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了吧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陈氏也就不再恼怒了。

    不,陈氏还是有一点点气不顺的,对于郭世子竟然敢不经她同意便私自同意容执不成婚这件事,她还是挺耿耿于怀的。陈氏不开心的后果便是,天还没亮呢,她就独自骑马回京找郭世子理论去了。也不知郭世子究竟遭遇了什么,总之,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是以“公务繁忙”为由,宿在宫里的。

    郭世子睡在哪里,陈氏是懒得管的。她正忙着满京师搜罗媒人呢。陈氏决定了,还是首先将齐世子这个老大难解决掉,再考虑容执的事吧。

    说句题外话,陈氏找媒人的路途十分坎坷。齐世子“碎嘴子”的名声响彻整个京师,媒婆一听,陈氏是为了他找上门的,纷纷避而不见。委婉一点儿的,人家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需要休息,接不了活儿,直白一点儿的呢,人家直接就劝陈氏,让她先把齐世子的那张嘴巴缝上再说。

    总之,陈氏有的忙一阵子了。

    脾气稍微有些瑕疵的陈氏先行离开通州了,包括元祐帝在内的众人皆长舒了一口气。

    “陛下,我怎们觉得你有些害怕我娘呢?你是皇帝,跟我祖父、外祖父是一辈人,我娘既是你手下,又是你子侄辈,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按理说,应该是她怕你才对啊!”容执看着元祐帝在陈氏走之后,那放松惬意的神情,没忍住悄声问道。

    容执自认为说话声音下,实际上,大家此时都在驴车上坐着,怎么可能听不到?

    看着众人竖起的耳朵,和南求问那跃跃欲试地伸向瓜子布袋里的手,元祐帝紧皱着眉头,他遥遥地望向不远处的海面,手指却死扣着车板的缝隙。良久之后,元祐帝才悠悠地开口:“你娘之彪悍,前无古人,后面恐怕也无人能及。”

    想当年,陈氏也曾经是一个文静的女子,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大概是陈国公去往北地之后吧。陈氏她娘走得早,在生下陈小将军,就是当年寿宴时,在乾泰殿外站岗的陈清平之后,就去了极乐世界。所以京师陈府里,就只剩下小豆丁陈清平和才十多岁的陈氏。皇后怜惜这孤苦无依的姐弟俩,就将他们接进宫中,跟皇子们一起读书。

    那个时候,元祐帝也才登基没几年,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北戎身上,所以,也没有大人注意到,陈清平在文心阁里整日都被欺负。

    文心阁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当然,这里的皇子特指老大、老五和老六。老二儿时贪玩,他一个月能上一天课都算多了,老三有皇后护着,是单独学习,老四则是被忽略掉,还没开蒙呢,至于老七老八,跟小透明似的,根本不起眼儿。

    陈氏和陈清平就像是两个异星人一样,初来乍到便不受欢迎。陈氏还好,她只有上午才在文心阁,下午便被武阳大长公主接去说话,跟皇子们的交集少之又少,最多就是遭受几个白眼,几句嘲笑。可陈清平不一样,他从早到晚都要跟皇子们待在一起,再加上他年龄小,又势单力薄的,于是,他就成为了老大三人作弄的对象。

    像是把陈清平的书包扔到水里,把他的作业故意藏起来,以至于被先生打手板,午睡的时候,闹着不让他睡觉,导致他下午根本没精神听课,又被罚等等,这类的事情屡见不鲜。

    姐弟俩寄人篱下的,对方又是皇子,只能暂时忍了,可是后来,另发生了一件事,让陈氏倔强的脾气彻底降临人间。

    那一日,姐弟俩照常垂头丧气地去文心阁上课。

    老六见到没精神的姐弟俩,还以为他们已经知道了北地战事不顺的消息,老六吊儿郎当地走到姐弟俩面前,手舞足蹈地嘲讽着:“呦呵!这不是打了败仗的姓陈家的孩子们吗?你们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呢?”

    老五见状也舔着脸上去凑热闹:“还吹嘘你们郭家军战无不胜呢,这不就又退了回来吗?听说你们那个狗熊爹,还受伤了,也不知道死没死啊?”

