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
敲门声响起。
顾应怜不再和戚无良说话，转身去开门。
一身粗布破衣的何大壮鬼鬼祟祟地进了门，脚上还踏着一双破草鞋。
戚无良眉头一皱，“……本相记得，你高中之后，陛下赏了不少金银给你，昨日本相也给了你一沓银票。钱呢？？？”
何大壮赶紧捂住荷包，焦急道：“右相，财不能外漏！！！”
戚无良：“……”
一个个的有了钱之后都跟钱士臣一个德性！也是见鬼了！！
何大壮进屋后，赶紧说道：“右相大人，您让我留意的事情有眉目了。近日来，盛京城中有不少老人和小孩儿由于吃了凉州城的新粮，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热、呕吐和浑身酸痛无力。体质强健的百姓倒是没太大反应，只是纷纷说凉州城的新粮好吃，有轻微的上瘾症状。而且我发现，城中大小药铺开始卖一种包治百病的新药，专门卖给对毒粮反应强烈的老人和小孩儿。”
戚无良拧眉，“有效？”
何大壮神色凝重道：“非常有效。我买了一包新药，里面十之八九的药材都是假的，只有一味已归是真药。”
顾应怜听得有些懵了，惊讶道：“假药？”
何大壮点头，“对，就是假药。这样一包药卖得极贵，十之八九的假药，利润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而已归是盛产自瀛洲的一味止痛药，它在瀛洲的诨名又叫‘送葬品’，是给被病痛折磨的将死之人吃的，服用后能麻痹病人的知觉，缓解病人的一切不适，所以这样一包东西可以说根本不是药，是名副其实的‘送葬品’。”
顾应怜闻言，眉头深深皱起。
轮椅上的戚无良则是冷笑一声，幽幽道：“这人啊，活着就是要吃饭。可吃毒粮必定会生病，生病必定要吃药，好在吃假药能缓解一时病痛，然后病愈的人继续吃毒粮，继而生病，再卖药吃，周而复始……呵，源星野真是想出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毒粮害人，假药续命，他能源源不断地从百姓的血肉里挖出银钱来，久而久之，怕是我这个大梁第一奸臣捞得都没他多。”
顾应怜面露愤怒，咬牙道：“此计甚毒。”
她现在有点能理解，为何当年小阿离与源星野在东海交战后，只对此人评价了一个“毒”字。
何大壮也脸色难看得很，皱眉盯着戚无良，“右相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戚无良：“问我？”
何大壮纠结着一张脸，“您不打算管吗？”
戚无良沉默了一声，摇头一笑，“也是，不管的话，那死秃驴又要晚上跑到门口念经了。大壮，我记得你说过，你师从裴云道。”
何大壮点头，“是。”
戚无良：“会提炼毒/药吗？”
何大壮一愣，“什么毒？”
戚无良：“千金垂堂。我让人从瀛洲运来了十几箱千金垂堂花，想办法从中提炼出毒素，剂量嘛……不必致命，能毒倒几百号人便好，难吗？”
何大壮摇头，“简单。”
戚无良见何大壮一脸轻松，满意道：“那好，三日后给我。”
何大壮挠了挠头，“三日后？不就是……”
戚无良坏笑地眨了眨眼，“千秋宴前给我。你们啊，都想让我管这档子事，也不想想源星野能明目张胆地在大梁皇城中做这些事，说明他早就把大梁上下大小官员都打通了。揭发毒粮的事情，就等于与大梁所有皇亲权贵为敌，与所有皇亲权贵最看重的东西为敌。”
何大壮愣了愣，“皇亲权贵最看重的东西？那是什么？”
戚无良：“银子。”
何大壮：“……”
戚无良：“不然你以为源星野赚的银子都去哪儿了？自然是都进了大梁权贵官员的府邸了。”
何大壮：“难道这些权贵不吃饭吗？为了银子可以连命都不要吗？”
戚无良：“他们又不吃凉州城的新粮，盛京城中稍微有点家底的世家贵族都有菜地和庄园。你知道他们管百姓吃的粮食叫什么吗？猪糠，猪才吃的东西。最下贱最糟粕的东西喂给最下贱最底层的人，只要还能动，还能供他们驱使剥削就行，所以在他们眼中普通百姓活不长很正常。”
何大壮脸色一沉，“右相大人，天底下所有的官都这样吗？”
戚无良：“人有了权势就会变的。”
何大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深深沉下，“右相大人说得对。”
戚无良见何大壮难看到有些泛白，忽尔一笑，逗趣道：“不过像本相这种本性纯良、菩萨心肠、忠肝义胆、济困扶贫、大慈大悲的人，是肯定不会因为权势改变的。”
何大壮：“……”
顾应怜：“……”
真不要脸！
何大壮：“那右相大人打算怎么做？向陛下揭发凉州城毒粮的真相吗？”
戚无良震惊地看了何大壮一眼，“本相是疯了吗？与大梁所有权贵为敌？！”
何大壮不解，“那右相是打算做什么？为何让我提炼出千金垂堂花的毒素？”
戚无良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何大壮，“当然是给陛下以及大梁所有权贵下毒了!”
