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发

    藏在窗后的宗蓉听到了北齐王后和祝锦蓉的所有谈话,她悲哀的发现在两人的谈话中没有一个人表达过对宗恒安危的担忧,这一认知更坚定了她要自己去救宗恒的心思。

    一旦宗蓉真心想做些什么事情她大多也是能做成的,这不,不到一天时间她就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打听到了宗恒关押宗灵等人的地方,并按照“绑匪”的指示孤身一人前来送信。

    我和宗屿一起躲在宽大厚实的屏风后面,密切注视着早前安排好的人先从宗蓉口中得到消息然后又一掌将她劈晕绑起来和宗恒关到了一起。

    “宗蓉对宗恒还真是情根深种啊”,我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只可惜他们是兄妹,注定不能在一起。”

    “是啊”,宗屿随口敷衍了一声,突然欺身向前挡在我面前,低头用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小声道:“你什么时候会对我情根深种?”

    我们两人所处的地方本不狭小,可现下宗屿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挡在我面前,他和我背后的墙壁之间只有一处小小的缝隙,缝隙里面站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我。他低着头看我,深邃的眼睛亮晶晶的,鼻腔里呼出的气息轻柔地扫在我的脸上,让我的心跳不由得停了一拍,一朵红霞也不知何时悄然飞上脸颊。

    宗屿好像很喜欢看我害羞的模样,他勾着唇轻笑一声,用指尖点了点我的鼻头。突然,我好像丧失了理智般,下意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这下轮到宗屿愣神了,不等他有所反应,我已经红着脸将他推开,落荒而逃。

    有了宗灵的消息,宗介立即去救人了,宗扶紧随其后。我派人给带着小狗儿满城找人的莫子陌送了个消息,然后就回府了,宗屿打点好其他的事情紧接着也回来了。

    甫一回府他就吵着要见我,可我还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好在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宗灵脆生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皇嫂,我吓死了!”

    我连忙奔了出去,一见我,浑身上下乱糟糟的宗灵像是走丢了好不容易被找回家的小孩子一般,抱着我哇哇大哭起来。宗灵哭得十分委屈,在她背后的宗介也没忍住红了眼眶。

    再看宗介身侧的莫子陌,这些天他也没少遭罪,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满脸胡茬。

    我一边抱着宗灵不住安慰着,一边用眼神示意玉珠和知书姑姑赶紧给众人准备厢房、热水和清淡的饭食,折腾了大半天早已疲惫不堪的众人草草扒了几口饭就洗澡上床歇息了,我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然后是宗屿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

    “我还没睡着呢”,心知我不可能躲着宗屿一辈子,我索性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打算鼓起勇气直面宗屿,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宗屿并没说什么,只躺到我身边将我搂到怀里,亲了亲我的眼睛又轻轻说了句“睡会儿吧”,然后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躺在宗屿宽厚温热的怀里没过一会儿我也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我一侧头,身旁的宗屿还沉沉的睡着。睡着了的宗屿和白日里很不一样,整个人特别安静,温柔的像屋外铺了一地的清凌月光。

    我小心翼翼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外衣跨过宗屿来到外间,今夜是玉瑶守夜,听见我的动静她连忙小跑着迎上来:“二皇妃醒啦,饿不饿?知书姑姑一直让小厨房用炉火煨着乳鸽汤和点心,直接就能吃呢。”

    我本来还不觉得什么,现下被玉瑶这么一问还真觉得腹中空空,吃了几块枣泥山药糕又喝了一碗乳鸽汤才感觉舒坦了些。

    “其他人还睡着么?”在婢女的服侍下净了口,我用手帕拭了拭嘴角,问道。

    “五皇子一个时辰前就醒了,说是府里有事就先回去了;四皇子和莫大哥许是累的狠了,中途起来吃了些东西又睡了;三公主一开始就睡得很不踏实,中间惊醒好几回,玉珠姐姐方才哄着又睡下了”,玉瑶一一汇报了众人的情况。

    想来宗灵年纪小,这次受得惊吓又不轻,肯定害怕极了,我放心不下,命人继续给宗屿留一些吃的便起身去了灵儿的房间。

    我到的时候玉珠正坐在床前拉着宗灵的手陪她睡觉,见我进来,她原想起身行礼,奈何手被紧紧拉着不方便起身,只好低头向我虚行一礼。

    我笑着点点头,提起裙摆蹑手蹑手上前坐到玉珠身边,小声问道:“请大夫过来看过了没?”