    “你说谁受伤了?我爹?”陈氏并不在意老五和老六的奚落,她听见陈国公疑似受伤的消息,便有些慌神。

    老大看着慌乱的姐弟俩,嘴角一勾,脸上满是笑意:“放心吧,都说祸害留前年,你爹那种吃败仗的,怎么可能会有事?说不定,就连这次说什么受伤也是装的。”

    眼下陈氏关心的,只有陈国公的身体。即使老大把陈国公说成这样子,陈氏也面不改色,她知道一时的口舌之争算不了什么,比起在前线拿命拼杀的将士们,她只不过是听到些难听的话,根本伤不到自己分毫。

    老大看着陈氏无动于衷的模样,感觉自己就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顿时也有些气急败坏,气冲头顶的老大瞬间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要我说啊,你们郭家军就是一滩臭狗屎,父皇就应该解散郭家军。”

    陈氏可以容忍老大三人对陈国公的诋毁,但是对于郭家军,她着实忍不了。听到老大的污言秽语,陈氏将自己的双手紧紧握住,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而出。

    怎料,老大看着陈氏的双拳,不仅没有停嘴,反而越说越起劲儿。他扯着陈清平头上的小揪揪,笑嘻嘻地说:“郭家军就是软蛋子,北戎那么强大,还非要硬冲上去跟人家拼,也怪不得每年郭家军都死那么多人,地下跑的非要找骑马的打一架,要我说,死了也是活该——”

    “砰——”陈氏咬着后槽牙,拳头直冲向老大的面门,直到把老大打趴下,她还死死地扣住老大的脖子说:“你说我、我弟、我爹,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说郭家军的兵士们,他们是在拿保卫京师,你还有没有点做人的良心?”

    说罢,陈氏一手拎起老大的领口,一拳又一拳地,老大的鼻子都被打歪了,陈氏还是没有松手,就连小小的陈清平也跑过去,对着老大又咬又踢,直到老大都没力气叫唤了,姐弟俩也没有松手。

    一旁的老五、老六看到这场面,“哇”地一声掉头就跑。陈氏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两个呢,于是她扔掉老大,拔腿就开始追。

    一直跑到紫宸殿,陈氏才追上老五老六。

    当时,元祐帝正在和内阁商谈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远远地就听见了老五和老六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陈氏的怒吼:“小兔崽子,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天就是舍掉这名字,也要打死你们!”

    元祐帝带着内阁赶忙从内殿出来,入目便是,眼睛猩红的陈氏一把薅住老五和老六。她将老五老六推掉在地,左右开弓,一手扇一个,连侍卫都没能把她抱起来。

    曹安早就在老五老六跑过来的时候将事情打听清楚了,他鄙夷地看着在地上惨叫的老五老六,不带一点儿感情地将老大三人的话,当着内阁的面儿,一字一句地复述了出来。

    这下子,别说内阁和侍卫们了,就是他们的父亲元祐帝周身也是冷凝一片。他淡漠地开口,交待曹安:“看着点儿她,找个御医瞧一瞧,这么打人,手肯定疼了。”

    说罢,元祐帝便带着内阁回去紫宸殿议事,丝毫不理会老五老六的哀嚎。

    “那时,大敌当前,老大他们竟然说出那样的话,被陈大娘揍也是活该!”老四泄愤般地使劲儿地咬着瓜子,跟人感觉他就像是在咬着老大他们的脖子一样。

    “爹,那不就是俺舅母打人吗?你也用不着害怕啊。”阿昴咬着绿豆糕,含含糊糊地问。

    猪崽倒是眼睛转了一转,好奇地说:“是陈大娘后面又做了啥吗?”

    元祐帝慈爱地刮了刮猪崽的鼻子,夸奖道:“还是猪崽聪明。”

    在狠狠地打了老大、老五和老六一顿之后,陈氏放出话来:“当日,我说,我就是舍掉我的名字,也要把他们三人打死。我们郭家军一向言出必行,我既然没法把他们打死,那以后我便舍了这名字,只要他们还活着一日,我便叫陈氏一日。我与他们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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