何大壮：“？？？”
顾应怜：“？？？”
就这？还没疯？？
……
千秋宴，是科举金榜学子的庆功宴，每届科举后梁惠帝都会在崇辞宫为金榜学子摆下宫宴，六部朝臣和皇亲贵族也会参加宫宴，算是大梁历来宫宴中比较热闹的，只是今年似乎热闹过头了……
“什么？”
一身暗紫太监服的雀奴公公弓着腰站在千秋殿的百层台阶前，惊讶地瞪大眼睛。
台阶下的小太监满脸大汗，焦急道：“大监，摄政王府刚刚派人来通知，说摄政王今夜也要参加宫宴，让我们加个桌子……还有温月侯，说是今夜也要来。”
雀奴公公的白眉毛都挑了起来，“摄政王不是病了吗？温月侯不是受伤了吗？！而且往年这两位祖宗从来不参加什么宫宴的……哎哟，算了算了，都是废话，宫宴快开始了，你赶紧去再加两个席位！温月侯的席位要紧挨着摄政王！”
这头话音还未落，一名御林军的侍卫急匆匆跑上百层台阶，朗声高喊道：“大监大监，不好了！”
“呸呸呸，瞎喊什么？大监我好得很！”雀奴公公连呸了好几声，掐着腰说道。
侍卫喘着粗气，急急禀道：“大监，杨统领正在戍卫宫门，暂时走不开，让我跑来告诉您谢家方才派人来传话，说老太师已经在前来赴宫宴的路上了。”
雀奴公公惊得嗓音都尖了起来，“什么？！！老太师要来？”
谢老太师有多少年没离开过谢家老宅了，自从摄政王掌权、力压谢家后，谢老太师便销声匿迹了，算起来已有三年。这位老祖宗重新出山，对于大梁朝堂绝对算得上要抖上一抖的大事！
雀奴公公的白眉皱得死死的，心道：今个是什么日子，难不成要出大事了？
说来也奇怪，往年这种宫宴，六部大臣总会有些告假的，今年却格外不正常，来得格外齐！报上来的名单里，六部大臣无一缺席，就连常年不上朝的工部尚书时维秋都在出席之列，搞得筹备宫宴的管事太监们忙得不可开交。
雀奴公公回过神来，着急忙慌地对身侧的管事太监道：“加席位！加席位！摄政王和谢老太师的席位要加在陛下左右两侧，位于群臣之上，知道了吗？”
“是，大监。”
一群太监呼啦啦四散跑开，赶紧去准备。
雀奴公公还未来得及喘息一刻，崇辞宫宫门口的报礼太监便传出一声尖细的高呼，“右相大人到！”
雀奴公公扭头看去——
不远处的宫路上，八个年轻太监抬着一尊华贵的轿椅，轿椅上的戚无良并未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袭素白到皎洁耀眼的云袍，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斜倚在轿椅上，一手慵懒地支着下巴，银面具掩盖住她大半面容，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红唇。
端得是惊绝古今的风流、睥睨天下的狂妄！
雀奴公公看着戚无良，眉心猛地一跳！
“右相今日来得真早。”雀奴公公身侧的一名小太监悄声嘀咕了一句。
右相大人连上朝都是迟到早退，表现好些是踩点到，整个皇宫的宫女太监都从未见过右相大人这么积极过。
小太监只是随口一语，但听进雀奴公公耳朵里却完全变了滋味。
若说摄政王和谢老太师出席宫宴让雀奴公公觉得莫名不安，那么戚无良的出现则让这位身处皇宫多年的大监嗅到了狂风骤雨将至的味道。
“大监，您怎么了？您流好多汗，右相快到了，我们要不要下去相迎？”小太监小心翼翼开口。
“迎！”雀奴公公眼皮直跳地说道：“跪迎右相！传咱家的命令下去，所有宫人今夜都给我机灵点！不然惹上掉脑袋的大祸，咱家可救不了你们。”
小太监闻言后颈一寒，“大监，是出什么事了吗？”
“今夜这千秋宴……”
虎豹皆至，豺狼环伺，安能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