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卑论

    佞臣们收买了一群说书人,在坊间大肆传播“男尊女卑”。

    这件事情,皇后比元祐帝更早知道。

    皇后很不高兴。

    大楚民风开放,历代皇帝都致力于提高女子的地位。虽然大楚至今还没有过女帝出现,但是公主临朝听政也时有发生。

    先帝刚登基之时,北戎入侵,五王叛乱。内外交困之时,先帝的长姐武阳大长公主挺身而出,坐镇京师平稳朝纲,使得先帝能无后顾之忧地御驾亲征。

    到了元祐年间,女子在各方面几乎不再受束缚。

    想成亲便成亲,不想成亲也无人可阻拦,想读书便读书,有能力的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皇后原本以为经过大楚百年的铺垫,有了明宗和元祐帝两朝的改革,民间诸人至少应该明白,比起男子,女子本就不差什么。

    结果,在接到各地鼎丰楼传信的时候,皇后终究还是怒了。

    因为写着“围观百姓多有赞同”,“无人反驳”,“偶有人附和”的纸条比比皆是。

    事实也的确如此。

    就拿京师的情况来说吧。

    那日,在茶楼中,说书人的“男人颜面”这几个字,似乎是戳中了有些人,尤其是那些已经蓄须的中年郎君的心事。

    那些人似乎将自己的不平,忧愁和愤恨都怪罪到了女子身上。他们觉得自己一事无成的原因在于,女子们没有将他们的“颜面”放在第一位。

    有人回到家以后,看着收拾整齐准备出门摆摊的妻子,对着她就是破口大骂:“你出去抛头露面,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处?同僚会如何看待我?”

    有人在妻子准备上学堂的时候,将妻子的书包剪碎,嘴里还叫嚣着:“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学那些蛮夷之语有何用?”

    有人更是不顾女儿的意愿将媒人带来,像推销货品一样,急不可耐地要将女儿嫁出去:“都十八了,还不成婚,我是一家之主,我让你嫁,你便要嫁。”

    ……

    一时间,去到衙门办和离的女子成倍地增加,上门调解的差役和女官们鞋都不知道跑废了多少双。

    好在,总归是清醒的女子偏多,再加上,衙门对于这种事大多都是劝离不劝和,所以后续倒是没有出现过什么太大的事端。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京师的街面上满是吵架的夫妇和情侣。气氛压抑到陌生人擦肩而过,碰到了头发丝,两个人都想大吵一架。

    京师是大楚都城,元祐帝的家,京师的状况都已经糟糕成这种程度,就别说其他地方了。

    元祐帝看着从各地衙门传来的,要求增加差役人手的折子,和眼前怒火中烧,非要问罪那些“臭男人”的皇后。

    他罕见地又觉得肝疼了。

    依照皇后的意思,那些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女子的“臭男人”就应该被问罪。

    从感情上,元祐帝十分理解皇后。

    元祐帝敢打包票,在这大楚皇宫之中,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女子。

    他小时候,先帝御驾亲征去了,他就被武阳大长公主抱在膝上上朝。可以说,关于怎样做一个叱咤风云的好皇帝,武阳大长公主给元祐帝上了第一课。

    后来,元祐帝跟着先帝学习政务,他登基以后大刀阔斧地改革。每往前走一步,元祐帝都能感受到武阳大长公主的能力。

    武阳大长公主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论兵法谋略,武阳大长公主能一面调兵遣将阻击五王反叛大军,一面筹备粮草保证北地前线的补给。

    论帝王心术,在先帝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武阳大长公主就已经能自如地游走在阁老与新臣之间。

    那段时间,武阳大长公主用她的智慧和头脑折服了所有朝臣,使得大家一致对外抗击五王和北戎。

    而在五王落败,北戎退回草原,先帝平安回朝以后,武阳大长公主则是毫不犹豫地就卸下了朝廷重担。

    武阳大长公主连衣袖都没挥,未曾带走朝廷上的一片云彩。她潇洒转身,留给满朝文武一个挺拔的背影便往封地而去。

    手握权势之时,冷静自持,处事周全,待到时机成熟便果断放下权势,回归平常。这种事情,只要是个人,都很难做到。

    从武阳大长公主身上,元祐帝感受到许多。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这世间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有擅长之事,也都会有欠缺之处,不存在谁比不上谁之说。

