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哇——”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穿透树林,引得林中小鹿、小兔驻足张望。

    “哦哦,不哭不哭。”小猫飞在半空,一边推花藤结成的秋千兼摇篮,一边哄摇篮中的婴儿。婴儿不领情,仍旧大哭不止,小猫一个头两个大:“她为什么不停地哭?”

    与焦头烂额的它相比,霜止半躺在另一根花藤秋千上悠闲得惹人嫉妒!哦对了,两根花藤秋千都是它一根根衔来藤蔓、插上鲜花做成的!一个两个、大的小的都心安理得,毫不感激!

    “不知道啊。”霜止说得没心没肺、事不关己。“许是饿了吧。”

    “你为什么能这么清闲?”小猫忍无可忍。

    “我为什么不清闲?事是你招的,你负责。”

    “!”小猫嘀咕“算你狠”,“那帮我照看一下总可以,我去摘野果子。”霜止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小猫忿忿飞开。少时抱着几颗野果子回来,挑一颗鲜嫩多汁的送到婴儿嘴边,婴儿依旧哇哇哭,霜止冷不丁道:“这么小的孩子得喝母乳。”

    “你不早说!”忍耐到极点的小猫丢下野果子,飞扑过来,照着悠闲晃荡的人脑袋就是一爪子。霜止轻巧一抬手,将小猫拍飞:“棉花糖你脾气越来越不好。”

    “老子不发威,你真当老子是喵!”

    “你去找片小水洼照一下嘛。”

    小猫垂头丧气飞到婴儿的花藤摇篮边,不管承不承认,现实就是,跟霜止动手是极不明智的,不论自己在外头多威风,在霜止面前就只会是只小喵。当然了,自己也永远不可能真跟霜止动手。“那现在怎么办?”它总不能再去抓个奶娘过来。

    看它没精打采,霜止和缓语气:“早说了,你养不了,送她回去才是正解。”

    “送她回去,让他们再杀她一次吗?”

    这一次霜止没有事不关己,而是颇有几分怅惘道:“如果那么大一个家族里没有一个人想要救她,喂转灵潭里的东西便是她的命。糖糖,你不能扭转一个人的命运,即便是这么小的婴儿,你也做不到。”

    棉花糖没有怼回去,它知道霜止说的是对的,自己做不到,干涉一个人的命运尚且不容易,遑论扭转。看向婴儿的眼中满是怜悯,它问:“连你也做不到吗?”其实这只是基于不甘心的随口一问,无论霜止做不做得到,它都不会要求她做,因为那需要付出巨大代价,哪怕是霜止这样的存在。

    它不期望霜止会回答,但她回答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没试过。不过,不必沮丧。”她的语气变得轻快,“她身上带着结思珠,那个家中定然有想要保护她的人。”

    她在安慰自己,棉花糖感激地望她一眼:“你说得没错。”它明白,每一次对的都是霜止,她总是能直指问题要害。“那就再赌一次。”赌孩子命不该绝,赌她的家人尚存良知。

    ***

    “母亲,母亲,快醒醒!救一救,救一救妹妹!”两名小孩被拦在门外,撕心裂肺朝屋内呼喊。“再晚就来不及了!”祖母与父亲已经离开一阵子,他们不知该去向谁求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上至祖母、下至仆从,竟没有一个觉得此事不对,没有一个想要出声救下妹妹。明明那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们竟然觉得送她去死,理所当然。

    他们想不明白,先生平时所教,此刻都不管用了,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①、“君子怀德”②、什么“从善如登,从恶是崩”③、“若见恶不遮,非法便滋长”④,什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⑤,所谓知行合一,然而教他们这些道理的先生们此刻却都闭了嘴。

    “让开!”

    “小少爷们,回去吧!”

    “你们这些坏蛋!”小孩照着拦住他们的仆人的手狠狠咬去,“母亲,你醒醒啊!”

    便在这时,一声虎啸响彻山林,似乎离得很近,两名小孩觉得脚下的地都在摇晃,屋瓦皆被震得哐当响。

    “怎么回事?”小孩忘了往里冲,仆人也忘了拦他们,几人纷纷抬头望向山门方向。

    云霞如锦,残阳如血,广阔的天空下,群鸟飞过,山门前的千层台阶上树影斑驳,偶尔有小松鼠溜过,台阶尽头的碎石小径插入树林,蜿蜒而下,与往常一样温馨、静谧,别无二致。李崇道带人赶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看过无数次的景象,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回荡的虎啸声。不见虎身影,却仍是虎啸阵阵,如水波一圈圈扩散开来,在庄严大殿、亭台楼阁,在缥缈山林间传播,势要侵入每一道缺口、每一处罅隙,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哪儿来的虎啸?”等不到儿子回复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出门。

    “尚不知。”

