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幺蛾子，顾名思义就是无事生非，闲着没事干，非要没事找事。

    事情还要暂时回到流言刚刚被平息的那几日。

    眼见着那些宣扬“男尊女卑”言论的人，不敢再冒头，百姓们也被别的话题所吸引，好久没出门的大家也不免想活动活动筋骨。

    这个时候，兽园就是最佳去处。

    原本这一天应该如此度过。

    大家不慌不忙吃早餐，早餐最好是用今早捕捞的鲈鱼做成的鱼片粥。吃过早餐，正好赶上旬休的老四和容执套好驴车，阿昴和猪崽则戴着皇后做的小围裙，一行人便往兽园而去。

    到了兽园以后，老四倒上一壶茶，坐在凉亭里，边嗑瓜子边看容执舞剑。

    秋风中，剑气裹挟着海洋的气息刺向老四，原本有着奶香味儿的瓜子瞬间多了一丝鲜咸。

    阿昴和猪崽则熟门熟路地跑去后院。

    兽园的活儿还是很多的，阿昴扛着比他还大的扫帚，仔细地清扫着落叶，运气好的时候，阿昴还能捡到小乳牙，也不知道是哪只小猫小狗掉落的。

    猪崽则是趁着天气好，拿出各种各样的剪发工具。光是梳子都有好几种，宽齿的，细齿的，长柄的，短柄的。如今天气渐冷，毛发总是茂盛的，每每剪完毛，猪崽就像是刚从棉花厂里干活归来一样。

    中午的时候，白无推着小车回来，兽园的客人们则聚到一处，有时吃鱼脍，有时吃火锅。

    有的人总是忍受不了那只肥猫无辜的眼神，偷偷地将鱼片涮干净喂给它。

    还有的人则懂得看眼色，端着碗抱着白蟒蹲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人群，高声地附和。

    至于那喜欢抱着蜥蜴的，则是将蜥蜴摆在肩头，总是想着混进人堆里，只是每次都被眼尖的白玉霄拖着衣角给拽出来。

    众人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直到太阳沉入海底，只剩下几丝余晖，大家才摆摆手各回各家。

    “如果这一天是这么的放松祥和，那该多好啊。”此刻用两根食指撑着眼皮的老四如是想着。

    要是事情按照老四的“如果”走下去，还叫什么幺蛾子？

    那天一大早，第一波鸡鸣刚刚过去，老四就起来套车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起得太早，老四的眼眶中满是红血丝，眼底还泛着乌青。

    论起萎靡程度，容执也不遑多让。鸡还没开始叫，容执就已经开始像模像样地舞剑了，只是他的脚步虚浮，眼睛微张，头也一点一点的，有好几次手中的剑都要插进鞋里。

    老四和容执萎靡的模样一直持续到阿昴和猪崽出来。

    阿昴和猪崽今日起得有些晚。他俩背好小书包，戴好小围裙，手牵着手，气喘吁吁地跑到马棚的时候，老四已经端正地坐在车头了。

    老四看见跑得脑门上都是汗的阿昴和猪崽，忙将打了一半的哈欠吞回去做作地说道：“呦呵，娘娘还真是了解你们，阿昴背乌龟，猪崽背烤乳猪，怪不得你俩这么慢。”

    紧跟着阿昴和猪崽屁股后面走来的容执，一手勾着一个小书包，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今日起床勇者不勇了？我看看，原来勇者是乌龟和小猪假扮的啊！”

    老四也跟着附和：“原来不是勇者，是慢吞吞的乌龟和烤乳猪啊！”老四一边说，一边还对着阿昴和猪崽挤眉弄眼，显得贱兮兮的。

    阿昴和猪崽年纪小，精力旺盛，平日里总是比老四和容执起得早。

    几乎每天早上，阿昴和猪崽都会“扑通”一声，“砸”进老四和容执的被窝里，然后掀开他俩的被窝，揪着耳朵说着：“起床勇者来帮懒汉起床啦！”

