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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个人

    梁史有记,崇辞十三年科考当日,大梁右相戚无良亲临贡院为天下百姓选官,后梁惠帝于一间再普通不过的茶楼中,与众大儒一起评定天下学子,此届科举人才辈出,悉数成为日后大梁朝堂之上的顶梁支柱,奠定了今后大梁百年的繁华盛世。

    那时的百姓也在几十年才蓦然反应了过来,这一届高中的考生、彼时的少年才子,皆是后来大梁朝中叱咤风云的人物,有笔可定江山的能臣,有剑可指天下的武将,只是那位慧眼识人才的大梁右相早已不在……

    “我原以为你这次主持科举,会给大梁选出一批江山蛀虫来,但我今日特意去金榜下看了看高中的名单……倒是出乎意料。”

    烟雨楼中,白裳红梅的顾应怜倚桌而坐,自带风韵万千,她秀丽的眉轻挑,看向对面轮椅上的白衣缓缓说道:“簪缨公主家的公子李徵高中状元,工部尚书时维秋的徒弟方雩高中榜眼,你看好的那位姓何的少年郎高中探花,白家兄弟以及你带去茶楼的那批贫寒学子几乎都榜上有名。”

    由于陛下亲自选才封官,科举名次由陛下钦定,科举这日下午金榜就已传遍全城,比往年足足早了一个月,如今满城百姓都沸腾了。

    “不过,你在贡院门口卖官鬻爵的行为也得罪了盛京城中不少权贵世家,毕竟能出得起银子买官的都是家中大有来头的,你倒好收银子不办事,把他们都坑了。”

    顾应怜说了这么多,对面轮椅上的白衣依旧垂着眸饮茶,无动于衷,她不由加重了语气,无奈道:“阿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戚无良淡淡回道。

    顾应怜:“是吗?”

    戚无良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只是看着那群年轻无知却明艳争辉的少年,看着那群黄面枯容却笑得灿烂的百姓,有些不忍心罢了……”

    不忍心看意气少年因银钱机遇而折翼蒙尘,不忍心看无辜百姓因贪官污吏而饱受苦楚,选一个尸位素餐的贪官上位容易,可谁能替百姓承担那些无边无际的痛苦?

    顾应怜闻之不禁摇了摇头,“阿离,你不适合这座城,和你母亲当年一样……”

    戚无良几不可查地笑了,“不适合吗?可母亲一生都没有逃出那座名叫‘北燕’的皇城。”

    我呢?我能离开这座名叫“大梁”的城吗?戚无良在心中问自己。

    轰隆一声,天空中响起闷雷,电闪雷鸣间宛如苍龙之怒吞吐天下。

    “要下大雨了。”戚无良看着窗外阴沉如夜的天空,低低说道。

    是夜,盛京城下起大雨,春雨犹寒,三分入骨,一向灯火璀璨的王都都不禁冷清了起来,街道上空无一人。

    直到深夜,盛京城中的万家灯火一一熄灭,唯有摄政王府的大堂中灯火明亮如故,一袭灰袍的谢恒端坐在堂中,犹如一尊孤冷的佛像。

    “她还没来吗?”谢恒开口问道,声音好似浸透了料峭秋寒,比屋外的雨还要萧瑟落寞。

    站在堂中晦暗角落里的老管家微微摇头,答道:“殿下,没有。”

    谢恒:“什么时辰了?”

    老管家:“回殿下,子时已过。”

    谢恒垂下那双深邃幽静的眼眸,喃喃道:“这么晚了,您先回去歇息吧,我……再等一会儿。”

    老管家的嘴蠕动了一下,但看着殿下那副神魂不守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回了一句:“好,殿下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朝。”

    老管家慢吞吞地走出了大堂,一名十三四岁的小童正撑着伞等着老管家。

    小童一边给老管家撑伞,一边好奇地探着头往大堂里看,悄声问道:“管家爷爷,殿下到底在等什么?”

    老管家笑了笑,摸了摸小童的脑袋,迈开步子悠悠往外走。

    小童追着老管家给他撑伞,只听老管家叹息开口道:“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啊,殿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虽然聪明绝顶,但说到底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天大的难事、海深的仇怨,去闯去报就是了,他心中无所畏惧,也无所惦念,唯一能牵绊住他的不过野心二字罢了。殿下想要的东西很多、很大,可后来……殿下长大了,报了仇,有了权势,有了这座威严赫赫的摄政王府,有了万人朝拜的尊荣,但想要的东西他自己却开始说不清道不明了……”

    小童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管家爷爷,殿下这么厉害的人,也有想不明白的事情吗?我以为只有我这种傻瓜才会每天有那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

    老管家笑道:“当然会有了,殿下也是人。几年前,殿下病过一场,那场病很严重。殿下心痛如绞,却诊断不出病因,御医们轮番看过都说无可医。那时候幸亏温月侯一直陪着殿下,可殿下拒绝喝药,还打翻了药碗,心疾疼得直在地上打滚。温月侯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那天也怒了,质问殿下到底怎么了……”

    老管家至今都记得那天温月侯焦急又愤怒的质问声——

    谢恒,谢无声,你到底怎么了?

