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李拈花祈求地望着棉花糖。

    “你真的想去？”小猫咪罕见地认真。她点头。“好吧，办法倒是有，我陪你一起去。”

    小狗在一旁蹦蹦跳跳表示它也要去，于是棉花糖变大，驮着李拈花与小狗，一行三人趁着月色往转灵潭去。

    落地后，棉花糖吩咐：“别离开我三丈。”

    李拈花一边应声一边踏上玉台，棉花糖收了翅膀跟在她身后。

    站在玉台上老祖宗曾站过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往潭下看去，潭上巨剑发出的金光让她在夜里也能将潭面看个大概。

    潭面流光浮动，水下颇为平静，偶尔几缕黑气窜过，上回她没能靠近玉台，没看见潭下情况，却感觉到了转灵潭掀起的疯狂气息，能想象此刻尚算平静的黑气那时是何等形态。

    是这些黑气吃了婴儿，是这些邪恶的黑气吞噬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小生命！

    李拈花心想，它们却能像无事发生一样，优哉游哉在潭下乱游。

    真是没天理啊！仿佛应了她的感叹，结界下的潭水忽然起了涟漪，涟漪慢慢圈成小小的旋涡，小漩涡逐渐变大。“这是？”她疑问。

    话音落，李拈花面色骤变，旋涡将上方的水拽下，将下方的水翻涌上来，随之涌上的还有一堆，白骨，没有被完全吞噬的小小的骨头。

    骨头随波涌动，好似潭水在戏耍它们。

    李拈花脑中一根弦轰然炸裂：这就是妖邪！它们吞噬了无辜的性命，还要戏耍她们，向岸上的自己耀武扬威！

    “你们这些该死的妖邪，给我去死，为什么不去死！”她趴在玉台边缘朝下方怒吼，潭下悠游的黑气受惊一般四散而逃。她不觉得自己一吼有如此威力，微微一愣，但没有细想。因为想一想，她就会觉得恶心，这些该死的东西应该早被炼化！只是又回到了原点，为什么会需要无辜的生命、会需要女婴来炼化？

    这一症结点，无论如何，她想不明白！

    “你可小点声。”棉花糖提醒，“把周围那十二位吵醒，很麻烦。”

    “周围十二位？”李拈花顺着它的目光，望向转灵潭四周，十二根石柱所在的方向。

    “你不会真以为转灵潭没有守卫吧？那十二位就是最棘手的守卫。”

    “没见它们动过。”

    “你来过转灵潭几回？”

    “那咱们都悄悄潜进来了，它们为什么仍无动静？”

    棉花糖解释：“不触动结界还有动静别太大，就不会吵醒它们。像你刚才那样，再吼几嗓子，就不能保证。”

    小狗急切哼唧几声，李拈花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棉花糖，为什么你对这里比我还要熟悉？”

    “因为……”

    “那不就意味着，转灵潭发生过的事，你与霜止都了解？”棉花糖不吭声，它默认了！李拈花火上心头，“你们都知道，为何坐视这一桩桩人间惨剧发生？”她奔过去揪住棉花糖的耳朵，“说话！为什么？以你们的本事明明可以救她们！”

    棉花糖垂首，它不想说它试过无数次，活下来的只有她。

    它的沉默让李拈花更生气，她怒视这个自己极为信赖的伙伴，陷在气愤中，忘了该被指责的并不是棉花糖：“别人若不救，可以理解，可你与霜止不一样！”他们太厉害了，在她心中是超出这个世间的存在。没能力罢了，为什么有能力却视而不见？如此难道不是太冷血？

    “你猜的没错，因为不想。”霜止的声音，李拈花抬头，就见霜止施施然走来，一袭白衣、一头白发，脚步很轻，在夜色中如鬼飘行。她的声音也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冷若冰霜：“你心里在说我冷血。”不是疑问，是肯定，“你没说错。”没有半点生气，李拈花怀疑她懒得生气。

    霜止走到玉台边上：“烂泥扶不上墙，人类真是一如既往地烂。他们戕害自己的同类，我为什么要管？”

    “你不是人？”

    “我不是那么肮脏的生物。”她说着鄙夷的话语，但其实脸上没有丝毫鄙夷，只有一贯的冷漠。仿佛谈论的只是玉台缝隙里，爬过的蚂蚁。“你无法理解，因为你是人类，所以也不要尝试理解我。蚂蚁无法理解人类，就好像，你无法理解我。”

    李拈花有种被羞辱的气恼，但她又知道霜止不是故意的，这就是她脑海中最直观的认知。

    她说得没错，相识这么久，她依旧无法理解她。

    “走吧。”她的目光扫过转灵潭上方把柄巨剑，“我不喜欢此地的气息。”

    “可是……”

    霜止已经走开，棉花糖上来劝道：“走吧，再待下去，无意义，你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现在的你，不行。”

    回去途中，李拈花趴在棉花糖长长的毛中，夜风有点凉，棉花糖的长毛里却很暖。还有怀里的小狗，亦很暖和，她抱紧小狗，畏惧地看眼前方飘逸的雪白身影，将自己在长毛里埋得更深：“棉花糖你真好，还好有你们。”在这个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惶惑不安的时刻，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好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怎样办？”

    ***

    他们离开转灵潭后，一道黑影从树林里闪出，奔到玉台边，如上回一般，摸出锦袋向下倾倒，几点荧光往潭面飞去，很快被吸入潭中，潭水翻滚起来，好似十分高兴。

    黑衣人哼笑：“我就说此次灵体尚算干净，您一定喜欢。”他望一眼隐在黑暗中的石柱，“这些柱子有些麻烦，请您再耐心等一等，属下们一定尽快找到破开结界的办法！”说罢，他化作紫光遁去。

