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几天以前。

    即将迈入深秋的雪原早已是白雪皑皑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广袤的湖泊便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别说人了，就是动物们都觉得寸步难行。

    罗国带兵的将军看着手下打喷嚏的，咳嗽的，发热的，比比皆是，健康的人连一个都找不出来，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他们在罗国已经打赢了，扶植的傀儡也成功上位了，按理说，接下来就是封爵位，分领地，得金银了。但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内斗三年多，罗国早就被折腾得满目疮痍了，别说财宝了，除了都城以外，罗国就没有一块囫囵地方。

    当那傀儡国王给他们描述末河城的繁华之时，已经被气红了眼的将军们就好像是干涸的土地久逢甘霖一般，恨不得将其一口吞下。什么寒冬凌冽，什么雪原幽深，在金银面前，这些挫折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实终究是狠狠地扇了他们一巴掌。

    好几天了，罗国士兵就被困在雪原中，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前方危险重重，上次他们就遇到了虎群，也就是老天爷开眼才让他们逃过一劫，就更别提熊瞎子，毒物了。至于原路返回，将军表示，他实在是不甘心啊，士兵们已经在这雪原中折损大半了，要是再空着手回去，估计首当其冲吃挂落的，就是他这个将军了。

    为此，将军是愁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当然，也有可能是饿的。

    罗国的队伍中间，还有几百名北戎人，是跟罗国合作充当向导的。

    用将军的话来说，这些北戎人就跟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罗国人出发的时候，还带了五十头羊，他们计划着偶尔切成肉丁开开荤，结果自打碰上这北戎人，那羊就按照一天十头的速度被消耗着。

    北戎人蛮横惯了，对着罗国人不舍得吃的羊，一天天地，不是烤就是炖，还派人守着灶台，谨防罗国人来偷吃。

    本来两方人就是临时搭伙儿的，现在一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羊肉，另一方只能猛嗅一下，闻闻味儿，这让将军如何忍得下？看着北戎人胡子上的油渍，再看看罗国士兵只能嘬红菜汤的凄惨模样，将军气得就跟个河豚似的，胸脯一鼓一鼓地。

    于是乎，联盟打破了共同进退的传统，挣脱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桎梏，在这山林中打起了群架，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无声表演。

    为了防止吵醒正在冬眠的熊瞎子，一路上所有人都尽量保持安静，就连打呼噜的人，晚上睡觉都得戴着大口罩，打群架时更是如此。双方你来我往，一会儿踹，一会儿用一只手掐，你问另一只手呢？那不得捂住嘴巴，以免痛呼出声嘛。

    这雪原和山林，虽说是罗国的地盘，但他们确实是比不上北戎人更加熟悉这里。北戎人就跟猴子一样，在山林中来去自如，扑腾来扑腾去，直接把罗国人往陷阱里带。

    还没出雪原呢，罗国大军就连十分之一都剩不下了，就这，还都是些爱耍滑偷懒，但是拼命往后缩，胆小如鼠的家伙们。至于北戎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们熟悉地形，但架不住罗国人多啊，罗国几个大招下来，北戎就只剩下几个还相对老实的家伙了。

    这群人在雪原中荒野求生，饿了就去打猎，冷了就钻木取火，鞋底子磨破了就削树皮，衣裳烂了就拿树叶挡挡，活像一群没见过高大文明的原始人。反正等到暗探们找到这些人的时候，他们个个儿衣衫褴褛，那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儿都遮不住黑泥，眼中早已失去了生机。

    “这不才过去五六天吗？他们咋就成了这副熊样子了？”来换班的暗探甲一脸的不可置信，小声地问着。

    暗探乙一直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围观了全程，于是他仰望天空，悠悠地说：“自作孽，不可活啊。”

