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

    “不必那么麻烦,”谢施敏狠狠喘了几口气,脸色稍缓便朝戚无良拱手拜道:“还未谢过右相帮我救出卢旺叔。刑部监牢已经放人,没想到乔公竟能同意。”

    戚无良递了杯茶水给他,美滋滋笑道:“小意思,不过我和乔公说了,不出五年,让你踹掉谢老太师,当上谢家家主,你可要给我挣点气!”

    噗的一声,谢施敏刚入口的茶水悉数喷了出来,眼角抽搐地看着戚无良,“五年?”

    “是呀!谢老太师如今有七十多岁了吧,”白衣眼中闪过一抹暗光,“老而不死是为贼,他也该死了。”

    谢施敏:“……这话你怎么不当着满朝文武去说?”

    右相大人天真无辜地眨了眨眼,无所畏惧道:“可以啊!明日上朝本相就去说。”

    谢施敏闻言就是心头一颤,一把拉住她,急急道:“是我失言,右相莫要当真!”

    戚无良无语,长吁短叹道:“变之啊,你就是太谨慎了,多和本相学学,人嘛,要活得潇洒一点,该怼便怼,该怒便怒,你整日这个窝囊的模样,不就是怕人看出你心有猛虎吗?”

    谢施敏眸色微暗,“在谢家,心有猛虎的人是活不长久的。”

    谢老太师那般霸道又掌控欲极强的人,不会允许家族中有忤逆他的存在。

    戚无良挥手,示意一众美姬退去,然后豪迈地拦过谢施敏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笑眯眯说道:“所以本相助你干掉那糟老头子,你把谢家握在手里。这笔账本相给你算算,日后论出银钱,有你士臣兄撑着,论出毒计,有本相撑着,论出权势,有你这个背后的大梁第一世家撑着,放眼天下,谁人能与我等兄弟三人抗衡,大梁尽在手中。”

    谢施敏半张脸直抽,“……您这般雄图壮志,士臣兄知道吗?”

    右相大人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个屁!他眼里就只有钱。”

    这也是谢施敏最奇怪的地方,世人皆有所求、皆有所贪,更何况这里是大梁京都,人间贪欲最重的地方,聚集了普天之下最贪婪的一批人——求权,求钱,求美人颜色。而戚无良作为这座城中最善于搅弄乾坤是非的人,她到底求什么呢?

    谢施敏探究地看着戚无良,终是不解,只得换个话题,提醒道:“两日后的科举主考官一职,你不妨寻个借口推掉。谢献泉已经私下里将科举考题泄露了出去,黑市中甚至出高价贩卖提前撰写好的考题文章,到时候满堂考生、半数试卷一模一样,陛下必定会问罪于你。”

    戚无良闻之不住拍腿大笑,“谢献泉果然没有让本相失望,不亏是谢家第一废物,身为礼部尚书却泄露科举考题。变之,一个月,不,半个月,本相让你从礼部侍郎官升礼部尚书。”

    谢施敏见她一副并不意外的模样,“你早就料到了?”

    戚无良不答,只是自信又张狂地笑问道:“变之,你信不信不出一年大梁六部尽在本相手中?”

    谢施敏皱眉看着戚无良,“你到底想做什么?”

    砰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一名身穿雪白罗裙、上绣红梅傲雪图的女子阔步走入,她容貌生得极美,额间妆点缀着一朵孤梅,犹如寒雪夜梢头的一段幽香。

    女子走到戚无良面前,清眸一挑,“你倒是惯会指使我。”

    戚无良弯眉一笑,与以往的假笑不同,笑得欣喜又有些没心没肺,“那当然了,谁叫顾姨最疼我了呢。”

    顾应怜眉宇间藏着几分担忧,“喝什么姜汤?你胃怎么了?不舒服吗?”

    戚无良指了指谢施敏,“那姜汤不是给我的,给他的。”

    顾应怜这才注意到戚无良身边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人的谢施敏,眼中闪过诧异,“是你啊。”

    谢施敏蹭地一下站起了身,依旧低着头,木讷结巴朝顾应怜行礼,“顾……顾老板好。”

    戚无良瘫坐在团蒲上,所以能清晰看到谢施敏羞红的脸,她嘴角微挑,调侃道:“变之,别光问好呀,姜汤接过来喝了,碗怪沉的,而且这汤一看就是我顾姨亲手熬的。”

    谢施敏一愣,终于抬眼看向顾应怜,刷的一下脸更红了,然后匆匆接过姜汤,也不管烫不烫,一饮而尽后同手同脚地跑了出去。

    顾应怜:“???”

    顾应怜:“这孩子怎么了?怎么言行举止这般怪异?”

    戚无良嘴角一抽,“孩子?谢变之今年二十有四,哪门子的孩子?您也不过比他大四岁,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顾应怜美眸挑起,一巴掌拍在戚无良脑袋上,“怎么和你顾姨说话呢!”

    戚无良赶紧捂住脑袋,一缩头,像个大乌龟般蜷缩在团蒲上,忙声认错道:“是是是,顾姨,我错了。”

    “我见到谢恒了,”顾应怜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弄得戚无良一愣,“昨日他来烟雨楼喝酒,我还吓了一跳,大梁摄政王向来清高自持,从未见他踏入过哪家青楼,而且进了楼后不点姑娘、不点佳肴,只点了酒,喝得酩酊大醉,还是花锦城给他架回去的。后来,我才知道他从你府上出来后就直奔了我这烟雨楼,昨日你府上发生了什么?”

