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钟院钟声响过八十一下，然后在“当——当当——当”的声音中落四御毕，真永门的弟子们即将结束寻常但充实的一天。

    不成想，报钟院里的铜钟忽然狂响。出事了！弟子们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各院弟子从四面八方赶向元真殿，守在殿外台阶下等候调遣。很快，元真殿前便聚集大片弟子，如此效率是因了上一回的意外。

    真永门处在远离中原的西域，与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交界的地带，不如中原地域繁华，却也多了份清静与质朴。偶尔派人前往中原参与仙门事务的商讨，其余时间都花在修行上，算不上“桃源”却算得上世外。只负责管好本门与真永门历来最大的任务，不染其余尘俗，一直以来都平顺安泰。

    然而就在约莫三年前，来了觊觎本门宝物的宵小之辈，趁门中安逸已久，防守倏忽，竟然盗走本门所珍藏的传世之宝。

    原本他们可以报给临仙门，纠集其他门派一同追寻宝物，为本门讨个公道，但那件宝物实在难得，暗暗藏于本门偌久。若为其他门派知晓，一来必会追问宝物来处，二来寻回只怕也不会归还本门，为免徒惹风波，所以本门并未伸张，只暗暗派人外出找寻。因为本门对中原本就不熟，再者盗宝之贼不知是何方势力，天大地大难以寻得，是以宝物至今没有消息。

    本门算是吃了个暗亏，一面继续找寻，一面加强防守训练。因而此番，警报钟声再次响起，弟子们才能快速反应。

    元真殿中，烛火摇曳，掌门与几位长老焦急踱步，正在等待传回的消息。方才钟声刚响，几名弟子就被派出，去真永门最大的任务之地虞山勘察。

    虞山也叫日落山，顾名思义太阳落下的地方，传说中虞渊所在之地。然虞山并非太阳落下的地方，却是阴阳双河的尽头、交汇之地。

    古籍记载，生命河分为阳河与阴河，阴河也叫冥河，双河并流，汇于极西之地，日没处，阴极盛。每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不见一丝日光与月光，阴河现，除生命树之外连接五方天界、人间与幽冥的第二条通道就会打开。真永门最大的任务就是镇守这条通道，防止不论是来自五方天界还是来自幽冥，乃至摩诃海另一边，任何不该出现在人间的东西作乱。

    门中弟子对此曾有过疑问，幽冥与摩诃海就罢了，怎么也要防五方天界？毕竟五方天界里都是自忖高人一等的神兽，人家斩断生命树，避凡人不及，还会来人间作乱？此等担忧来源于当地一则古老传说，说是此条通道与其说连接的是五方天界，不如说是连接的五方天界中同样被抛弃之地：雷谷，暴虐的雷谷。

    如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方地界都有难以启齿的疮疤。

    这则传说没有人证实过，反正要守，就将五方天界与幽冥、摩诃海一并防了而已。

    ***

    “这条传闻是真的。”被抓住的回返派成员，在妖元大殿向妖君确认。“虞泉的通道的确连接五方天界，但……”

    妖君听出其言语中的隐忧：“但你们并没有着手返回，是有特殊原因？”

    “我等综合各方消息，探知，此条通道恐怕在雷谷内。诸位皆知雷谷是怎样的地方，所以我等不敢贸然前往。再者即便能顺利通过雷谷，还不知雷谷外等待的是什么。五方天界那群神兽的狡诈比起人类，有过之无不及。”

    妖君摩挲下颚：“本君忽然好奇，你等辛苦打探来的消息，如何爽快说出？”

    其妖垂首，万分恭敬：“妖君乃我妖族首领，既然相询，我等自然知无不言。”

    “恐怕是想诓骗其他族群为你们打头阵吧？”

    其妖有意无意瞥旁边的占领派大将一眼：“众所周知，雷谷内的东西是让五方天界那群也头疼的存在。不瞒妖君，我等的确有所顾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请妖君亦顾及其他同伴性命，我等讨不到好的地方，就莫叫他们白费力气。”

    妖君尚未开口，占领派大将哼哧：“谁不知，返回派尽是懦弱逃避之辈，岂有脸将我等与其相提并论？妖君！某愿亲自带兵前往，必完成妖君交付大任。”

    既有返回派佐证，通过虞泉确可以回到五方天界，且就在雷谷。妖君不好再推辞，当即点兵点将，只待时机，向虞泉进发。

    本次行动的确定，源于李行一传回的两则消息：雷兽心脏炼出的雷兽之心威力甚大，或可破除临仙山转灵潭封印；返回派或已掌握返回五方天界之法。

    妖君自然不想破除封印，迎回妖王，但不知李行一是有意还是不慎，总归消息泄露，被传得到处都是，连妖域角落里刚会龇牙的小妖都知晓。妖君只好积极表态，点起一部妖兵通过虞泉前往雷谷，在此部妖兵中插入自己的心腹，另点两部妖兵应对防守虞泉的两门。

    ***

    虞泉位于虞山尖嘴岩之下，虞山是一条特殊山脉，分为南山与北山。南山最北面与北山最南面各突出一块如鹰嘴般的尖嘴岩，横在虞泉上方。负责守卫虞泉的真永门与另一门商议后，就着尖嘴岩，在虞泉周围设下阵法，阵法连接各门，一旦虞泉有异动，警讯就会传回。