    老四和容执对于这种小恶作剧，又爱又恨。

    弟弟们愿意对老四和容执亲近，他俩求之不得，只是他俩更希望阿昴和猪崽能把这种亲昵放在其他地方。

    对于大多数中青年来说，有两场觉是梦寐以求的。一是懒觉，二是午觉。

    在安静的空气中，厚实的窗帘挡住照射进来的阳光，一场懒觉睡到午后，一场午觉睡到天黑，这才是老四和容执的理想生活。

    如今一日的开端——懒觉，被阿昴和猪崽屡次蓄意破坏，即使再爱弟弟们，老四和容执也忍不下去。

    于是，就在昨夜，老四和容执开始了幼稚的报复行动。

    阿昴和猪崽刚睡着，他俩就冲进房里，将孩子们从睡梦中叫醒，深情地讲述梁祝化蝶的故事。

    等到阿昴和猪崽先是迷迷瞪瞪，然后眼泪汪汪地沉浸在故事当中，老四和容执就转身离开回房眯一会儿。

    到了后半夜，阿昴和猪崽哭得睡着了，老四和容执又强忍睡意，起床跑到厨房里端出还冒着热气的大肘子，“殷勤”地喂阿昴和猪崽吃宵夜。

    昨夜，老四和容执作天作地，整个市舶司就没人能睡得好。

    阿昴和猪崽是理所当然地起晚了，而忙活了一整夜的老四和容执，即使他俩的黑眼圈已经蔓延到脸颊了，这两个人也要拼着一口气起床，为的就是在今早嘲笑可怜的弟弟们。

    原本阿昴和猪崽对这种幼稚的，自损八百的报复行为不甚在意。

    今日起晚了又如何，明日早起不就行了？被哥哥们笑几句又能怎样，哥哥们明日还能早起吗？

    不过，阿昴和猪崽不去回应，可不代表老四和容执就能轻易放过年幼的孩子们。

    老四和容执越说越起劲儿，甚至阿昴和猪崽小时候尿床的事都被搬了出来，两人甚至还头铁地学着当年阿昴因为嫌脏而嚎啕大哭的模样。

    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谁家好人天天用尿床的事情来攻击人？

    老四和容执那活蹦乱跳的样子实在是刺到了阿昴和猪崽，于是两小孩开始生气了。

    “俺们就起晚了一次，你俩天天赖床，还把八百年前的事情拿出来说，你俩羞不羞啊！”阿昴双手叉腰，仰着头大声说道。

    “你们就使阴谋诡计欺负小孩子，有本事咱们光明正大地比一场！”猪崽脸都被气红了，哑着嗓子吼道。

    肥嘟嘟的小孩子煞有介事地发起脾气来，怎么看怎么有趣，尤其是黑的那个，牙还没长齐，说话又漏风，在老四看来，他的弟弟简直不要太可爱了。

    “好，比就比。”老四笑着说道。

    容执也觉得眼前的两个小人儿就是上天送来的宝贝蛋子，他一手拎起一个小人儿，夹在腋下，边跑边说：“输了的，可不许哭。”

    小孩子可爱归可爱，不过说出去的话，夸下的海口还是算数的。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早起比赛开始了。

    比赛共黑白两队，四名选手参加。

    黑队选手稳重成熟。

    芳龄三十五的老四，睡觉从不打呼噜，比起午觉，他更喜欢懒觉。二十四的容执，风华正茂，虽然呼噜打得震天响，可是人家挨着枕头就能睡着。

    白队选手伶俐活泼。

    八岁的阿昴还在换牙，他最喜欢抱着惜音做的布老虎睡觉。猪崽不喜欢抱着，他喜欢把梁小娘的衣服垫在枕头底下睡。

    至于裁判，由孟浩然带队的差役们，和无辜被卷进来的白以白无两兄弟担任。钱好多倒是因为代替老四回京述职，而暂时逃过一劫。

    第一天，寅时。阿昴和猪崽安静地起床，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四下寂静，只有老四和容执在月光下轻声打招呼：“早上好！

    第二天，丑时。老四和容执流着鼻涕，哈欠连天地穿衣服，两人磨磨蹭蹭地来到院中。只见阿昴和猪崽边啃肘子边跟他俩招手：“饿了吗？”

    第三天，子时。晚市的摊贩们正忙忙碌碌地收摊，点灯熬油的学子正加班苦读，黑白两队的队员们披上厚厚的被子，分坐在石桌两侧，无声地对峙。

    ……

    比赛不知道一共持续了几天，也不太清楚胜负如何，因为包括裁判在内，所有人同时举了白旗。

    实在是熬不住了，不说别人，就是一向好动的白无，连手势都比划不出来了。

    等元祐帝大驾光临通州市舶司的时候，入目便是像小婴儿一般，睡得香甜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