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林向晚来找何奶奶,还是说代课一事。

    她带着教案,整理了明后两天,课上要讲的内容,还带了一套老课本,授课人想多讲些内容时,查看方便。

    何清安看这架势,也不再推辞,那双苍老的手抚着泛黄的纸张,神情带着些许追忆:

    “我年轻时候啊,也教过课……”

    她极少提及过往。

    那是四十多年前,她还和林向晚此刻差不多大,住在上海,在老式教会大学教室里,她遇上了那位风度翩翩的男人,心仪他,给他当过助教,后来,不顾家中反对,她搁置学业,嫁给了他,随他去了欧洲。

    两个年轻人在国外生活不易,她那时,生下了陆砚的父亲,一边带孩子,一边给丈夫当助手,直到孩子长大,回国结婚,一家人才再次回到上海……再后来,就是漫长的颠沛流离,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丈夫下狱,孩子们接连身故,只剩下她和小孙儿。

    何清安本是万念俱灰,想追随他们去了,可看着几岁的小陆砚,她又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幸好,现在有你,日子好过了许多,你要是不嫌奶奶给你拖后腿,你就放心交给我,小学的课,奶奶不备也讲得了,放心吧。”

    林向晚又压着声音,同何奶奶聊了会,出门时,她蹑手蹑脚,尽量轻声穿过外侧隔间。

    那人躺在小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林向晚屏住呼吸,脚步放轻,不发出一丝声响,在路过床侧前,一只手快速伸来,瞬间扣住了她手腕。

    !

    惊讶之下,林向晚脚下一绊,像一侧歪去。

    前面是尖锐的柜子角,林向晚闭上眼,准备迎接到来剧痛,恰时,手腕处一道力气将她扯过,方向变换,她摔在了那人身上。

    “啊!”

    身下人毫无动静,倒是她惊叫了一声。

    “磕到哪儿了?”身下人紧张地问。

    林向晚压着嗓子,用气音低声说:“我没事,倒是你,没砸疼吧?”

    陆砚几乎充当肉垫,隔在她和尖锐的木头角之间,林向晚还不放心地伸手摸了几下,察觉身下人一抖,心道:坏了,可别给他撞出什么毛病……

    一周奇怪的氛围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林向晚动了动手脚:“你没事吧?”

    身下人呼吸沉重,像在忍着痛楚。

    林向晚急了,摸索着在他腿上胳膊连捏几下,人呼吸又加重几分。

    “走,到外面活动下手脚,我看看,别是伤着骨头。”

    “没事…”

    陆砚全身上下犹如被定住了般,说话都相当吃力,他心跳轰鸣,头脑中竟一片空白,紧张到了极致。

    在她起身出门后,陆砚胸腔里那颗不正常的心脏,这才乖乖平复了,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有几分怅然若失。

    整理好衣服,起身跟出门。

    院子里,月色皎洁。

    林向晚吹灭煤油灯,看他走出来的动作,便知没伤筋动骨,轻笑:“你刚刚突然拉我,做什么?”

    陆砚耳根红透,不自在别过脸,转移话题:“你怎么没申请去念大学?”

    原来是问这个,林向晚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冲他招手:“我之前不是说了,要咱们一起去上大学呀?”

    陆砚垂头:“指标不可能分给我的。”

    “会有改变的。”

    林向晚招他坐在身旁,问:“上次,你不是说相信我么,我拿给你的笔记,都看过了?”

    “嗯。”

    “都会?”

    “嗯。”

    林向晚不太相信,之前给他笔记,让他自己看,嘱咐有不会的,让他来问。然而,林向晚从没见她来问过。

    她以为对方没当回事,主动考察几道题目,不料,对方竟真的会。

    月色清凉,此刻,林向晚不想出题测验,心里盘算了下时间,问:“明年,你能和小豆子他们一起复习吗?”

    “嗯。”

    陆砚习惯应下,见她审视看过来,道:“能。”

    明年,他差不多可以赚足了钱,盖一口新的房子,接他奶奶住过去,到时候,他就不必再东跑西窜偷摸赚钱,也能像那些人一样,坐教室,目不转睛,听她讲那些有意思的事物。

    到那时,他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看她,不用隐藏,不必躲闪。

    “那说好了啊,我在后排给你留个空位,明年你要来,现在,看笔记时如果有疑问,随时问我。”林向晚想了下,补充:“或问小豆子,也成。”

    “好。”

    *

    第二天,林向晚带上吴桂月去县里借书。

    李小慧听说了,也要跟着同去。

    “你们住我家呗,俩小姑娘住招待所,多不让人放心呐。”