    光芒闪过，负责勘察虞泉的真永门弟子出现在南岩，少时，北岩上方光柱闪现，他们知共守虞泉的另一门弟子也来了。领头弟子打出一道问候诀，将目光转向茫茫西方戈壁。

    玉盘不见踪影，连星光一并隐了，戈壁上漆黑一片，但神识铺散出去却能将光秃的地界一览无余。

    领头弟子皱眉，他神识所见，几团黑点出现在苍茫的大地上，须臾黑点前进数里，显露其面貌，原来是三部妖兵。领头弟子大惊，立即传回消息。

    不过眨眼时间，妖兵出现在尖嘴岩上，真永门弟子如临大敌，一面戒备，一面后撤。

    出现在本岩的妖兵首领是一名叫狂钺的大妖，人头马身，持两柄巨斧，听闻曾参与妖族大将之一鸣音发起的针对人族灵脉的大战。虽铩羽而归，但能从人族设下的天罗地网中全身而退，另一层面来说，证明了其实力不俗。毕竟，那场大战，两门老对头的巨角与许多妖兵没能回转。

    狂钺将斧头扛上肩头：“此番，老子不是来找你们的，识相点，乖乖待在那儿别动！敢坏老子的好事，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

    话音落，弟子身后的传送阵光芒大作，支援的弟子赶来。

    为了能在意外之时，弟子以最快速度赶到虞泉，两门在尖嘴岩各设下传送阵。但传送阵一时能传送的人数有限，所以支援的弟子来到尖嘴岩，只是列队戒备，并不敢轻举妄动。

    见新来的面面相觑，狂钺大咳一声：“行，老子就好心再给你们说一遍！”待他说完，新一拨支援弟子到，狂钺脸色发青，再次警告。

    如此反复几轮，双方实力相当，依旧在僵持，而负责返回五方天界狩猎雷兽的妖兵，已顺利通过虞泉，消失在双方眼中。

    狂钺摊手：“老子说了，本次不是来跟你们玩的。”

    针对虞泉有两道结界，一道在尖嘴岩，另一道在往东三百里的不动山与断翅山，就两山夹峙之势张起一道结界，算是通往中原最后一道、也是最强有力的屏障。

    既然妖兵没有冲击结界的意思，防守两门便只做戒备，不做干预。妖兵撤退后，两门留下看守弟子以观后续，其余各自返回。

    回到元真殿，令等候差遣的弟子散去，长老们闭门商讨妖族此举的意图。

    “不论如何，将消息知会临仙山一番总没错。”

    议定，正要散去，又有消息传来，负责收传消息的弟子奉上传音符——而今各门之间递消息用的都是临仙山的纸鸢，但关于盗宝贼的消息不宜叫其他仙门窥得，所以此线另用本门特制传音符。

    “如何？”其他长老问。

    掌门真珠明达面色凝重，夹杂一丝愤恨：“找到那头畜生了！”

    “妖麒麟？”当日盗走本门镇门之宝的，正是一头白身紫角的妖麒麟！

    “没错，就在李掌门千金身边。看来，我等需得跑一趟了。”

    临仙山掌门千金化妖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然终归远在中原，与偏安一隅的真永门无多大关系。虽中原修士个个愤恨不已、大义凛然，恨不得立斩妖女于自己刀下，真永门却是另一番景象，弟子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早晚用功。门内上下一派祥和，并不打算掺和其中。

    而今，事涉妖麒麟自是另一番计较。

    他们不知，因为麒麟，另有计较的还有妖族。

    其实麒麟出世的消息，很早时候便由东海门传回妖域，但被曾追随麒麟夫妇的享乐派拦截，所以没有传到妖君耳中，叫麒麟安然自在了一段时间。其间，享乐派派出不少人手潜入中原，悄然打听麒麟消息，却没有寻得，也没能感知麒麟气息，此事便被耽搁。

    而今，妖麒麟再次现身，且就在李千金身边的消息再瞒不住，妖君已知晓，并不出所料，暗中有了动作，享乐派自不会袖手旁观。

    说来，妖君也是头疼得很。

    妖元大殿，妖君扶额，才屏退回禀虞泉情况的妖兵，得一瞬喘息之机，狠狠揉捏两下额头，勉强打起精神，再唤入跟麒麟那条线的妖将。

    近来竟是一桩事接着一桩，令他不得松懈半刻。

    “找到那畜生踪迹了？”当初麒麟竟然没有死绝。这消息跟妖王没死的消息一样，令他厌恶与头疼。若说妖王在占领派中的威信无可比拟，麒麟在享乐派中的地位就同样不可撼动。两者不在，自己尚可统领妖族，两者出现，妖族四分五裂只怕不可避免。不论从自身还是从妖族整体利益来说，两者都最好死绝。

    可惜，天不遂妖愿，偏生两者一同出现，身为妖君必然先下手为强，还只能暗中动手。所以雷谷那边，他让心腹随行，意图炼制两颗雷兽之心。麒麟这边，他也让手下紧盯着，及时拦截消息，以免传入享乐派耳中。

    “跟在临仙山掌门李崇道女儿身边。”

    “既然找到，还犹豫什么？”

    “鉴于李氏女妖化，属下想到一个有趣的法子，或可一石二鸟。”

    “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