    玉珠点点头,同样小声答道:“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才喝了睡下。”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目光落在宗灵和玉珠两两相交的手上,欣慰一笑。

    略坐了一会儿看宗灵终于睡踏实了,我就起身离开了,又去问了问莫子陌和宗介的情况,均无异常我便放心的回了房,谁料我都在外面晃了这么一大圈回去宗屿竟然还没醒,要知道宗介和莫子陌都是起来吃了东西才又睡下的。

    我心下略有些不安,推开房门进去走到床边,试探着叫了几声宗屿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我又伸手轻轻推了推宗屿的肩膀,谁知我的手刚碰到宗屿立即就察觉到他的身体异常的滚烫。

    “宗屿!”我有些慌,摇晃着他的手不自觉加大了些力气:“宗屿你醒醒!”

    听到我慌乱的声音知书姑姑和玉瑶很快跑了进来,一边点灯一边着急的询问道:“二皇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豆大的泪滴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很快被泪水浸湿的锦缎上相继绽开一朵朵透明的花。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沉声吩咐知书姑姑道:“去找韩总管,跟他说二殿下出事了,让他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

    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凝重,知书姑姑连忙去了。

    在等待大夫的这段时间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玉瑶接来一盆冰水弄了个湿毛巾敷在宗屿滚烫的额头上。宗屿的情形越来越危急了,他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眉头紧皱痛苦不已,口中喃喃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我慌乱无措地拉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以往宗屿总是以一种要么吊儿郎当调戏我、要么生龙活虎跟我吵架赌气、要么嬉皮笑脸、要么深情如许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可无论他哪一种样子都会让我觉得他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他整个人这么脆弱这么无助的躺在我面前,好像我稍稍一不小心他就会从我面前烟消云散了一样。我从未想过我会这么害怕失去他。

    诚然嫁给他并非我本意,诚然我心中到现在为止都还有司徒焉的影子,诚然我还不曾彻彻底底的爱上他,可我依然不想失去他。牵着宗屿滚烫无力的手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二皇子府的医官很快在韩渊的带领下过来了,莫子陌和宗介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我恋恋不舍地放开宗屿的手,让出位置让太医替他把脉。

    “啊这是什么!”太医刚掀开宗屿的衣袖准备替他把脉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忍不住惊呼着向后撤了一步,慌乱之下险些左脚绊到右脚摔倒在地。

    我连忙上前几步,这才发现宗屿右手手臂上有一团黑影发疯了似的左冲右撞,那黑影我曾在自己身上见过,只不过这次比我上次见它时更为躁动更为疯狂!

    是消魂蛊。

    我下意识和莫子陌交换了个眼神,这些天我都将消魂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什么?!”宗介大跨两步上前来吃惊问道。看他的反应就知道宗屿没有把消魂蛊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不包括韩渊。

    想来是宗屿提前吩咐过,见此情形韩渊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墨绿色的药丸使劲儿塞到宗屿口中。药丸吃下后那黑影好像逐渐平静了下来,在场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不等这口气彻底松下,就见那黑影又重新躁动起来,只不过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躁动地都要疯狂,宗屿也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哼叫起来。豆大的汗珠自他光滑的额头滑落,他牙关紧咬,脖子上还有手臂上的青筋都高高暴起。

    我将充满希望的目光再次落在韩渊身上,希望他还能有什么制胜法宝能够救宗屿,然而,韩渊满脸歉意地低下头去,哽咽道:“那药只有一粒,殿下也不确定有没有用,说是……说是死马权当活马医吧……”

    “你说什么?”宗介此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韩渊的反应和宗屿这个样子,他怎么也能猜出来宗屿此时危在旦夕:“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哥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还有他手臂上的那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宗介声嘶力竭地拽着韩渊的衣领不住追问,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韩渊无尽的沉默和猩红的眼眶。

    “高翀呢?”我拼命忍下泪意,回头直愣愣盯着莫子陌问道:“高翀不是说蛊虫发作的时候他会解蛊吗?他人呢!”

    “长宁……”莫子陌脸上写满了不忍:“高翀……高翀他突然病发,司徒焉尽全力找人救了,可是没救过来。”

    从莫子陌脸上的表情我就能知道高翀过世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而宗屿一早就尽力安排好了一切说明他也早就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世上已知的能解消魂蛊的唯一一个人死了,只有我不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蛊发宗屿必死无疑,只有我不知道!

    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那个第一次见我就跟我做交易、说自己唯一在乎的事就是登上北齐王位的宗屿,在还未认识我的时候,就把活下来的希望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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