    特么的,你能不能说句话,你到底怎么了?

    “后来呢?”小童好奇满满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管家叹息一声,道:“殿下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觉得难受,原来像他这样的人竟长出了心。”

    小童挠头道:“管家爷爷,我没听懂,人不是都会长心吗?没心不就死了吗?”

    老管家:“人确实都会长心。不过,人啊很奇怪,感受到爱才会感受到心,可殿下不同,殿下有一个不太好的母亲,所以殿下从小到大没得到过什么关爱,以前的殿下虽然会哭会笑,但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冷血得像个怪物,说是无心也没错。”

    说起来,谢恒和花锦城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两个人太像了。

    小童:“那殿下后来是怎么长出心来的?”

    老管家仰望漆黑的夜空,仰望着无尽的雨水道:“他做错了一件事情。殿下说他在最深的黑暗里,所以他任性地拉着那个最明艳的人也跌入黑暗。可是,有一天他发现他后悔了,他后悔的那天也长出了心,开始疼得痛不欲生。”

    小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那里昨天磕破了,至今还疼呢,他不禁感同身受地担忧道:“那殿下还不如不长心呢。”

    老管家看向为他撑伞的小童,无奈一笑,“这件事谁也说不出好或者不好来。”

    “管家爷爷,您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殿下到底在等谁。”小童撇了撇嘴道。

    老管家闻之,回望一眼依旧孤清坐在大堂中的人,苍老的声音掺着一股看遍人世沧桑的哀叹,“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人。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等,可那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再回来……殿下没长心时把剑捅进了那个人心里……”

    殿下会痛,那个人又何尝不会痛?

    ……

    翌日,早朝。

    梁惠帝环视了一圈殿下的一众大臣,右相今日表现甚好,既没有打盹,也没有吃东西,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就是其他大臣状态都不佳,一个个不是黑着脸,就是黑着眼圈,各个凶巴巴地盯着轮椅的背影。

    毕竟昨日礼部尚书谢献泉因泄露考题被抓入狱,一众世家子弟不仅搭进去了银钱还以贿赂考官的罪名被刑部派人悉数带走,最过分的是!戚无良贪的那些银钱,一个子都没吐出来。

    刑部尚书乔公没本事从戚无良手里要回“赃款”,陛下又一副置之不理的态度,谁还能从右相嘴里抠出吞进肚子的金银?

    “今日摄政王怎么没来?不是说要商议军马粮草之事吗?”梁惠帝幽幽发问。

    温月侯出列,回禀道:“陛下,摄政王偶感风寒,今日特让臣向陛下告假。”

    梁惠帝诧异道:“摄政王病了?”

    不怪梁惠帝诧异,满朝文武也诧异,摄政王可出了名的武功高强,多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都毫发无伤,如今回盛京城金尊玉贵地养着居然病了?

    花锦城一张脸冷硬异常,“正是,陛下也知,今日素王就要携未婚妻还朝了,摄政王病了也是情理之中。”

    群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确实不是什么隐秘,摄政王谢恒倾慕文坛大家左思道的孙女左皓凝是举世皆知的事情,摄政王少年时便扬言此生非左皓凝不娶,甚至千里奔袭赶赴云滇就是为了见左皓凝一面,可谓郎才女貌,情投意合。

    偏偏三年前梁惠帝亲下谕旨,赐婚素王与左皓凝,那时朝堂中便议论纷纷说陛下与摄政王不和,可一向智谋百出、强势冷酷的摄政王却没有破坏这桩婚事,一眨眼三年已过,要不是素王年至及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陛下下旨让他去接未婚妻进京,朝臣都快忘了这桩婚事。

    但瞧着摄政王这一病不起的样子,想必还是在乎的,既然在乎,这盛京城中怕是要再起风雨。

    皇叔和侄子抢女人,这种事情放到哪朝哪代都是泼天大的谈资。

    梁惠帝面对花锦城的质问却是不动声色中,笑意令人琢磨不透道:“右相,既然素王携未婚妻还朝,你就替孤去迎一迎吧。”

    花锦城的眼刀瞬间“砍向”戚无良。

    莫名其妙被点名的右相大人:“???”

    这无妄之灾!

    不管是谢恒病了,还是素王成亲,都跟她有个毛线关系?

    戚无良拱了拱手,谄媚笑道:“陛下,我看温月侯有成人之美之意,不妨让侯爷去。”

    梁惠帝却不予采纳,“孤不是让你去成人之美的,你去见见素王,和他好好聊。孤相信,你们会相聊甚欢的。”

    群臣:“???”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城门那一闹,右相是摆明了和易王穿一条裤子了,空禅院中右相又“收养”了一个十二皇子,如今看陛下这意思是有意让右相和素王多接触???

    谁人不知,当朝三位最出色的皇子中,陛下对易王是宠爱,对宸王是倚重,唯独对素王是中意——最中意的皇位人选。

    可陛下这幅姿态倒像是不管下一任大梁帝王是谁,右相都有点要千秋万代、宠信不衰的意思。

    这奸臣何德何能啊!

    一时间,原本仇怨地看着戚无良的众大臣更怨念深重了!

    戚无良:“???”

    怎么后脑勺越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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