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何渺渺打电话到一店，是晚班的一个小姑娘接的。她没问是谁要请假，当然何渺渺也没说。

    林怡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是陆一帆请的假，毕竟上午那会儿沈萤还来找自己，也没提过她要请假。林怡想着没人去二店代班，怕沈萤一个人在店里会忙不过来，于是下了班就坐车赶过来找她。

    谁承想，进来后她看见的是陆一帆，而不是沈萤。

    陆一帆猜到林怡可能知道点什么，于是问她：“怎么了？”

    林怡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赶紧把自己能说的都说了。

    听完后，陆一帆向她提出了一个问题，“后面她离开你们店后，你是不是就没见过她了？”

    林怡摇了摇头，又陡然停住，“对了，我后来有看到她往上面跑了。”

    “上面？”

    林怡说：“她原本是要去上班的，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陆一帆听明白了，眉心拧紧，“难道，她是跑回家了？”

    “不知道，”林怡摇摇头，顿了两秒又说，“不过，她看起来好像还挺着急的。”

    陆一帆不吭声了，他回顾了一遍林怡说过的话，并进行整理和提炼，希望能获得一些有效的讯息。

    “沈萤她有说为什么要请假吗？”林怡问他们俩。

    何渺渺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她妈妈打电话到店里，说沈萤身体不舒服，想在家休息。”

    “她身体不舒服？”

    陆一帆猛一抬眼，忘了问这件事了。他看向林怡，说：“她今天去见你的时候，人看起来怎么样？”

    林怡歪着脑袋，说，“她人看起来是挺憔悴的，但我没想到她会请假。毕竟她离开之前跟我说了，要回去上班了。”

    何渺渺迷茫了，“可是下午是她妈妈亲自打电话过来的，总不可能是说谎吧？”

    “也是，”林怡提出自己的猜想，“说不定出了我们店后，她才身体不适的。”

    何渺渺点头，表示赞同她这一观点。

    林怡看向陆一帆，在等着他发表意见。

    何渺渺也抬眼，下巴朝陆一帆示意了一下，问他：“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是这样。”陆一帆这句话听起来，是认同林怡刚才所说的。而实际上，他有另外的看法。

    他觉得沈萤更有可能是被她妈妈“留”在了家里，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是她妈妈给店里打的电话，而不是她自己打电话请假。

    至于被“留”的原因，陆一帆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沈萤爸爸那件事。这也是为什么他表面上表现出来，自己认可了林怡的看法。虽然她没交代过他不要说出去，但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一开始陆一帆没往这方面想，所以才一个劲地想知道沈萤到底发生了什么。了解过后，他大概猜到了整个事情的原委。所以目前最重要的是，不让大家去挖掘真相，他得把事情摁住。

    好在林怡刚才的想法听起来挺靠谱的，能把大家都糊弄过去。于是他顺水推舟，附和了一把。

    何渺渺两掌合并，拍了一下，“好了，我觉得事情就是林怡说的那样。反正沈萤就请个晚班的假，明天也就回来了，你们都别胡思乱想了。”

    陆一帆笑笑说道：“怪我，是我想太多了。”

    “就是，你想多了，”何渺渺打趣道，“不过可以理解，关心则乱嘛。”

    林怡见他们都这么说，也松了口气。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凝重，何渺渺一连说了好几件趣事逗他们。

    笑声阵阵，氛围很快变得轻快了起来。

    到了傍晚，外头忽然下起了暴雨。

    狂风无情地呼啸着，路边的树被吹得东倒西歪的。雨势浩大，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何渺渺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不免心生忧虑。虽说陆一帆让她不用代沈萤的班，但她还是主动加了两个小时的班。本来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下班了，可现在这天气实在是恶劣，也不知道到时候她还能不能回去。

    陆一帆坐在收银台的后边，支着条胳膊，手托着下巴。他望着雨幕，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他这样是因为这糟糕的天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道闪电落下，将灰蒙蒙的天空劈成了两半。

    声音很响，吓到了在地板上抱膝而坐的沈萤，她倏地身子轻颤了一下。

    很快，又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

    沈萤手撑着地面，极其缓慢地站起，拖着沉重的身子到了窗户边。

    她先是撩起窗帘的一角，黑黢黢的。而后，她哗啦一下扯开帘布，视野范围也随之变广了。天边堆积了无数朵的乌云，在迅速移动着。

    这个夏季，已经很长时间没下过雨了。

    这场雨下得猝不及防，且来势汹汹。数不清的雨滴直接砸落在了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雷声滚滚，响彻大地。

