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

    眼下,容执应付着渔民们关切的问话自顾不暇,显然,今晚悄悄潜入渔民码头的计划是行不通了,只好改日再战。

    等到小队乘着小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渔民们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是不是他们啊?这几个年轻人长得还怪好看的,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村长说得奸细啊。”

    “管他是不是呢,几个细路仔,什么都不准备就敢来闯大海,他们的胆子也着实大了些,我们让他们几个先自己走一走也好,等他们在大海上碰壁了,也就晓得天高地厚了。”

    “都警醒一些,村长说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敌军八成就是从渔民码头上来。我们要是把敌军漏掉了,村子可就丢大人了。”

    “你说得对,我们要表现得好一些。这次还是自己人假扮的敌军,要是我们都放过去了,万一以后真的敌军来袭,将军们肯定不让我们村再上阵了。”

    ……

    没错,这些渔民全都是红方的眼线。在老四的蓝方绞尽脑汁磨合兵士与新战船,新武器的时候,元祐帝的红方盯上了无孔不入的蚝镜渔民们。

    红方的每个将领都出动了,他们几乎走遍了蚝镜的每个村落,联合了几乎所有的蚝镜渔民。

    原本将领们准备了好些说辞,腹稿都打了好几版,谁知道,当渔民们听说,将领们需要他们帮忙留意敌军动向的时候,纷纷踊跃响应,甚至将领们还没从村子祠堂离开呢,就有心急的渔民扛着自家的镰刀和锄头,驾船出海去了。

    渔民们或许不知道“演习”为何物?不过他们对“入侵”,“敌军”这类的词汇可是太熟悉了。

    平定北地才几年啊?如今就有心怀叵测之徒妄图从渔民码头进来打击大楚,这简直是把他们渔民的脸面扯下来,扔到地上踩,渔民们怎么能答应?不就是帮着水师多留意些海上的动静吗?这有什么做不到的?再说了,能跟水师并肩作战,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渔民们怎么能不积极?

    于是乎,整个蚝镜的渔民都出动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海面上总有零星小船在夜以继日的开展“捕捞工作”。

    红方的将领们走了一圈儿下来,渔民们全都被积极调动起来了,“有敌军将要入侵”这件事也传遍了整个蚝镜。

    尽管将领们再三强调这次只是自己人演戏,不必那么较真儿,不过渔民们才不管呢,一个两个的十分认真地传递着消息。不过,也不知道渔民们是怎样私下说的,总之,等流言传到阳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敌军的奸细已经进城了”,因为这番话,阳城百姓还真绑住几个岛国的探子,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大帅,如今蚝镜上下都知晓了有敌军,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传到蓝方那里去?”水师驻地的中军大帐中,有将领诚恳地发问。

    元祐帝细细地抚摸着身上的盔甲,耐心地回答:“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知晓了。不过,那也没关系,百姓们的主意和力量在任何时候都是无穷尽的,蓝方即使知道了,也没办法一下子对付这么多的百姓,再说了,蚝镜不比内陆,平日里让百姓们提高警惕,好处更多。”

    这话倒是没错,元祐帝的百姓策略可以说是大获成功,整个蚝镜都严阵以待。在百姓们的严防死守之下,老四计划中的菜贩子首先被悄咪咪地举报了,在一通威逼利诱之后,老四的计划也被摆在了元祐帝的桌面上,再往后,有了百姓们的帮助,老四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元祐帝的掌握之中。

    这么说吧,演习还没正式开始呢,渔民们就搞到了一大堆信息,元祐帝连蓝方什么时候开饭,老四他们哪一顿吃了烤鱼都一清二楚。

    元祐帝搞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传流言,又是派百姓在蓝方的岛礁驻地附近鬼鬼祟祟地偷窥着,老四他们又不瞎又不傻,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就连真正上过战场的容执在内,大家这一次都忽视了百姓的作用,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把元祐帝的百姓策略放在心上。只是,每日守在岛礁附近的渔民们实在是络绎不绝,无法老四只能带着蓝方乘着大船漂浮在茫茫海面之上。