    话音落,去四周勘察的守门弟子跑回来,声音略带讶异:“门主,找到了!是……是……”

    守门弟子失态,老太太当即要呵斥,目光接触到对方臂弯里的一方襁褓,瞬时变了脸色,周围忽然陷入某种诡异的静谧,不用看也知道他们与自己反应一般无二。更令人惊奇的是,守门弟子抱着襁褓婴儿回来后,虎啸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

    虎啸,是为了提醒他们找到婴儿,在场诸人得出相同结论。

    “门主,这不是?”护门教头向门主投去疑惑的目光,而李崇道则面色复杂望向自己的母亲。

    老太太一字一顿:“从未发生过此等事。”

    在场诸人嗅出不同寻常的意味:临仙山从未有过这等能穿透修士功体的虎啸,不论身处何处,听起来都仿佛在耳边,此绝非寻常虎啸,其中蕴含的灵力不可估量。临仙山藏着这般灵兽却不为他们所知,怪事一;怪事二,入了转灵潭的婴儿从未有能生还者,此点比虎啸更叫人心惊。

    一时,诸人望向襁褓的眼色都变了,仿佛内中不是人畜无害的婴儿,而是什么可怖的怪物。

    “此事不可大意,都进来,咱们好好商讨商讨。”老太太率先转身入内,“将她抱进来。”

    商讨没有很久,很快诸人达成共识:转灵潭不可放任不管,既已被祭,仍当回去该回的地方,完成该完成的任务。已死的不能活,该死的也便不该活。若一时心软,破坏了上百年的传统,招致转灵潭变数,谁都不愿意看到。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老太太叹息。

    李崇道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他有些许不同的想法,些许难以抑制的不忍,毕竟襁褓里的婴儿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儿。说不痛心是假的,凡间尚知虎毒不食子,何况自己是临仙门掌门,天下人、天下修士的表率,却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次次往虎口里送。再者,孩子自出生,她的母亲便昏迷,一眼也没瞧过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待她醒转,自己还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妻子。

    可是母命难为,本族百年传统不可违背,倘真导致转灵潭出事,自己难辞其咎。“怪就怪,”他看眼守门弟子臂弯里的女儿,这一次他甚至不敢再抱她,“你出生的时机不对。”若再晚些时候,等转灵潭里的怨灵被炼化,也许她就不用牺牲。可能这就是命吧,他宽慰自己。

    这就是命,在场的人都垂着头,对新达成的决议,不忍又无奈。

    不过此次决议不像先前下得那么难,毕竟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心里要好受得多:因为本就该死的,只不过再死一次而已。

    “那就召集十二峰主,再跑一趟转灵潭。”老太太起身,“把她给我。”

    守门弟子递上婴儿,老太太一眼没看,抱着出了殿门,往山门走去,李崇道与其他人跟随在后。

    就在他们踏上千重台阶时,一声呵斥传来:“站住!”

    诸人回首,虚弱的女子身着一袭白衣站在黑色的山门下,一手持剑,望过来的目光如刀似箭。明明是明媚的春日,她却带着一身能将万物冻住的霜雪;明明刚生产完,面色惨白好似下一瞬就要倒下,剑意却凌厉得叫所有人都不能忽视。

    “你们要将她带去哪里?”诸人被她周身冷冽慑住,忘了回答。她咬牙切齿重复:“你们要将我的女儿带去哪里?”仿佛回应她即将蓬勃而出的怒气,山门下、台阶上卷起狂风,风中带着冰渣,打在人脸上,生疼。

    门人们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老太太越过众人上前,与门下女子对峙:“去她该去的地方。”

    “她该去的地方,在她母亲身边!”

    “嫁入本门前你就知晓本门规矩,如今要反悔?”

    女子将剑抬起,剑尖不客气地对准老太太:“母亲若一意孤行,别怪吴霖不守孝道,以下犯上!”

    霜雪在剑尖集聚,李崇道喝道:“阿霖你疯了,怎能拿剑对着母亲!”

    “自己的女儿要被自己的家人杀死,做母亲的能不疯?”唤作吴霖的女子撕心裂肺的嘶吼,“而她的父亲屁都不放一个,你怎么配为人父!”

    李崇道辩解:“这是本族百年传统!”

    “这样丧尽天良的传统没必要存在!我再说一遍,将我女儿还回来!否则,你们知晓,在场诸位,没有一个人能挡住我!”

    剑尖的寒气隔着几丈远,直抵胸口,老太太如面具般生硬的脸孔有了一丝裂痕,她心里清楚,吴霖并非夸口,就算再虚弱,她也能说到做到。这是他们,要趁她昏迷行动的原因。

    “母亲?”李崇道征询母亲的意见。

    老太太沉默良久,将孩子递上前:“老身可以将她还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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