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小林呐，你上山待得怎么样？”

    下山后，林向晚先去了原工作的地方，公社里的老大哥、大姐们许久没见这小姑娘，乍一见，热情地围了上来。

    虽说大都觉得她坚持上山，多半是脑子出了问题，见她难得下来，赶紧问问情况。

    林向晚如实和大伙说，山中条件很艰苦，天暖时候蚊虫多，现在天气降温冷的快，实在是不易，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认识到现在工作的意义。

    林向晚和公社原同事介绍了她正在教山里的人们读书识字。

    “……我就是要相应国家号召，把知识带进山里去，特别是山里的妇女、孩子们，我教她们识字、读故事，她们教我干农活、唱山歌，从没觉得生活如此充实。”

    林向晚介绍完后，才道出此次下山的目的：

    “我来是想借一些农作物培育类的书，各位领导、叔叔伯伯，阿姨姐姐，您们可得支持柳沟啊。”

    人们感叹：“小林长大了。”

    恰好，农技站副站长也来到公社办公地，被引荐后，得知这位小大人似的知青要去他站上查资料，便笑嘻嘻地将人领了回去。

    起初，张副站长没太把这小女娃当回事，见她煞有其事，就随口问了几句，林向晚皆能对答如流，特别是化学肥料配比方面，讲得头头是道，那些他从不懂的高深原理，从这小姑娘嘴中吐出来，好似都能听懂。

    貌似懂了，再叫他说，张副站长却又说不上来，只竖起大拇指：“你比我们技术员懂得还多！”

    “哪里，术业有专攻，只是基础化学领域我恰好了解一二。”

    林向晚笑得谦虚，并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还得感谢前世她婶子催她还债，让她几个暑假，都在化肥厂兼职。

    张副站长诚恳感叹：“不得了，小小年纪，懂得多还不骄不躁，我看你以后能有大作为！”

    “那就谢谢张叔叔啦，在我有‘大作为’之前，还得劳烦您，让我去您站资料馆借几本工具书。万一，以后真有啥作为，可都是您慧眼识珠。”林向晚俏皮地眨眨眼。

    “哈哈哈，你这小鬼精！”

    张副站长叫来办事员，让领着她去查阅资料库，还特批她能借阅。

    办事员小黄见她和副站长亲厚，一时摸不清底细，态度倒是十分恭敬，对于林向晚的疑问，无不尽言。

    林向晚借完书后，路过一间围起来的房屋，闻到了些熟悉的气味，挑眉：“这里面是？”

    “哦，这是以前的菌菇培育室，最近改成了肥料实验室。”小黄介绍，“咱们沂山粮食产量低，这是上边特地给派来的技术指导员……”

    说着声音压低。

    林向晚识趣的凑近耳朵，做出一脸好奇之状。

    小黄这才小声说道：“省里来的这杨技术员吧，可真是个古怪人儿，来了就拆掉我们菌菇室，天天在地里捯饬粪，折腾了两三个月了，也没弄出朵花来，搞得浑身臭烘烘，他脾气比肥料还臭，咱们小心点……当心弄出动静，打扰了他，发起飙来，可六亲不认。”

    言下之意，就算你是站长的亲戚，也不买面子。

    正说着，脚下一崴，办事员只顾回着头和她说话，一不小心撞在了实验室门口的竖立黑板侧。

    咣铛——

    一声巨响。

    巨大的木板倒向实验室门口，林向晚下意识伸手，接触了从侧边掉落的粉笔盒。

    下一秒，屋里冲出位脸色巨臭的青年，凝着眉头，出来就骂：“闹什么呢！谁撞的？！”

    林向晚立刻察觉到那小姑娘的手瑟缩了下，回头见她脸色惨白，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小办事员刚想承认，林向晚先她一步：

    “杨老师，很抱歉打扰到您研究，对不住。”

    “你那里的？”杨霖臭着脸问。

    办事员忙答道：“张站长介绍来的。”

    “哼！去别地方玩，少在这搞破坏。”杨霖不耐烦地扶起歪斜的木黑板，转身进屋。

    小黄如蒙大赦，松了口气，要赶紧拉着林向晚跑路，使劲一拽，却是没拉动。

    林向晚叫住了那位臭脸青年，问：“您是在兑碳铵么？”

    “你懂？”

    杨霖脚步顿住。

    “略懂一点。”

    那青年黑着脸，哼气：“既然知道是只懂一点，那就不要耽误别人时间了。”