    将军自以为拿捏住了剩下的几个北戎人，可他从来都不知道北戎人是最锱铢必较的，他杀害了那么多的族人，剩下的那几个北戎人岂会不报仇？

    如果是在平时，北戎人或许还要筹谋一番，可这是在无垠的雪原之中，随手可见的，便都能被制成利器，机会多得是，北戎人怎么可能不心动？毒蘑菇、毒果子、毒虫，一个个儿被轮番投放到了罗国士兵的口粮之中。

    等到罗国士兵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拉肚子，出现幻觉，高烧不退等等症状的时候，北戎人就趁着月色，飞跑着离开了雪原。

    看着远处这一群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罗国士兵，两个暗探尴尬地脚趾头都缩起来了。两个人拼命地想要忽视他们，但奈何那接连不断的混合着水声的屁声，实在是太响亮了，那味道也直冲脑门，隔着二里地都，鼻子还能识别出来，简直是惨绝人寰，压根儿就无法当做不存在。

    暗探乙默默地拍了拍暗探甲的肩膀，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嗖”地一声就毫不留恋地飞走了，徒留暗探甲一人在充满了屎尿屁的臭烘烘地狱里挣扎。

    到底能有多臭呢？暗探乙回到末河以后焚香沐浴，又洗了好几遍头，才去见的元祐帝他们，就这样，连一向最不讲究的元祐帝和老四都闻见那股味道了，就别说其他人了。

    “罗国士兵现在还在拉吗？”听完暗探乙的汇报，大家久久不语，谁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才能缓解尴尬，最终还是元祐帝捂住鼻子先开了口。

    暗探乙十分自觉地站到了庭院中，主要是，如果待在房间里，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他身上的味道。担心元祐帝听不见，暗探乙高声回答：“还在拉，跟稀汤一样，放个屁就出来了。”

    话音刚落，隔壁鼎丰楼的窗户就打开了，食客们纷纷探出头，对着暗探乙就是一顿输出：

    “吃着饭呢！说啥呢？你恶不恶心？”

    “小声点儿，正喝蛋花汤呢，吃不下了都！呕——”

    “啥味道？妈呀，关窗，那人滂臭。”

    听着食客们的指责，屋内的众人纷纷捂住了脸，那种替人尴尬的毛病就是治不好。暗探乙倒是依旧自如地站在庭院中，跟一棵白杨似的，身姿挺拔，头颅高昂。

    “你还是进来说话吧，不然扰民。”元祐帝戴着两层口罩，奈何那味道在房间里越来越浓，辣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只好眯着眼睛问暗探乙：“那罗国士兵还能活吗？”

    暗探乙说：“北戎人下的毒物分量都极大，不过，他们也已经找到了不少的草药，想来挨个试一试，应该是有人能被治好的。”

    “瞎试啊？”老四也眯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暗探乙一本正经地说着些荒谬到正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话：“罗国将军担心军医若是治好了士兵们，会超过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于是，他将军医给扔进湖水中了。”

    众人的脚趾又一次不约而同地向脚后跟的方向蜷缩。

    “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竟然还想着地位名利，眼下不是保命最重要吗？”容执实在是想不通，这罗国将军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成的，难不成真的是浆糊？

    阿昴最近在跟着南求问学史，他也紧跟着感叹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咱们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总有些人把权势看得比命都重要，更何况，还是别人的命。”

    “咱们怎么就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咱们也没得到啥好处啊？”不得不说，老四的关注点总在很独特的地方，正讨论着罗国士兵呢，老四也能把话题给岔开。

    猪崽看着因为这臭味而屏住呼吸，眼睛已经睁不开的阿昴，耐心地解释道：“咱们的出身在别人眼里算是最好的了，可就是这样，咱们还一天天的喊着要自由，在外人眼中，可不就是的了便宜还卖乖吗？”

    “嗷——”老四这才一声高亢的狼嚎，表示自己明白了。

    老四的嚎叫还没结束，隔壁的鼎丰楼就开始了抗议：

    “午休呢？谁家孩子，大人也不知道管管？”

    “嚎什么嚎，好好的人不做，非得跟狗学，好听也就算了，那叫得是个啥玩意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