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看了宗屿一眼，他眼中的愧疚和不忍让我心如刀绞。我知道他并不想让我经受这一切，可一切已经发生了。我淡淡撤回目光，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
“长宁，你说说话好不好？”宗屿紧紧抓着我的手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哄着我，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哪怕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不说话，好不好？”
我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见多了这种事情，即使是父皇也时常宿在其他嫔妃宫里。我以为我能不在乎的。可当一切真的发生了的时候我才猛然发觉这种经历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那是宗屿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我从宗屿手中撤回自己的手，默默起身，面无表情走出大殿。身遭的一切都那么鲜活：初夏晴好的天气，柔风中芬芳的花香，街边孩童快乐的嬉闹……多么美好的一天啊。然而这份美好于我眼中却只剩下了吵闹。
我抛下宗屿，抛下玉珠玉瑶和知书姑姑，抛下我在北齐渐渐拥有的一切，孤身一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二皇子府，走向人潮涌动的街头。
宗屿会派人跟着我的，云逸也一直在我身后，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无比享受这一刻孤身一人漫步在街头的空寂与清朗。
“二皇妃”，走着走着不知何时我竟走到了莫府门前，远远地有人看见我的身影立即禀报给了达叔，因此我还没走到近前达叔已经笑眯眯的迎了上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话毕，达叔朝我身后一扫，不由得疑惑道：“怎地今日玉珠姑娘和玉瑶姑娘都没跟着？”
我咧咧嘴冲着达叔惨淡一笑：“没什么，我想一个人走走。”
达叔意识到事情不对，他一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将我迎进府里一边冲着身后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是派人去打听消息了，可我已经懒得开口阻止了。
“二皇妃去园中坐坐吧，府上的花匠新培育了几株茉莉，最近开得正好呢”，达叔一边笑着一边将我引到了花园的凉亭，我还未坐下就已经有小丫鬟摆好了精致的茶点。
“莫子陌今日不在府里吗？”我来了这许久也没见莫子陌，想必是不在府中。
达叔应了一声，答道：“主子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方才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了，二皇妃稍坐片刻。”
我点点头，兴致怏怏地打量着眼前婀娜多姿的园子。莫子陌对这种事从不感兴趣，想来都是达叔的功劳。不成想达叔一个男人还有这样好的品味，比起御花园的那些管事公公也不差什么。
我正这么想着，突然一个温柔清丽的女声出现在身后不远处：“达叔，今日府中来客人了？”
我应声回头，只见一个一袭鹅黄纱裙、身形纤细的女子正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见她过来，达叔笑着迎了上去。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达叔去迎旁的女子。
“倾颜姑娘，这是咱们二皇妃”，达叔亲自领着那个叫倾颜的女子来到我面前。
人如其名，倾城容颜。
“倾颜见过二皇妃”，倾颜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向我行了一礼。
“起来吧”，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便自顾自回过头去继续看风景。
不过倾颜并没有被我的冷漠吓退，也没有像许多人会做的那样努力找话题在我面前表现自己，她只是挂着得体的微笑站在我身后不远处，静静地陪我一起看风景。
中途达叔可能是无法忍受我们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绞尽脑汁地想找些共同话题，然而无论是我还是倾颜都没有接茬，最终达叔只好认命般的放弃了。
好在没过多久莫子陌风尘仆仆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处，达叔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快步迎了上去。
“长宁，你还好吧？”莫子陌大跨步走上前来着急问道。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微微扯扯嘴角，长叹一声，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外面已经传开了”，莫子陌对着倾颜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一掀衣摆坐到我对面，关切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莫子陌双手扶在膝上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可这种事又能怎么安慰呢？