    沈萤默然伫立，窗外的景色其实看不太清，模糊一片。

    除了有闪电的时候，那光擦亮了大半个天空，但也只有那么一刹那而已。转瞬即逝，天地万物又会重新陷入灰暗当中。

    在暴雨下了将近半个小时后，停了。

    乌云尽数散去，夕阳也出了来。

    蓝天白云的，要不是马路上还湿漉漉的，都要让人怀疑之前到底有没有下过雨了。

    “雨停了。”窗前的沈萤喃喃自语道。

    当晚，沈万回来吃饭。

    脱鞋进屋后，他瞧见李若兰臭着一张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怎么了？”沈万走过去。

    李若兰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万将撇在沙发上的书拿起，顺手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在李若兰的左手边。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是生气了？”

    还没等李若兰回话，他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啊？居然能让你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快跟我说说。”

    李若兰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沈万双手举起，作清白状，“我可什么也没做啊，你别冤枉我。”

    “我没说你。”

    沈万好奇：“那是谁？”

    李若兰十分没好气道：“还能是谁？你的宝贝闺女呗。”

    “她做错什么了？”

    李若兰身子猛地转向他那边，似要好好倾诉一番。

    沈万做好准备了，就等她开口。

    李若兰脸上的神情有所缓解，说话也不咄咄逼人了：“也没什么，就是犯了点错误，我已经让她在房间里反省了。”

    沈万一听，疑惑着问，“你把她锁房间里了？”

    “没有，我只是不让她出来。”

    沈万拧着眉，推了下眼镜。以前也没见过李若兰这样惩罚沈萤，今天是头一遭。看样子，绝不是她口中说的那样，只是犯了点错误。他有意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刚要询问就被李若兰赶到卧室里了。

    “你去躺会儿，等会儿吃饭了我再叫你。”

    沈万有心想说，但也不好在她教育沈萤的时候插手，只好让她早点让沈萤出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若兰不痛不痒地回了这么一句。

    晚餐准备好，李若兰先去敲了沈萤的房门。

    等了几秒钟，门开了条缝。

    李若兰往后退了半步，发现卧室里没开灯。

    门缝逐渐扩大，沈萤现了身。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低着个脑袋。

    “反省好了吗？”李若兰问她。

    沈萤依旧盯着地面看，一声不吭的。

    李若兰看她这副模样就来气，一股无名火直冲到头顶。她刚想发作，就听到沈萤嗯了一声，细若蚊蝇。

    火被浇灭了。

    “既然你反省好了，就出来吃饭。”李若兰冷冰冰地说道。

    沈万刚从主卧出来，看到李若兰站在那儿，似乎是在和沈萤说话。

    “今晚，我们一家三口该一块吃个饭了吧？”

    他说话声很大，李若兰和沈萤都听见了。

    余光中，李若兰看到沈万在往她们这边走来。她迅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提醒沈萤，“别让你爸知道今天下午的事，听见没？”

    沈萤的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人站在暗处，无声地点了下头。

    李若兰这才满意，转过身走了。

    沈万走到沈萤的跟前，语气轻柔温润，“已经没事了吧？肚子饿了没有？走，我们去吃饭。”

    沈萤不作声，跟在他后头走。

    餐桌上，沈萤没什么胃口，扒拉了两口饭就回房间了。

    等沈萤走后，沈万偏头问李若兰：“你是不是对她说了很重的话？”

    “没有啊。”

    沈万不信，“没有？你看她哭得，眼睛都快肿成水蜜桃了。”

    李若兰不耐烦，眼尾扫了过去。

    毕竟俩人结婚这么多年了，沈万知道李若兰的脾气。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讨不了半点好处，所以老老实实闭上了嘴，什么也不说了。

    晚些时候，沈万洗了些水果，准备给沈萤送过去。

    “你给我吧，我去送。”李若兰说。

    沈万犹豫了，他内心是不希望李若兰和沈萤单独在一处的，怕再生事端。

    “我去就好了，”他对她笑，有点讨好的意味，“你继续看书吧。”

    “没事。”

    看样子，这盘水果李若兰是非送不可了。沈万没辙，只能依了她。

    李若兰端着盘子，到了沈萤的卧室门口。她叩了两下门，没等里头的人有什么反应，就开了门进去。

    沈萤坐在书桌前边，人一动不动。

    李若兰将盛放水果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并没有马上离开。

    整个房间的光源，来自书桌左上角的一盏台灯。光照强度偏低，稍稍显得有些暗。

    沈萤依旧保持着李若兰进屋时的姿势，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你不是说，反省好了吗？”李若兰双手交叉在胸前，轻飘飘地说。

    桌子下面，沈萤双手绞在一起，骨节泛着白。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若兰再度开口：“这个家，不能散。”

    闻言，沈萤扭头望向她，声线颤抖，“妈，现在这个家还能算是一个家吗？”

    李若兰别开眼，目光落在墙上。她看到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投掷到书桌上方，仿佛庞然大物。她下巴一扬，语气强硬道：“只要不散，就是家！”

    灯光昏昧，沈萤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哀伤，像化不开的浓墨。

    “谁也别想让这个家散，谁也别想。”这是李若兰在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