    “俺爹是不是老了?百姓们既没有武器,又不懂兵法,只会搞一些小打小闹,他怎们可能靠着渔民们的小船来跟咱们的大船硬碰硬呢?”阿昴皱着眉头说道,心里实在是为元祐帝捏了一把冷汗。他心底暗想着,别再把他爹打哭了,否则他爹会很难哄的。

    老四也嗤笑道:“我就说他小心眼儿吧,只会联合百姓做些小动作,等到真上战场的时候,他肯定哑火。”

    顺利地从渔民的热情之中离开的容执也毫不在意地说:“走百姓策略?当年我爹都在北地试过了,这根本就行不通。”

    正如容执所言,百姓策略可不是元祐帝发明的,当年北地战事胶着,郭世子早就试过了请牧民和客商帮忙留意北戎的动向,可是效果微乎其微,甚至还有百姓因为多看了北戎的草场几眼,差点儿回不来。

    百姓策略在北地的失败是容执亲身经历过的,所以即使已经跟渔民们碰过面,容执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有贴着假胡子,摇着羽毛扇,把自己当做“小小诸葛”的猪崽留了一个心眼儿:“你们当时碰到渔民,就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就没问,你们怎么不回渔民码头去?”

    “哪里有异常?渔民们可关心我们这几个生瓜蛋子了,对着我们嘘寒问暖的。”容执直到现在还觉得,昨晚的渔民实在是心思单纯:“至于回不回渔民码头,我跟他们说,我还没有一点儿收成呢,想再往东走走。”

    “既然那么关心你们,渔民就没有阻拦你们吗?”阿昴接着问道。

    “当然拦了,还有个渔民大叔想再护送我们一段咧。”容执嘴角含笑着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感激。

    老四皱着眉头追问:“他们没跟上来吧?”

    容执解释说:“没有,我当时说,让他们放我们年轻人自己去闯一闯,他们就没有再拦了。”

    听到这话,大家放下心来。容执的故事听起来还算通顺,大家也都感受到了渔民们的淳朴和忠厚。

    猪崽转了转眼珠子,对容执说道:“既然小队已经与渔民碰过面了,他们又对你们不设防,那不如你们今晚还去,要是能与他们混熟了,那你们不必担心码头上的差役们了,渔民们会把你们带上岸的。”

    “好,就这么办。”容执信心满满地答应下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实在是想错了。

    蚝镜不是北地,宽阔大海也不是苍茫草原,起码渔场可不像草场。

    在北地,草场的划分是很严格的,随意跨越领地去到别人家放牧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跑到北戎的地盘上了。北戎那么凶残,百姓们即使有心想帮助郭家军,也没那个胆子啊。更何况,即使北地的百姓们有那个胆量,郭世子也决不会允许无辜百姓以身犯险,所以百姓战略最初是不了了之。

    可是在蚝镜,海面那么大,除了被各家承包的渔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之外,其他地方,只要是大楚的地盘,几乎不分你我。渔船就是家,海洋就是家里的大院子,智慧的渔民们就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几乎无所不在,在自己家来来回回传递消息,极其自如。

    就像昨晚一样,容执的小队几乎是出现在近海的一瞬间,就被渔民们发现了,甚至在渔民们围上来的第一时间就有人驾小船去报信了。

    回去报信的渔民将容执几人的样貌特征细细地记下,在得到水师将领确定的答复以后,整个渔民群体都知道了,那五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海面上,还不带鱼箱的后生仔就是敌军的奸细,瞬时间,所有渔民都带着刀枪棍棒上船了。

    这边老四他们还在想着说辞,怎么与“热情”的渔民们打好关系,那边渔民们却想着怎么将容执他们“拍死”。

    小队与渔民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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