她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可谁知不管玉珠好说歹说她都不为所动,还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请罪的诚心。

    玉珠气急,又实在拿她没办法,索性扭头不管,任她爱怎么跪就怎么跪。

    可不料正是玉珠的这一扭头,被有心人故意拿出来做文章,说什么我骄纵跋扈、故意欺负祝将军的孤女,等这话传到魏江等人耳中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带着人不管不顾就冲到我营帐前面,叫嚣着要找我要个说法,此时玉珠正在帐外同他们理论。

    “出去看看”,我长叹一口气,内心只觉疲惫不堪。

    这一天天的,真没个安生的时候!

    出了营帐我才发现外面的情形比我想象中还要糟糕。

    魏江怒气冲冲地带着十几个将士将玉珠团团围住,祝锦蓉则红着眼眶挡在魏江身前柔声劝慰道:“魏大哥,你们回去吧,是蓉儿做了对不起公主的事,理应受罚,怨不得旁人。”

    “祝小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听了祝锦蓉的劝慰,魏江不仅没有消气反而更加愤怒:“旁的那许多事老魏不清楚,但祝小姐你一心为了侯爷、为了定北军将士这老魏是知道的,更何况老魏还曾受过祝将军大恩,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如此受人轻侮!”

    “就是!”跟着魏江一同来的人忍不住出声附和道:“早听说那长宁公主觊觎咱们侯爷,定是因为侯爷与祝小姐两情相悦心生妒忌,因此才处处刁难,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

    “就是!”

    “就是!”

    “魏大哥……”魏江一番义正言辞的论述及众人的附和成功让祝锦蓉感动落泪,甚至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魏江的胳膊。

    不过很快,她像是被火烧到了似的迅速将手缩了回来,低头含羞带臊道:“魏大哥能一直记挂着父亲蓉儿感激不尽,只是长宁公主贵为公主,蓉儿只是一介民女,众位大哥为了蓉儿与公主闹僵实属不值。”

    魏江哪里见过祝锦蓉这般温柔动人、软语相向的模样,当下脑门一热便不管不顾当众叫嚣道:“祝将军在世之时为大凌立下汗马功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没有祝将军和众位定北军弟兄……”

    “老魏!”眼看着魏江越说越离谱,就差把一顶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的帽子亲手扣在自己头上,好在司徒焉的另一个副将玄影及时赶到,出声喝止住了他。

    “末将来迟,让公主受惊了,望公主恕罪”,制止完魏江,玄影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向我请罪。

    我摆摆手,命玄影起身,又抬手制止了玄影想要替魏江求情的话头。

    玉瑶替我搬来一把椅子,又从帐内拿出几个软枕仔仔细细垫好,这才扶着我施施然坐下。

    见我出来,玉珠也不再同他们理论,冷哼一声然后扭身走至我身后站定。

    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似笑非笑地看着魏江,并不言语。

    魏江本还理直气壮,现下见我如此气定神闲也不出声发难,倒是愣在那里没了主意。

    还是祝锦蓉最快反应过来,率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言辞恳切道:“魏大哥心直口快,对陛下和公主并无丝毫不敬之心,望公主恕罪!”

    魏江及他身后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只是他们方才言之凿凿不住叫嚣,此时立刻让他们服软他们面子上也挂不住,因此一群人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魏,还不向公主请罪!”一旁的玄影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

    魏江这才愣头愣脑地磕了个头,粗声粗气道:“老魏口不择言,望公主恕罪!”

    “恕罪?”我轻嗤一声,起身笑道:“魏将军想让本宫恕罪,不知恕的是何罪?”

    看着魏江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收起面上的笑容,用犀利的眼神在面前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又收回来,冷冷开口道:“本宫久居深宫,却也时常听人说起定北侯治军严谨,定北军纪律严明,军中不乏有勇有谋之士,大凌的北境在定北军手里父皇便可高枕无忧,可今日一见,当真是令本宫失望!”

    “魏将军身为定北侯的副将,仅凭几句道听途说的传闻便带人围了我这一国公主的营帐,满口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你可知若不是玄影及时赶到,你那未说出口的狂悖之言不仅会给你自己,还会给定北侯,乃至是定北军带来灭顶之灾?!”

    “这就是所谓的治军严谨?这就是所谓的纪律严明?这就是所谓的有勇有谋有战必胜?!”