    男女之间本就不应该是对立的,而是互补的。

    私心上,元祐帝支持皇后。他也觉得应该给那些大放厥词的男子们点颜色瞧瞧。

    可是,元祐帝不能这么做。

    作为皇帝,元祐帝更希望人们能从根儿上改变想法。

    一味的打杀并不能解决男女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反而容易将这些偏见和不解压在心底。随着时间的推移,矛盾只会越来越深,万一哪天爆发的时候,谁知道会造成怎样不可估量的损失?

    元祐帝看着奏折沉思起来。大多数官员都觉得,不易扩大矛盾。夫妻之间,要和离,衙门就给办,要调解,差役和女官就上门去。

    皇后则比官员们激进得多,她一个劲儿地想要“杀鸡儆猴”。

    这两种做法,在元祐看来,都不妥当。对于元祐帝来说,最好有人能现身说法,既有男子也要有女子才行。

    至于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佞臣们,元祐帝和皇后都不怎么在意。目前最重要的是,究竟该如何解决或者缓解男女矛盾。至于那些跳梁小丑,就让他们先多做几天梦吧。

    元祐帝正在脑袋里搜刮着,由谁来出面的时候,老二带着妻妾们进宫了。

    “你不在通州呆着,怎么想起来回宫了?怎么,不害怕见秦王世子了?”元祐帝笑着看向老二。

    老二却一反常态严肃地说道:“爹,你先别开玩笑,我有正事。”说罢,老二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妻子苏氏和姨娘们。

    姨娘们也是第一次面见元祐帝,窘迫极了,只能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做出头鸟。

    无奈之下,苏氏只好站出来说道:“陛下,姨娘们进宫是为了求一纸和离书的。”

    苏氏的话就如平地一声雷,震得元祐帝和皇后齐齐看向老二,就连曹安也不自觉地抬起头盯着老二。

    老二急忙摆了摆手,无辜地说道:“别看我啊。我可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是昨天接到王妃传信才知道的。”

    “你没做什么错事,怎么人家一下子全都要跟你和离?”元祐帝黑着脸问道。

    皇后也是对着老二怒目而视,仿佛老二真的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

    就在元祐帝一把抓过曹安怀里的拂尘,准备抽向老二的时候,老二的一个妾室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地说:“陛、陛下,实在是不关、不关王爷的事,是诸位姐妹不想在王、王府待下去了。”

    皇后认出说话的人是最得宠的妾室,好像是姓岳,老二的长子好像就是她生的。

    皇后柔声说道:“别害怕,你们照你们的想法说就是了,陛下不会怪罪的。”

    听完这话,岳氏就像吞下了一颗定心丸。她看了看身旁正在用眼神为她加油打气的姨娘们,坚定地说道:“我们听说了郭夫人离宫的事,我们很羡慕。”

    对于如今的姨娘们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老二被贬为庶人的那段时间,姨娘们上街摆摊,卖吃食,卖茶点,卖绣品。收摊以后,大家又一起跟着苏氏去女子学堂当代课老师。下了学之后,她们还能拿着自己赚来的钱去百花园捧角儿。

    一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姨娘们身体疲惫却精神抖擞。这是她们长这么大过得最充实,最有乐趣的一段时光。

    姨娘们每日忙忙碌碌,微笑如春风般和煦,连带着孩子们也有样学样。

    孩子们一日比一日开朗,再也不见以前争斗的模样,反而也开始走街串巷,对着以前结交的贵公子们不谄媚,对着新认识的在街边蹴鞠的小伙伴们也不倨傲。

    眼瞅着,府中诸人一洗之前愁云惨淡的模样,一日比一日好,结果老二被封王了。

    对于封王这件事,老二府中就没有一个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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