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

    是为了人们的便利生活而舍弃这大片的山林,还是为了这青山绿水而放弃生活的发展?阿昴撅着嘴巴,皱着眉头,他发觉自己好像又遇到了一个难题。

    正道可没能捉摸到阿昴此时的困惑,他自顾自地说着话:“其实当时县衙的大人们说,要把树砍掉,在山林间修栈道,如果走的人多了,热闹起来了,山中的野兽也就不会再轻易过来栈道这里了。”

    的确是这样,如果把这里的栈道变成像泰山石阶那样便于出行,就凭这大巴山的美景,肯定能吸引来不少游人。人来人往的,动物们也就不会冒险过来这边了,至少,白天它们肯定不会过来。

    “不过,包括我家在内,这山里的猎户们就没有一个人赞成的。”正道语气平淡,仿佛这就是一件十分不起眼儿的小事,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如果把路修成山间石阶,猎户们上下山更方便,游客一旦多起来了,猎户们也能多一份收入,这应该是极大的好事,猎户们怎么就甘心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利润呢?想到这里,老四便也直截了当地问:“如今这栈道就像浮岛一般,悬空在江面之上,又窄又危险,肯定不如山间的石阶方便,你们就不觉得有些得不偿失吗?”

    “怎么会呢?在不破坏动物家园的情况下,如今这栈道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听起来,正道和他的家人们好像丝毫不在意脚下这被夯进山体中的石块,一个一个地往上延伸,组成了简陋的栈道。

    正道说,这大山不只是属于人们的,也是属于动物花草的,甚至后者比猎户们住在这里的时间长多了。说得夸张一些,人们只是来做客的,这里其实是动物花草的家。修成石阶当然很方便,猎户们也对此心知肚明,可也许是在山中住久了,自然而然地猎户们便对这里的一切有了敬畏之心,仅凭着自家的喜好便肆意破坏动物花草的领地,猎户们觉得这种事臊得慌。

    更何况,猎户们考虑的还有更长远的问题。事情的发生总是有一便会有二,一旦开了头,再想扯住缰绳停马便很难了。今日是开山修栈道,明日呢?会不会砍树变成农田?会不会炸山修景观?猎户们还是有些迷信的,他们坚信这山中有神灵,一点点的小改变,比如在山边建个栈道,在空地上修个容身之所,开垦些田地,种上几亩瓜果麦子之类的,倒也没什么,山神也不会在意。可若是过火了,大肆地破坏,也不知山神会不会发怒?

    “其实,我们这些猎户也不完全是为了山中的环境考虑,我们也是有些私心的。”正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头低声说着话。

    猎户们时时刻刻想的便是如何在这山林中长久地生存下去,怎样才能捕获到更多的猎物,怎样获取更多的生活资源?可是,这个“多”是有限度的,一味地从山林中索取,山林能给予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

    就拿砍树这件事来说吧,适当地砍掉已经长成的大树,可以让生长在地面的灌木花草见到多一点的阳光,矮小的植物越茂盛,小动物们也会越来越多,这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可如果,砍多了呢?今日为了修路砍一些,明日为了建景观砍掉一些,后日为了给游人腾地方再砍掉一些,那早晚山脊会变成光秃秃的一片。到了那个时候,别说动物花草了,就是猎户们都没了生活的地盘。

    所以,即使是为了自家的安稳生活,猎户们也决计不会允许有人不加节制地破坏山林。既然开了一个头儿,就有可能会引来千万个不同的理由,那索性就不要开头好了。

    “这才不叫‘私心’呢?这明明就是无私。”听完正道耐心的解释,猪崽没忍住笑着辩驳。用“私心”两个字确实是有些夸张的,猎户们说自己是自私,可实际上,这份“私”却是在把山林包含在里面一起考虑。

    正道微微一笑,他觉得眼前的这群人实在是太合他的胃口了。以前,他在县学的时候,跟同学聊起这些事,大多数人都会直言不讳地骂猎户们傻,明明能不费力就能得到更便利的生活,他们却仍旧执拗地选择与这山中的一切同在。正道一度也很怀疑爹娘的决定,可是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听着远处的蝉鸣猴啸,正道还是决心与爹娘一道守护山林。