    我的一连串质问让其余众人惭愧不已,皆低下头仿佛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才能解恨。

    可魏江并不甘心,只见他扯着脖子不服气地争论道:“老魏和兄弟们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没给定北军丢人!”

    “是么?”我冷笑一声,道:“那么请问让魏将军拔刀相助的是什么不平?”

    “这……”魏江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开口道:“祝小姐……祝小姐都来向公主请罪了,公主怎能不见她,还一直让她跪在帐外?”

    说到最后,魏江自己都有些心虚,为了挽尊又强加了一句解释道:“照理说公主的身份在那儿摆着,祝小姐跪一跪也是应当的,只是……只是祝小姐身子较弱,这荒郊野外的,一直跪着她身子受不住……”

    看着魏江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心虚模样,我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魏江人高马大嗓门儿也大,这些天在路上我没少听见、看见他闹出来不小的动静,我还曾特意吩咐知书姑姑去打探过,想知道这样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是怎么成为司徒焉的副将的?

    知书姑姑带回来的消息让我立刻想明白了。

    魏江原本是祝将军手下的兵,人高马大力大无穷,这样的人在军中本该有不错的前程,可无奈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难堪大用,好在他烧得一手好菜,于是祝将军就将他安排在了火头军。

    司徒焉刚带兵的第一年老定北侯心疼他,特意把魏江拨给了司徒焉,希望他在辛苦之余能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

    后来有一次司徒焉在赶路途中不幸遭遇伏击,随行的兵将拼死抵抗却也只能勉强应对,双方正在僵持之时恰巧被翻山越岭跑来给司徒焉挖山笋吃的魏江见着了。山下刀光剑影打的如火如荼,魏江在山上定睛一瞧,发现被围困在最中间满身血垢的正是司徒焉,当下他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抄起随身带的锄头大喝一声就从山上狂奔而下,见着北齐人就抡。

    有了魏江的帮助,司徒焉等人终于突破重围,捡回一条性命。

    自那以后,司徒焉一方面是感激魏江的救命之恩,另一方面也是不想浪费他的天生神力,于是做主将魏江从火头军提拔成了自己的副将,平日跟在他身边按吩咐冲锋陷阵,斩获军功无数。

    魏江感念司徒焉的知遇之恩,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忠心耿耿,可以说只要有司徒焉在魏江就不会出什么乱子,因此祝锦蓉才特意趁今日司徒焉不在,利用魏江的直率无脑对我发难。

    魏江为人率直忠心耿耿,好好调*教本应成为大凌的肱股之臣,可无奈他头脑太过简单又极易冲动,被人稍微一撺掇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不顾后果,如若不加以匡正,日后定会酿成大祸,危及自身乃至整个定北军。

    思及至此,我便在心底打定主意,决意要趁此机会好好让魏江长长记性!

    我没有接魏江的话茬,反而转向祝锦蓉,开口问道:“祝姑娘,今日晨起天不亮你就来本宫帐前请罪了,是也不是?”

    “启禀公主,锦蓉是因为……”祝锦蓉察觉不妙,连忙出声解释。

    我抬手制止了祝锦蓉的解释,面无表情道:“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只答是也不是?”

    祝锦蓉犹疑片刻,回答道:“是……”

    “你来了之后没有让人通报便自行跪在了帐外,是也不是?”我继续追问道。

    “是,不过是因为……”祝锦蓉抓住机会还是想多说几句,只是不等她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继续问道:“玉珠让你先回去晚点再来请罪,你亲口拒绝了,坚持要跪在帐外等本宫醒来,是也不是?”

    祝锦蓉自知事到如今她已辩无可辩,索性干脆利落地答了声“是”后不再言语。

    我满意地撤回目光,转向魏江,似笑非笑道:“魏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说?”

    纵使魏江再蠢再笨,此时他也明白自己是被人挑拨利用了,呆呆地张着嘴哑口无言。

    镇住了魏江,我又将目光移到祝锦蓉身上。

    初见祝锦蓉时我还以为她是个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孤女,甚至因为司徒焉心悦她的缘故想着给她体面,让她在定京的日子可以好过一点。

    可越往后我越发现这个女人身上好像藏着很多秘密,我根本看不懂,就连她和司徒焉的关系也十分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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