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呜呜呜……”

    耳边声音不绝,“谁啊,这么吵!”不知道吵别人睡觉是很不道德的吗?李拈花一边不耐烦地嘀咕,一边翻身。钻心的疼传来,叫她不得不睁开眼。她在心里暗暗发誓,非得敲那个吵人的家伙一顿爆栗。

    白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有点小,不似个人,她伸出手,触到的是柔软温暖的毛皮。小东西感受到触摸,立即止住呜呜声,兴奋地靠过来,乱甩的尾巴扫到床上人的手臂。李拈花口中溢出一声嘤咛,小狗登时收敛兴奋,乖顺地耷拉下尾巴,小心翼翼钻进她的臂弯,将脑袋搁到她肩头,时不时蹭一下她的脸颊。

    “好啦,我没事,别担心。”她的手指摩挲过小狗水汪汪的眼,调笑道,“你不会哭了吧?别,被一只狗狗同情可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嘴上嫌弃,她却更用力将小狗揽进自己怀里。她知道小东西在担心自己,这份担心是世上她所拥有的少数最纯净的关心之一。

    一人一狗依偎在一起,静静躺了一会儿,小狗从她臂弯里挣扎出来,在李拈花询问的目光中,跳下床,再跳上桌,咬住水壶,想要将水壶叼下桌。

    “干什么啦?别折腾。”嗓子忽然一紧,李拈花咳起来。她蓦地明白了小狗的意思,它想让她喝水。自己的嗓子的确干得冒烟,小东西居然这么可人,李拈花心中一阵暖意,身上的痛竟也淡化几分。

    试了几番,仍是失败,小狗跳下桌跑出门去,不一会儿谁都来了。

    母亲坐在床沿,李如仙与何辛围在她身侧。“拈花,感觉怎样,好点没有?”母亲神情虽然一如往常温柔平和,眼眶却是通红,面色也有些憔悴。

    定是因为自己又与祖母起冲突,是自己又让她为难了,李拈花心想。不能再叫母亲担心,她挤出个轻松的笑:“我自小皮实,没事的,母亲别担心。您看,”她抬起手臂晃两下,“好得很。”却叫手臂上的棍伤一毫无余地展现在三人眼前。

    “没事就好。”母亲口中如是说,然而眼眶又红几分。

    何辛直接呜咽起来:“怎么会这样?拈花犯什么大错了?老祖宗……”

    李如仙拽住她的衣袖,朝她摇摇头。“换了我也会如拈花这般。”她朝李拈花颔首以示支持,“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别让夫人太担心。”

    “嗯。”李拈花应声。

    “好了,她刚醒需要休息,阿辛和如仙先回去吧。”吴霖发话。

    李如仙与何辛行个礼告退:“拈花,你好好休息,晚点咱们再来看你。”

    两人走后,吴霖愣愣地坐在床沿,不说话,也不离去。

    李拈花问:“母亲有话要对女儿说?”

    一句问话,叫吴霖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决堤的水奔涌而出,她扑到床上抱住女儿:“拈花,母亲对不起你。”

    李拈花回抱住自己的母亲,轻拍她的背:“母亲没有对不起女儿。”

    “都是我不好,连一个小小的你都护不住。”

    李拈花的手一顿,随后继续有节奏地轻拍:“一直以来每每挨罚,都是母亲及时赶到,都是母亲护着我,母亲护我良多,女儿才能开开心心长大。母亲,您已经尽力,不要再苛责自己。”

    吴霖摇头:“不,你不懂。”

    ——“你若再这样不明是非,纵容小辈没规没矩、目无尊长,就带着你的女儿滚出临仙山,我们李家庙小,容不得你们这等不知礼数、离经叛道的忤逆东西!”老祖宗的骂声如雷在耳边轰鸣,叫吴霖的四肢百骸都痛起来。

    她望着倒在地上浑身是伤的女儿,头皮发麻、血气上涌,却只能站着,无能为力地说着那些曾经的临仙者齿冷的、求饶的话。

    多可笑,曾经的临仙者,而今却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懦弱的临仙者!

    万千只蚂蚁啃食她的心,她恨不得抱起女儿转身就走,从此远离这个会伤害女儿的地方。可真当老祖宗那么说了,她迈出的脚却停住,继而收回来。她不敢上前扶起女儿,不敢带她决绝地离开。

    可耻的自己,可耻的临仙者,一名可耻的母亲。——

    吴霖泣不成声。

    “不,我懂,我懂。”其实她不那么懂,可“我懂”两个字脱口而出。为什么?也许只是想让母亲不那么伤心。

    她没见过临仙者,可她知道,那一定是睥睨天下的姿态。那样一个人经历了什么,才会在女儿的怀里痛哭?是什么消磨了她一身傲骨与才华,是岁月?还是这个,家?

    对于母亲,她没有怨恨,只有心疼。她不想增加她的负担,所以选择自己坚强。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几天我就又能活蹦乱跳,到时,您又该烦了。”

    吴霖被她逗笑,抬起身:“你啊,就是嘴犟,一点亏不肯吃。那到底是老祖宗,你卖点乖、讨个巧能如何?偏要字句顶撞。母亲要是去晚点,不敢想象。”

    对于卖乖讨巧,李拈花不置可否,只一笑:“大不了,我以后闭嘴就是了。”

    “还是不服气。”吴霖给她倒来水,瞥见床下的小狗,伸手将它抱起来,“此番还得感谢它。”

    “谢它什么?”