    这是养育了他们一家的山林,正道不愿意也不可能允许别人肆意破坏它。毕竟,他们一家都是这片大山的孩子。

    沿着栈道走了快有一个时辰,才将将到达半山腰,再沿着山路走上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正道的家便道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幢不小的木屋,由厚实的藤条和荆棘编织而成的篱笆为木屋形成了一圈天然的屏障。木屋有两层,看起来就跟县城里那些小院落没什么差别,庭院里种着些蔬菜,翠绿的黄瓜正在木架上攀爬,令人垂涎欲滴。虽然黄褐色的地面上没有铺青石板,不过,院落里却简单整洁,一看就知道,这家人是在用心过日子,一切都井井有条。

    正道的爹娘看起来就是十分朴实的猎户,也不善言辞。虽然两夫妻猛一见到生人还是有些畏缩,但是他们还是强忍着心中的胆怯,悄悄地为一看就不简单的客人们递上新鲜的野果。

    “爹娘,老先生都说了,你们是对大楚而言很重要的人,就像铺路的石头一样,可紧要了。你们不必害怕的,老先生他们人可好了。”正道见爹娘还是有些不敢抬头,坐立不安,他连忙出声安慰道。

    老四看着懂事的正道,心中的酸涩一瞬间又泛了起来,他哑着嗓子说:“伯父伯母,正道在县学里上学,如今学问可大了,我们跟着他回来这一路上,正道说的可好了,你们可千万要听他的话。”

    听到老四说话,两夫妻坐在矮凳子上的脚赶忙往回一缩,显然他们是被惊到了。阿昴见到这种情景,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儿,他刚打算开口,却不想被元祐帝截去了话头:“你们两夫妻可要学着大胆一点,以后正道可是要考学考官的人,他以后接触的人会更多,若是你们不变得大方一些,还怎么帮他维护关系呢?”

    要不说,做父母的最理解彼此呢,元祐帝此话一出,夫妻俩的脑袋就立刻抬了起来,正道他爹急忙追问道:“那我和他娘,能不能不去啊?以后正道考官,他自去便是了,我们去,万一做不好,不是给孩子丢脸吗?”

    听到他爹这么说,正道的眼眶立刻就红了,元祐帝摸了摸正道的脑袋,温柔地说:“这可不行,咱们陛下最看重的便是孝道,若是让他知道正道就官,父母却还待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保不齐,陛下会生气的。”

    “这么骇人吗?这不行的,我们正道是个好孩子,可不能因为我们坏事。”正道他娘突然站了起来,她急得脑门子上一头的汗。她看着元祐帝,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儿一般,恳求着问:“老先生你学问高,你给我跟他爹出出主意,成吗?”

    元祐帝示意曹安将正道他娘扶住坐下,待两夫妻直起身子,仰头看着他,元祐帝才缓慢开口:“你们就像这样便好。”

    夫妻俩的眼中尽是迷茫,元祐帝耐心地解释:“见到生人,你们不必低着头。你们养育了这么好的孩子,该挺起腰杆,觉得骄傲才是。”

    “你们也试着多往外走走,旬假的时候去到县城里接送正道便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元祐帝贴心地为夫妻俩出主意。

    夫妻俩一时有些踌躇,正道他爹又低下头扣扣手指头,又好像突然想起来元祐帝刚刚不要低头的嘱咐,他急忙抬起头来,犹犹豫豫地问:“我、我害怕,穿的不好,平白让我们正道惹了先生和同学的嘲笑。”

    正道跑到他爹面前,一下子扑到他爹怀里,大声地说:“爹,他们笑,让他们笑去,那也只是一时的。等到成绩出来了,你和娘去给我开家长会,到时候,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肯定都是羡慕咱家的。”

    他爹拿袖子帮正道擦了擦汗,他看着眼前的客人们都在冲着他悄悄点头,腼腆一笑说:“好,爹和娘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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