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半夜。

    原本熟睡的戚无良猛地惊醒,微微起身,焦急地看向司徒纯,司徒纯明显被梦魇住了,满头大汗,眉头紧锁,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呢喃着,甚至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四肢不正常地抽搐起来,浑身肌肉紧绷得坚硬如铁。

    “阿玄……阿玄醒醒……”

    戚无良拧眉拍着身侧人的脸蛋,看着怎么都叫不醒的人,手上不由地用上了几分力气。

    司徒纯吃痛,也终于从梦境中醒来,只是睁开眼的瞬间,戚无良与之四目对望,心头一悸!

    腥红的瞳孔犹如在血海里浸泡过万年般,不复昔日的纯良干净,带着浓厚的杀戮戾气,即便在黑夜中,血瞳依旧亮得惊人,连戚无良这种身经百战的将军对上这样一双好似凝聚了毕生血气和无尽杀意的眼睛,都不禁遍体生寒。

    可戚无良又隐隐在那双血眸里看到了别的东西,除了表面的凶悍杀戮,还有藏在目光深处的崩溃,仿佛天塌地陷般悲痛绝望。

    那目光太惨烈了!

    惨烈得好像随时会撕碎自己与这片天地同归于尽。

    “阿玄……”

    戚无良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生怕一个语调不对再刺激到司徒纯,“还认得人吗?我是谁?”

    司徒纯血红的瞳孔动了动,死死地盯着戚无良,好似一头野兽盯着他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猎物,少年嘶哑的嗓音并不太好听,却执着地念道:“阿……离……”

    戚无良:“……”

    没大没小的,叫谁阿离呢?平时不都是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喊她小先生吗?

    戚无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温柔哄道:“乖,你好好躺着,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你生病了,我去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还认识人就好,戚无良不太清楚司徒纯现在是什么情况,有心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奈何她不过微微一动,司徒纯的目光刹那就变了,狠厉、狰狞、慌乱、恐惧,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般拱起背部,蓄势待发就要将猎物扑倒啃噬入腹。

    事实上,司徒纯也这么做了,他猝然伸出手掐向戚无良的脖子,狠狠地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

    这人本就力大无穷,疯起来更是下手没轻没重,戚无良有心反抗,但又怕伤了人,犹豫之间,一时不防,司徒纯竟发狂般咬向她的脖子。

    戚无良“嘶”了一声,疼得脸色都变了,左手下意识运起内力欲揍人,可下一刻又被她生生忍住了。

    不能打不能打,这是她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

    想她戚无良,在战场上骂遍天下无敌手,揍得东海诸国哭爹喊娘、俯首称臣,偏偏面对眼前这个快咬掉她一块肉的混蛋东西,她张口骂不出、抬手打不下,憋屈就算了,她还心疼这混蛋!

    最终那只欲揍人的手轻柔地落在了司徒纯的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又是哄又是调侃道:“乖,我本来还担心,我家公主殿下平日里瞧着柔柔弱弱的,也没个脾气,谁都能欺负到头上来,好在这真一动气,牙尖嘴利的,不见血不松口,以后我也能放心了。”

    啪嗒,一滴眼泪落在戚无良脖间。

    右相大人一喜,“清醒了?”

    司徒纯松了口,却将头埋进戚无良脖颈间,哽咽地哭了起来,哑声道:“小先生,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戚无良叹了口气,轻轻环抱住人,安抚性地拍在他的背上,“哦,哪样的人?”

    司徒纯吭哧了半天不出声,最后低低骂了句:“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右相大人一听就生气了,拍在他后脑勺上,“瞧把你能耐的,还能这样骂自己。”

    “小先生我怕……”

    右相大人气不打一处地翻了个白眼,“你差点咬下老子一块肉,你怕个鬼!”

    话音落,哽咽声更厉害了,啪嗒啪嗒的眼泪掉在戚无良的颈窝,湿了一大片。

    右相大人没辙了,软下声音哄道:“哎哟喂,心肝宝贝,我错了,乖乖乖!”

    司徒纯闻言身子一僵,抬起头来,他神智恢复后,瞳孔的颜色也变回黑色,此刻湿漉漉地与戚无良对视,“小先生,你这话我听着耳熟。”

    戚无良一懵,“啊?”

    司徒纯目光幽怨地控诉道:“你和烟雨楼那些姑娘调情时,也是这个心肝,那个宝贝的。”

    戚无良被噎得平地一声咳,尴尬到脚趾扣地,“咳咳咳,你不一样,你是心肝宝贝。”

    司徒纯:“……”

    目光依旧幽怨。

    戚无良:“再说了,这不是调情,这是风流你懂不懂?不对,你还小,你不懂。”

    司徒纯:“我不小。”

    戚无良:“不小个屁,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什么吟风弄月、花中风流都是手到擒来,你知道个毛线?嘿嘿,幸亏我爹教得好。”

    司徒纯眼角一抽,一股邪火上头,“他教你这些?”

