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寿宴这一日。

    宫中已经有五年没有举办过大的宴会了，就连去年皇后生辰，也只是简单地邀请了皇室中人。虽然众人皆夸赞帝后勤俭，但大家还是急切盼望着这次隆重的宴会，毕竟这也是让家中子女露脸的好机会，因此京中凡是受到邀请的重臣贵族，皇室公卿皆携妻子儿女，着新衣穿新裳入宫赴宴。

    雍华门熙熙攘攘，各家的马车鳞次栉比，人群来来往往，人声鼎沸。

    官员们彼此寒暄，忙着跟同僚上司打招呼；夫人们则是热衷各自交际；幼童们倒是最开心的，正跟伙伴们聚在一起兴奋地谈天说地。

    相较于孩童们的喜气洋洋，大人们倒是神色各异，有的人精神抖擞，感叹着元祐帝登基三十年来是怎样的勤政爱民，节约朴素；有的人神情肃穆，好似对出席如此大的宴会十分紧张；还有的人不知怎么了竟面露疲色，不过还是不难看出眉眼之间藏着一股欣喜。

    就在众人的焦点皆放在雍华门之时，无人留意到今日宫中值守的侍卫似乎有些非比寻常。

    京畿营的侍卫可以说是大楚皇宫的门面，平日里那些俊俏白皙的脸庞不知何时竟全都变得黑黢黢的，那些有着瘦弱身姿的儿郎竟不知何时换成了厚实健硕的莽汉。

    尤其是站在乾泰殿廊下的侍卫们，在黑色盔甲的映衬下显得高大威猛，威风凛凛，就是脸要是再白点儿，就更加符合时下的审美了。

    今日值守的这些人可都是郭世子紧急从北域调回来的郭家军精锐，个个身怀绝技，骁勇善战，不是京畿营那些用来装点门面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公子哥儿能够比拟的。

    京畿营是元祐帝的近卫军，驻扎在京外十里亭。它的职责主要就是保护皇帝，守卫皇宫，拱卫京师。

    说起来，今日将有大事发生，元祐帝最应该依靠的就是京畿营，怎还会悄无声息地换掉他们呢？

    其实有两个原因，其一，先帝时期，五王叛乱，京畿营倒是上过战场，跟五王叛军打过几场仗。

    可自打元祐帝即位以来，天下海晏清河，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京畿营也就渐渐成了面子工程，实战性能逐渐衰弱下来，成了京中官宦子弟进入官场的踏脚板。

    京畿营中或许有人才，可那毕竟只是少数，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儿，想要依靠这群人跟对手拼一把，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其二，京畿营将军刘某是静妃的兄长，老二的亲舅舅。在老二打算篡位的过程中，此人可是最大的支持者，难怪京畿营元祐帝从一开始就不被元祐帝信任。

    虽然说，这样的京畿营不足为惧，可保险起见，元祐帝和护国公还是不得不防备。

    因此元祐帝才会与护国公商讨皇宫地形，更是暗中命郭世子火速返回北域调集郭家军人马，千里驰援京师。

    在暗卫的奏报下，皇子们的计划几乎无所遁形。

    老二打算将寿宴当日的宫中侍卫全部换成自己阵营中的人，待参宴群臣全部进宫以后，就封闭城门，将众人围困在乾泰殿，到时即使元祐帝想要令人求援，也无法出去，即使有大臣想要救驾，也无法施展开来。

    而老五老六则是计划将老二与刘某架空，于是买通了京畿营的副将冯充，偷偷地将值守名单换成自己人，在老二将众人困住之后再反水。

    至于老四，那是后话了。

    可怎奈这世间有騃童钝夫，就有旷世奇才。其实也用不着旷世奇才，用元祐帝的话说，就那几头猪那漏洞百出的计划，派出郭世子都是给对手抬身份。

    目前看起来一切都在元祐帝与护国公的计划之中。

    随着宫人们的指引，众人纷纷暂停交谈，核验身份，依次入宫。

    在已经致仕的礼部宋老尚书一手战巍巍地拄着拐杖，另一手牵着一垂髫小童向乾泰殿走去之时，宫门也在指挥下缓缓关闭。

    只是不知为何，那关城门的一排守卫竟突然变黑了，可能是天黑了，被灯笼晃了眼，没看清楚吧。

    眼见着宫门已缓慢关闭，雍华门侍卫头领开始训话：“今日是可是冯将军的大日子，值守的时候都上点儿心。还有这宫门，没有冯将军的信号，谁来都不准开，都听见了没有？”

    许是天黑，头领并未发现，自己的十个手下竟突然比自己高了好些。

    “是！”众侍卫齐声答道。

    平日里的回答声参差不齐，有气无力，哪有今日的精气神儿。头领这才发觉眼前的小兵们倒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都不止，于是大声喝道“你们是谁？”右手却悄悄移向别在腰间的刀柄。

    众侍卫相互看看，只听得一人言：“头领，您怎么了，我们是您的手下。”此人一面盯着头领那按在腰间的手，一面却将右手握成拳头缩向身后，在身后摆出个手势。

    “胡说，你们究竟是谁，敢擅闯皇宫，你们莫非要谋逆不成？”头领佯装镇定地说道，可那额头渗出的汗珠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点点银光。

    头领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说话的人身上，他觉得此人的声音自己肯定在哪里听过，正在脑中迅速闪回京中勋贵们的样子，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一人接收到了讯号，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你是护国公……”头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窜出的侍卫一个击打劈晕了。

    “大公子，现在怎么办？”一个侍卫向刚刚出声那人问道。

    那人答道：“既然都这样了，你们找些绳子把他绑起来，堵住他的嘴，先扔到茅厕里。别忘了把他的衣服扒下来。”

    刚刚说话的少年乃是护国公的长孙，大公子郭容执。

    大公子从小跟随郭世子在北域长大，别看年纪小，却已经打过好几场仗了，对付一个京畿营的小头领还是绰绰有余。

    郭家军的将士们果然行动果决迅速，不一会儿就扒去了那个头领的盔甲，扛着把人扔进了茅厕。

    待大公子换上了头领的盔甲，众人又各归其位，只是这次没忘了学着京畿营的样子，懒散地靠在城墙上。

    此时，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夫人搀着一个满身贵气的老太君恰好走到了乾泰殿外。

    忽然老太君瞥见了站在廊下的一个侍卫，似是不敢置信般睁大了眼睛想再三确认。

    “孙媳妇儿，你看看那个侍卫，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像亲家公子呢？”老太君俯在夫人耳边说道。

    妇人也朝侍卫看去，似是有所感应般，两人四目相对，妇人突然一激灵，又若无其事地悄声说道：“祖母，大概是您看错了，弟弟他正跟父亲一起守在北域呢！”

    老太君忙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儿媳：“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都认不清人了。既然不是，咱们就快走吧！可别打扰了人家值守，孙媳妇儿，你跟紧我，咱们进去吧！”

    说罢，两人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进入乾泰殿，孰不知，那站岗的侍卫的内衣已被汗沾湿，幸好外面套了盔甲什么也看不出来。

    原来，那老太君是护国公的母亲余氏，搀着她的妇人则是世子夫人陈氏，而那站岗的侍卫便是跟随世子回京救驾的郭家军四大将中陈将军的儿子，陈氏的弟弟陈清平。

    幸好小陈将军常年跟随父亲驻守北域，也就来过京城两次，除了亲近之人旁人应该认不出，否则可真是坏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