一旁的倾颜并不多话，只安静地亲手替莫子陌斟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莫子陌自然而然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样子，这个倾颜姑娘在莫府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看着莫子陌和倾颜十分熟稔的相处模式，一股失落不自觉从我心底油然而生，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珍视了很久的宝物被其他人拿走了一样。
我咧咧嘴角，用微笑将心底的落寞尽数藏好。毕竟有人陪莫子陌总归是个好事情。
在莫府待到天快黑我才起身告辞，莫子陌原本要留我用饭，被我婉拒了，他拗不过我，只好一同起身说要送我回府。
现在正是晚膳时分，街上的小摊贩大多都已经收了摊，宽阔的街道不复白日的喧嚣，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晚归的行人低着头匆匆向前。忽然，一个年轻男子没看路，冒冒失失向我冲了过来。见状，莫子陌立即闪身上前将我护住，与此同时又用手臂将那男子挡开。
“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那男子此时才发觉自己险些撞到人，连忙拱手哈腰不住道歉。只是他原本走得急，一时没顺过来气，用手捂着嘴连连咳嗽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复下来。
莫子陌本有些不悦，但看那男子面色潮红满脸痛苦，只好什么话都没说便放他离开了。
莫子陌一边陪我走着一边跟我说一些从前的趣事，被他这么一打岔拥堵在我心口一整天的愁绪仿佛也消散了些，说到兴高采烈时我的脸上甚至还会出现一丝笑意，见我终于有了笑脸莫子陌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莫子陌慢慢停下脚步，我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我送到了。
整个二皇子府灯火通明，门口两个硕大的石狮子在高悬的红灯笼的映衬下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魑魅魍魉都尽数驱除似的。
我抬头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恍惚间想起回王城前的那个夜晚，天上挂着的也是这样一轮明月。我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回头对着莫子陌笑道：“我进去啦。”
莫子陌点点头，亲眼看着我进了皇子府才转身离开。
府门另一边，宗屿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等我。他同我方才一样，仰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圆月若有所思。
听到我进门的动静，宗屿立即转身，不过半天的功夫，他的唇边已经冒出了不少青色胡茬：“回来了。”
我点点头，收拾好心情上前两步站到宗屿对面：“壮儿是不是你的孩子？”
说实话，虽然知道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还是心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能从宗屿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惜，听了我的问题宗屿眼中的神色由喜转悲，他微微垂眸叹了口气：“有可能。”
在和我成亲之前，宗屿时常流连烟花之地，虽说他并不只是为了寻欢作乐才去那种地方，可是既然去了他也没有孤身入眠的理由。至于那些个夜晚其中有没有花娘以及和花娘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宗屿已经记不清楚了，也就是说，现在花娘说壮儿是宗屿的儿子没有人会不相信，甚至就连宗屿自己都很难不相信。
“把他们母子接进府吧”，我拼命忍住泪意，艰难从口中挤出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回了房间。至于身后的宗屿会是什么反应我已经不想在乎了。
接下来几日我一直对宗屿避而不见，玉珠玉瑶也在知书姑姑的吩咐下甚少在我面前提及宗屿，可我身在北齐王城，又住在二皇子府，所以和宗屿有关的消息或多或少还是会传入我耳中。
听说北齐王对宗屿和花娘有所纠缠还搞出一个孩子之事十分震怒，不仅在朝堂上当着所有朝臣狠狠斥责了他，还将原本要交由他处理的军饷一事交给了宗恒。除此之外，宗屿前些日子呕心沥血赢得的人心也因为此事失了大半。
经此一遭，宗屿过去大半个月的心血全部都付诸一炬不说，现在他在众人眼里的形象甚至还不如当初的宗珏，更何论宗恒？
听着这些风言风语见缝插针地往我耳朵里钻，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虽说王公贵族流连烟花之地还搞出个私生子说出去确实有伤体面，可也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吧？我怎么觉得这件事背后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波助澜，似是想要借机将宗屿一击致命？
照理说宗屿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不至于遇到这么一点事情就沉不住气，可近几日他的方方面面看起来都明显有些力不从心，难道真的是此事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是还在生宗屿的气，但我又忍不住担心他，毕竟夺嫡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夫妻俩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出事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一边这么跟知书姑姑说着一边带着玉珠和一盘知书姑姑刚做好的桂花糕去了宗屿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