    “我们是怕给叔叔阿姨添麻烦。”林向晚骑车子带着桂月,看着一旁骑车的小慧。

    “有啥麻烦的,他俩都不怎么在家。”李小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俩人除晚上回家睡觉,白天家里都没人,你俩来了,我带你们去姥爷家吃饭,我姥爷就在我家后面的院子……”

    “那就打搅啦。”

    林向晚路过供销社时,停下车子,进去买了一包桃酥、一包橘子粉。

    她本还要买架子上最显眼的那罐子麦乳精,身旁李小慧察觉她买这些东西的意图后,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不行,那个太贵,要是让你买了,姥爷会骂我。”

    林向晚原本坚持要买,可就在看见吴桂月拿出小手帕包着的零钱,坚持要和她分摊时,这才改了主意:“那就这两件吧。”

    她将相对便宜的桃酥推到吴桂月身前,并不让她平摊,她付了粮票和两块钱,让吴桂月只付余下的六毛钱。

    三人骑车到县城时,天色已晚。

    李小慧领着她俩人,来到县家属大院最后一排的小院门前,喊:“姥姥、姥爷!”

    “哎哟,小慧回家喽!”

    一位头发花白,略有些胖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收拾菜园,拔了两颗小葱,回头对着窗户里,吆喝:“老头子,我占着手了,你去开门!再拿票买点五花肉,咱小慧爱吃回锅肉,正好有把小芹菜,你快别看那报纸了,赶紧出来!”

    “我还没聋,嚎这么大声做什么!”屋里又走出位带着老花镜的老爷子,面上是对老伴儿的呵斥,步伐却是轻快的。

    开门看到她身后还有两位年轻相仿的同学时,老爷子脸上的严肃难得退去了些,笑问:“慧慧,这是你同学?”

    “她是。”李小慧对着吴桂月点头,然后,一把将林向晚推前面,“这是老师。”

    “哟,这么年轻。”

    老爷子一愣,抬起老花镜,仔细瞧了瞧,问:“你们差不多大吧?有二十了么?”

    “今年十七,和小慧同岁。”林向晚笑得乖巧,主动问好:“袁爷爷您好,奶奶好,我叫林向晚,这是桂月,打搅您啦!”

    “进屋坐。”

    老爷子拿了好几张肉票,使唤小慧姥姥去买菜,还嘱咐让她多买些孩子们爱吃的,然后指挥李小慧去沏茶。

    他则坐在椅子上,和林向晚一问一答地聊起来。

    先后问了林向晚办学情况,教得内容,又问了小慧的课业,还叫她过来,随口考了几句,然后叹道:

    “少年有为呐,慧慧啊,你多和人家学着点。”

    “知道知道。”李小慧敷衍,“我这俩月天天听她讲课,理科进步神速。”

    林向晚微笑:“是小慧底子好,基础比现在高中生扎实多了,一看便知道有家学渊源。”

    袁洪堂摇头:“她不行,从小都得打着才肯学,跟我们小时候上私塾不一样……说起来,你父亲是?”

    “林为谦。”

    林向晚眨了下眼,“我爸曾在燕大教过物理。”

    袁老爷子:“我知道。”

    “您认识我爸?”

    “认得,林教授是有大学问的人呐……”老爷子说着,叹了口气。

    林向晚神色一动,猜测,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很可能不止是认得。

    也许,林教授下放一事,对方已有耳闻。

    吃过晚饭,李小慧带着她俩人去了前面的小楼,果然如她所说,过了晚上八点,袁淑仪才领着小儿子回来。

    小家伙五岁,还上幼儿园大班,已知道放学后去妈妈单位食堂吃饭,然后窝在办公室里,乖乖等着妈妈下班。

    看见姐姐回家,小家伙热情地张开小手扑了过来,李小慧皱着眉头,将他推到一边:“姐姐有客人,你一边去自己玩!”

    小家伙不乐意,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屋里几人,一会儿落在林向晚身上,一会儿又看向吴桂月。

    桂月沉默害羞,连小孩子看她,都低下头不语,林向晚见他粘着不走,干脆伸手将他揽在怀里,一边笑着回答袁淑仪的问话。

    “你们明天要去图书馆借书?”

    “是的,阿姨,我想去找一些高中文科类的老课本,再借些历史、地理、文学类的书。”林向晚并没掩饰,直言此次前来主要目的。

    袁淑仪看了下她的介绍信:“这是农技站开的?”

    “嗯,我去年参与了农技站一个项目,他们请我帮着写论文,我借此来查些资料。”

    袁淑仪又问了若有所思,许久才说:“你这介绍信借不到那些,去图书馆借阅写名著、历史书还有,老课本那里没有……倒是我们教育局老仓库里,找一找的话,说不定能有些。”

    “我可以帮你找,但你得和我说实话,要那些老物件,做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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