    什么？

    这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

    林向晚眉头抽了下，站在原地不动。

    办事员眼睛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见气氛不对劲，硬着头皮解释：“杨技术员，这不是咱单位的人，就过来借书，不是想加入您的团队，您别误会，她一会儿还要回山里去……”

    臭脸青年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一点。

    林向晚了然，看来是有被害妄想症，又或是经常有人想给他塞人？

    她把刚借助的粉笔盒放回原位，从中抽出一只，抬手在铁板上写下一串方程式：

    NH3+CO2+HO2 → NH4HCO3

    “这是实验室兑碳铵的方程式，如果要做肥料量产，还有很多方法和注意事项。”林向晚看着那盒仍在实验室门外的粉笔，心中打起小算盘。

    杨霖眼中惊讶一闪而过，说：“你进来吧。”

    小办事员嘴巴几乎张成O型，都知道这位特派技术员可是连站长面子都不买，他们站正式员工，也大都不许进他实验室，这还是头一回见他主动请人进屋。

    “你是知青？”杨霖打量着她，见年纪不太像，“念过大学？”

    “还没有。”

    林向晚不好说，前世念过，寻出另一个挡箭牌，“我父亲是大学教授。”

    “唔，难怪了。”

    杨霖给她展示兑制器材和成果，又考问了她不少问题，稍后，半抬着下巴，道：“你可以过来给我当助手。”

    “额…”

    林向晚不知该怎么评价这兄弟的自负，僵硬的笑了下，“我谢谢你了，但是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什么？”

    杨霖豁然抬头，脸上的难以置信颜色还没消掉，大约是从没想到，他的开口邀约，这里居然还有人不愿意。

    “你知道当我助手意味着什么？”杨霖嘴角扯起一丝玩味，眼神往外一扫，提醒：“那群人们求之不得呢。”

    林向晚哭笑不得，腹诽：您难道是玉皇大帝不成？就当个助手，还能飞升成仙么？

    念在还没讲他门口的那盒粉笔搞倒手，林向晚抿紧嘴，强忍住不怼他。

    躲在门口偷听的办事员小黄却是惊讶的瞪圆眼睛，恨不得进去推开林向晚，说，我替她当。

    要知道，这特派员可是省里来的，干一段时间，是要回省里去的，当他助手，说不定也有机会去省城呢……对大山脚下的这些小临时工，无异于一步登天。

    甚至，将来找对象，层次都不一样了，人生命运会因此而变。

    小黄已经开始代入场景，浮想联翩：听说这杨特派员背景深厚，是省里大人物家的孩子，连公社领导都敬他几分，长得又那么好看，就算到时候不能嫁给他，跟去了省里，嫁个其他省城对象，也是极好啊。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

    听到屋里人拒绝，小办事员心都合着美梦一同碎了一地。

    杨霖觉得有些可惜，这山脚下难得有个真懂化学的，若能调来做助手，他兑肥料的速度还能更快些。

    考虑到再碰上个有这水平的人，不知要等多久，杨霖难得主动放下一点身段，提点：

    “你来，要是做得好，一年后我考虑调你去省城上班。”

    林向晚挑眉看了他一会儿。

    口气这么大，虽然她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总归不好得罪。

    林向晚扫了眼屋里的器具，猜测他的意图，道：“您要调我过来，是想增加碳铵制作数量吧，说实话，这种实验室制作方式，施后花园的菜地还可以，如果是供应山里田地使用，就算再多几个人，也不够。不如，换个法子……”

    林向晚把后世制作土化肥的办法告诉他，让他用牛粪百斤、兑入黄豆粉1斤、熟石膏粉8斤，密闭三天，再兑入三倍水，就能得到上百斤肥料。

    “……效果不输于碳铵，您可以找地试试，如果效果满意，我这儿还有制作其他土化肥的法子。”

    林向晚毫不吝啬将配方告诉他，山里地薄，若是有人能推广肥料，增加粮食产量，那也是功德一件。

    “不过，我有两个要求。”林向晚瞄了眼粉笔盒子。

    杨霖扯了扯嘴角，心道来了。

    他方才开出的条件既然满足不了这小知青，便看看她敢想多大的。

    “你说。”

    林向晚：“头一件事，等这配方试验有效后，如果要推广，你们要先考虑我们柳沟大队的地，多给我们分配肥料。”

    “呵，第二件呢？”杨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林向晚将那盒粉笔拿过来，说道：“我要这个。”

    “就这？！”

    杨霖不敢置信？

    当他助手，竟不如一盒粉笔？！

    他简直不能相信，有一天，他能被粉笔给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