    戚无良眼眸晦暗,随手拎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壶还不够,又拿起一壶灌了一半,才淡淡道:“没什么,挨了他一掌而已。”

    “他伤了你?!”顾应怜美眸染怒,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就剁了谢恒全家的模样,然后一只手准确地号在戚无良的脉门上,瞬间火气更大了,抢过戚无良手中的酒壶扔掉,呵斥道:“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喝酒?你不要命了!”

    戚无良肉疼地看着洒了一地的美酒,无奈道:“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一点酒而已还要不了我的命。红泪,红泪,你家公子的轮椅呢……”

    她往门外喊了两声,红泪推着轮椅走了进来,担忧地看着戚无良。

    戚无良见顾应怜真的生气了,鬼使神差地学着司徒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个无家可归的孩童拉着顾应怜的衣袖,喃喃道:“顾姨你别生气,我走就是了。”

    顾应怜闻言,怒火直冲天灵感,“你要去哪儿?外面下雨了,今夜你哪儿都不许去,就歇在楼中。”

    戚无良眼神迷茫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下雨了吗?”

    顾应怜又气又心疼地瞪着戚无良,僵持了半天,最后所有苦涩心绪都化为一声长叹,她吩咐红泪道:“她喝醉了,我推她去我屋里睡,你也下去歇息吧。”

    红泪惊讶地看向戚无良,“公子喝醉了吗?”

    她认识自家公子这么久,从未见她喝醉过。

    顾应怜:“醉了,她喝醉了就这个样子不争不吵的。”

    另一旁,喝醉的戚无良完全看不出异常,只是神色恍惚又认真地盯着屋檐下滴落的雨珠,似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一盏茶后,顾应怜把某个醉鬼带回房间,费劲巴力地弄上床,盖好被子,她自己则一边坐在床边大喘气,一边伸手摘下戚无良脸上的银面具,方便某个醉鬼睡得舒服一下。

    顾应怜看着苏恨离那张溃烂丑陋的脸,心疼道:“值得吗?”

    “嗯?”苏恨离呆呆地看向顾应怜。

    顾应怜知道喝醉的苏恨离最乖了,问什么答什么,遂而柔声问道:“今日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喝这么多酒?”

    苏恨离摇了摇头,“没发生什么,只是见到了故人,想起了娘亲。”

    “顾姨,我想娘亲了……”

    她只是见到了纯一和尚,想起了五岁那年机关城中哥哥满身伤痕,却倔强地用瘦小的胳膊拉开那与他同高的弓箭,死死护在母亲面前。

    “我也想哥哥了……”

    “娘亲答应过我和哥哥,要等我们长大去保护她的,可是她食言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顾应怜守在床边,怜惜地摸了摸苏恨离的头,“小阿离,我们不学你母亲好不好?”

    她见过当年像个糖团子一样软萌可爱的小阿离,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心疼眼前这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戚无良。

    光阴果然还是这世间最可怕而残酷的东西,可以轻而易举就将一个人摧残到面目全非。

    “就那么喜欢他吗?”

    顾应怜喃喃叹息,无力看着床榻上的人,“小阿离,我以为你喜欢的谢恒会是一个谦谦君子、温润书生,或者是如同北燕先帝那般冷绝内敛、雷厉风行之人,可我昨日见他,发现先前的一切猜想都是错的,谢恒谁也不像,若一定要说他像一个人,那他像你父亲。”

    南楚先帝,淳于初,一位令青史都畏惧颤抖的帝王——诡变,狠绝,无情。

    “是轮回吗?你和你母亲一样眼光不好,偏偏要喜欢上这样的人。说实话,我平生最看不起的人就是你父亲。”

    “嗯,我也很恼他。”苏恨离应道,缓缓闭上眼睛,一副欲睡非睡的样子。

    顾应怜轻声诉说着,“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你的母亲,却不是羡慕你父母能相守,而是很多年前那一日,你扶苏爹爹带着你娘亲来归雀楼求药,你娘亲只是咳了一声,你扶苏爹爹便又气又怒地将她抱起,嘴头的话却格外软和,问她累了为何不与自己说。你可知扶苏澈那张素来清冷的脸急成了什么样子?”

    苏恨离闭着眼睛笑了出来,“能想象出来,扶苏爹爹拿娘亲向来没辙。”

    顾应怜亦笑了,“北燕首富、一国丞相当年为了你娘亲,散尽万贯家财,毅然辞官,我羡慕,天下多少女子羡慕。”

    可惜世上只有一个扶苏澈,可惜当年苏辞先遇见的人是淳于初……

    若是换一场缘分,北燕那位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又能否换一场结局呢?

    “顾姨,你刚才有一件事情说错了,”苏恨离快要睡着了,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不少,“谁说谢恒清高自持,不爱逛青楼?我少年时认识的谢恒恣意荒唐,惯爱骑马奔袭,与人比剑打架,他闲暇时最爱逛酒巷青楼,今日见了瑞娘说是缘定三生,明日见了温娘说是情牵三世……他其实谁都不爱,他只是在我面前演戏罢了。世人皆说,大梁摄政王千面多变,其实不假,时至今日我都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样……”

    苏恨离的声音越来越弱。

    顾应怜摸了摸她的头,道了句:“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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