    哪里有父亲教女儿这些东西的?

    “没啊,他教我兄长来着,可惜我那个闷骚哥哥装得一本正经的,根本不学我爹那一套……”

    右相大人拍着胸脯,自豪道:“本相学了个全。”

    司徒纯绿了一张脸。

    半盏茶后,金贵无比的右相大人被她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扔出了房门,是真扔,司徒纯仗着自个力气大,抱起人就给扔了出去。

    戚无良站在走廊里,傻眼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一声怒吼响彻整个驿馆——

    “司徒纯你长本事了是不是?!求本相留下睡觉的是你,轰本相走的还是你,把你宠得上房揭瓦了是吧?!!给老子开门……老子要进去睡觉!!”

    哐哐哐的声音,夜半扰人清梦,但这驿馆中也没几个敢出来骂戚无良这混蛋的。

    最后还是温寻揉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好声好气地和他家公子说道:“公子,十二殿下嫌弃你很正常,烟雨楼的沈相疑的姑娘早就说过了,你床技差,脾气龟毛,不勤加练习,早晚遭夫人唾弃,逐出家门……别闹了,赶紧回屋睡吧。”

    右相大人的死亡目光凝视向他,磨牙道:“你也长胆了是吧?”

    温寻被他家公子剐人的目光一盯,顿时清醒了,此刻才瞧见——

    “公子,你的脖子怎么了?”

    戚无良表面上回答温寻的问题,却对司徒纯的房门吼道:“狗咬的。”

    温寻:“……”

    温寻:“这狗长得挺好看的吧。”

    戚无良门都不敲了,惊奇地看向温寻,“你怎么知道?”

    温寻:“……”

    废话,就她这色中恶鬼的德行,但凡是个长得不好看的她能让人家下口吗?

    戚无良又闹腾了一会儿,直到红泪一脚踹开房门出来,阴沉沉地瞪了戚无良一眼,怂包的右相大人缩缩了头,顿时灰溜溜地跑了,准备回房睡觉。

    不过临走前,戚无良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司徒纯的房门一眼,转而对温寻道:“给徐叔传书,让他尽快从越州城赶来。”

    温寻一惊,“公子,你不舒服吗……算了,你这生龙活虎的模样,这话问出来我都愧疚。”

    戚无良:“……”

    戚无良一脚就踹了过去,“让你干事就干事,哪儿那么多废话?”

    就那小混蛋素日里粘她的德行,能一言不合就把她赶出房门,这比太阳打西边升起来还稀奇,肯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

    他不说,又掩着捂着藏着不让知道,戚无良也没有硬掀人伤处的爱好,她怕给小兔子逼急了,伤了尊严,倒不会咬她,就怕他克制。

    戚无良养这孩子也养了一阵子,心知这孩子是个极其克制隐忍的性子,素日里和和善善、八风不动,见着旁人也许不会笑,可见她总会盈着笑脸,戚无良就没见这孩子说过一句凶话、发过一顿脾气,这铁定是有悖人情的。

    大约与幼年经历有关,这是个面善心冷的主儿,戚无良一直都知道的,她识人相面的本事纵然比不过她那位算无遗策的爹,可毕竟不是傻子,还是看得出来一二。

    她不拆穿,愿意哄着顺着,也不过是因为他是司徒纯。

    “阿玄,方才我说话有点冲了,没有凶你怪你的意思,那个啥……对不起,明个我再来看你,你可要给我开门哈……”

    戚无良本来都要走了,又折回到司徒纯房门前,紧张地凑着手,低头瞅着自个的脚尖,低声下气地检讨着自己,给屋中人道歉。

    温寻都看傻眼了。

    这窝囊玩意是谁?

    大梁第一奸相戚无良?

    那个每日上朝都一副牛逼哄哄、鼻孔朝天的欠揍东西?

    鬼上身了吧!

    屋内,直到听到戚无良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瞳孔再度变成血红色的司徒纯才敢□□出声,接着血瞳中闪过狠厉,他掏出一把尖细的小刀刺进自己的大腿,靠着疼痛维持意志,压制心中杀戮。

    这凉州城对他还是有影响的,心魔如海,声声蛊惑,不停地告诉他杀人!杀人!杀人!

    他想杀人!

    控制不住地想杀人!

    但他不想让他家小先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这副如魔似鬼的可怖模样,他怕戚无良厌恶他,怕戚无良不要他。

    “阿离,阿离,阿离……”

    他颓废地坐靠在门板上,声声念着。

    戚无良三字能克制他的心魔,可又何尝不是他下一个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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