    远离临仙山的某一处，紫光落地，几乎同时另有几道黑烟落地化作黑衣人。紫光化作的黑衣人道：“主人恢复得很顺利，不过越到后头，需要的灵体越多，该进行下一步，需要不少人手，必要时将那两派拉起来。”

    “吾主自有办法。”

    “另外，我在九转阴阳阁没有发现破解结界的办法，或许是我还没有资格进入上三层的原因，有机会我再探一探。也请妖君早做打算，以防我这边没有收获。伸手。”对方依言，他在对方手上划几下，“我给你们一个地址，或可寻到连通五方天界雷谷的罅隙。”

    “好。”黑衣人握起手，“仙门这边，尊者可需要援手？”

    “无妨，咱们各司其职便好。”

    ***

    树下，李拈花与小狗相互依偎着睡着，棉花糖怜惜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李拈花身上：“想必，等醒来，你就知道该怎样办了。”尔后，它变回小猫跳上树枝，钻入霜止怀里，小声道，“你又犯老毛病。”

    “我怎么了我？”

    “你又说那些吓人的、冷酷的话，会吓到小东西。”

    “我说的是事实。”

    “这个问题，咱们说过很多次。”小猫撑起前爪，“你现在，在人间，入乡随俗。已经很久了，我不信你没有学会，要怎么像个正常人。”

    “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我不理解。”

    小猫撇嘴：“骗鬼，世上哪有你不能理解的东西，你就是懒。”

    霜止眼皮耷下：“早日让她认清现实，是好事。否则，她以后有苦头吃。啊，好烦，都怪你多管闲事！”她翻个身，不想理会棉花糖。

    “要我说，会烦是好事，不然以后你还不知要变成什么样子！”小猫将下巴颏搁在她肩上，“阿霜，我担心小东西，也担心你。还好……”还好，它为她牵动了一线因果，就不知这段因果的尽头，是什么。

    霜止闷闷的声音传来：“还是担心她吧，我不需要你担心。”

    一如既往地，嘴硬！

    ***

    “拈花，拈花！”

    天亮未亮之际，李拈花被略带顾忌的喊声吵醒，愣了一瞬，辨别出是李如仙的声音。身边的小东西睡得浑浑噩噩，真怀疑它到底是不是只狗，不会本体是只猪吧，李拈花心想。头顶上两个亦是睡得正酣，未免他们被吵醒，她连忙爬起身往李如仙的方向去。

    这两日她一直有在想接下来如何，昨晚入睡前念头总算清晰起来。正想要怎么联系李如仙，她就来了，不愧是好姐妹。

    “如仙，这里！”出了结界，她藏入草丛，对着李如仙的背影小声喊。

    几声后，李如仙发现了她，惊喜地跑过来：“拈花，你在这里！”见她藏在草丛中，神色谨慎，“真发生不好的事了？”不然她为什么要藏在林子里，不回家？她不禁骂道：“何辛那个乌鸦嘴！”很不幸，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何乌鸦嘴直觉的可靠。她一把抓住李拈花：“发生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让你要躲开所有人？”不联系她与何辛这两个好友就罢了，也不联系她的母亲，得是怎样滔天的错？她想不出来。

    “如仙，别问，我不想连累你，而且此事说来话长。唉，我自己到现在脑子也是糊糊一团。你只要知道不能让人知晓我在这里，谁都不要告诉，包括何辛、包括我母亲，好不好？”李如仙呆住，她催促，“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不回家，要一直在林子里吗？李掌门派了许多人在第六峰到处找你。”先一步找到这里的却是她，不能不说令人费解的缘分。她不知，并非她第一个找到这里，只不过前几拨，李拈花没理会罢了。

    “如仙，我打算离开。”在李如仙疑惑的目光中，她确定，“我要离开临仙山，离开仙门。”她想清楚了，说逃避也好，骂她胆小也好，她要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人，眼不见为净。

    “离开，好端端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再说，去哪里？你从未下过山！”

    “这也是我担心的，实话说，如仙，我很害怕。”害怕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未知，害怕一人去人生地不熟的人间。“我打算去凡间。”尽管很难，但这的确是目下她唯一的选择。去别的仙门很快就会被找到，凡间就不一样了，鱼龙混杂，那句话怎么说：大隐隐于市。

    她热切地握住李如仙的手：“如仙，跟我一起去吧，我们去凡间，那里有无数我们未见识过的东西，有我们未经历过的人生。师兄们不是说，人间繁华，生活有趣得紧，非是沉闷枯燥的山间生活可比。你想修行，我们也可以去凡间的门派拜师，都说凡间百八十门派，我们都去听一听，看看与山上有什么不同，说不定能有所启发。”

    这话让李如仙有些心动，大千世界，她也想去见识一番，有助于修行，即便山下不及山上，以后仍可回来。山下的经历绝非山上可比，日后对修行必有裨益。但骤然叫她抛下一切，难免犹豫：“我，我不知道。”

    “就当陪我，如仙，我一个人不行的，我需要你。”选择李如仙的原因是，她有定见、有闯劲、有胆量、豁得出去。何辛更胆小、优柔一些，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打算找何辛，即便那也是她十分信任的好友。

    “我愿意跟你去见识，可我也没下过山，我的父母兄弟们……”

    见李如仙仍是犹豫，李拈花道：“一时让你做决定，抛下一切的确难，要不，你回去好好想想，明日这个时候，到这里来。不论是否跟我走，都知会我一声好吗？”

    李如仙点头，她离去前，李拈花再三叮嘱：“谁都不要告诉，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