    “不但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还摘回来不少草药,大夫看过了,都是药效极好的灵草,可真是个懂事的小家伙。”吴霖边说边轻抚小狗,蓦地她停住。

    李拈花见她摩挲着小狗脚上的金环若有所思,问:“怎么了?那只金环我捡到它的时候就戴着,有问题?”

    吴霖摇头:“倒没有。还没听你说过,哪里捡到它?”

    “就在第七峰的树林里,但如仙说峰上灵兽她都知晓,并未见过它。”

    李拈花以为母亲会疑惑,不想吴霖却道:“不奇怪,许是她不记得了。小东西有灵气得很,你就带着它吧。对了,”她问,“叫什么?”

    “小狗?”李拈花再次意外,母亲居然会关心一只小狗叫什么。“还没有名字,我得给他取个名吗?”

    吴霖将小狗放到女儿枕边:“既是陪伴你的朋友,还是有个名字好。”

    这话入了李拈花的心,母亲走后,她认真替小狗想起名字来:“叫你什么好呢小东西?”连想几个她都不满意,盯着小狗很是苦恼。

    小狗吠叫一声,随即来咬她的手。

    “要我的手做什么?”尽管不明白,她仍是伸出手。

    小狗再次让她讶异了,只见小东西抬起爪子,在她手心比划起来,似乎在写什么。片刻后,李拈花辨认出来,那的确是两字“伯齐”。

    脑中灵光一闪,她惊讶又惊喜:“伯齐?你是说你的名字叫伯齐?”她抱起小狗,若非身上有伤,恨不得下床转两圈,“你也太神了,我到底捡到了什么宝贝?”这智商已非灵兽可及。

    高兴之余,忧虑袭来,她上下左右将小狗打量一番,最后让它对视自己的眼睛:“你不会是妖吧?”

    妖,这个字眼修行者都不会陌生。最后三位金汤真人便是在上一次与妖大战中陨落,当然妖族也没讨得好处,妖王在那一战中失踪。自那以后,妖族潜藏,修仙界与人间的戒心却未消失。

    如今,不至谈妖色变,但妖,应为每个修行者所不齿。

    李拈花也不例外,她不喜欢扰乱人间的、脏污的妖,更不想与他们有丝毫牵扯。

    可小狗,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哪里像妖——她忘记自己并未见过妖,最重要的是它身上没有妖气,即便能躲过自己的感觉,也无法从母亲眼皮底下逃过才对。

    况且,母亲才说它有灵气得很。

    “你怎么会是妖呢,对不起。”定是自己多心了,她向小狗道歉。

    小狗轻轻扭动身体。

    ***

    伤势好些,李拈花就坐不住了,因为她听说,那傻帽在玉峰上做了龌龊事、自己又闹了那么一通,狠狠挨了一顿打,竟然没有改变结果,婚事未取消,她还是得嫁到山下去。

    “开玩笑!”她从床上一蹦而起,在屋中焦躁地踱步。亲眼见过那等事,她一想起桓庄猥琐的脸就犯恶心。如果说之前她尚抱持模棱两可的态度,现在就是坚决不想嫁。让她嫁给那等令人作呕的男人,还不如杀了她!

    “怎么办?该怎么办?”祖母那条路走不通,母亲也帮不上忙,其他人如两位哥哥,多半也是指望不上,就只剩下父亲,或可求一求。可父亲向来不肯违背祖母,且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她不敢轻易去求,怕再被拒,自己就无路可退。

    思来想去,只好先从别的地方入手。没人可求,那就让傻帽自己退!

    打定主意,她趁人不注意溜上灵鹤峰——傻帽现今的居住地。发生那种事,便是老祖宗也不好再护着,倘不是将消息压下,临仙山的弟子非找傻帽算账不可。

    此次,前后院倒都有人看着,李拈花也不客气,从大门光明正大进入。她将厌恶、鄙夷、不快都摆在脸上,叫想要来劝解的副管家自觉退开,一溜小跑去后院通风报信。

    进屋的时候,桓庄已在等候,此番倒是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可他那副光着身子的猥琐模样已经在李拈花脑海中挥不去。

    “仙子此来为何?”对方拿腔作调。

    “跟你商议退婚事宜,以保全两家体面。”李拈花开门见山。

    “退婚,不是由你我说了算吧……啊!”装腔作势的人忽然跳起来,膝盖上一只硕大蜘蛛爬过。

    他还想废话,李拈花可不惯着。

    “你想故技重施!”桓庄怒道。

    “我是好心劝你识时务,不然娶了我回去,让你夜夜不得安稳!”李拈花撕破脸皮威胁,“指不定哪天暴毙,也未可知!”

    “无法无天你!”

    “就无法无天了,你能奈我何?”

    “我去告诉你们老祖宗!”

    “去啊,我已经挨打过一回,大不了下次将我打死!可只要不打死我,你敢娶我,死的就一定是你!”

    “你你你!”

    “我怎么样,说不出话,就趁早给我滚下山!”李拈花针锋相对。

    桓庄气得直抚胸口,最终只能叫人将她轰出来。

    “你好好想想,免得哪天死得不明不白!”李拈花在院落门口,叉腰大喊。

    副管家砰一声,将院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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