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志过后又回到原点，三人有些泄气。

    “原本找到一家肯收留我们的就不容易，又闹出这样的事，接下来可怎么办？”何辛颓靡地抱着包裹，那间道观附近一片都将她们拒于门外。

    “真恶心，明明错的是他们！”李如仙道。

    “那又如何，人家道观人家做主。”关于此事她们曾去仙音阁申诉过，对方的回答无非就是“我们只能劝解，实在不听也没办法”、“这个没有明确法令，我们也不好办”、“毕竟是人家自己道观，自负盈亏，收怎样的弟子我们也不好过多干预啦”之类。

    合理吗？不合理；不公平吗？就是这么不公平。

    “要不，算了，我们回去吧？本来最好的修行之地就在临仙山，我们为何要舍近求远？”何辛忍不住道。“拈花你就是犯了什么小错，回去认个错就是了，大不了挨顿打，以前不都挨过来了？毕竟是一家人，不会把你怎么样。”

    李拈花忽而抬头，甚是疑惑：“谁告诉你，我犯错了？”

    “我……”

    李如仙赶忙打圆场：“她只是猜想。”

    “是带的钱不够了？”离山前，是何辛负责收拾包裹，连山下的身帖都是她准备的。几日来，她连番打退堂鼓，除了泄气多半就是现实原因。对于盘缠她顾虑不多，许是何辛替她负重了。

    “那倒没有。”何辛打开逃出道观时一起拽出来的包裹，摸出一只锦袋，里面几只金饼，“够用好些日子，盘缠你不用担心。”

    “你带了多少？”给她一种错觉，好似用不完。

    “够你在这里生活两三年都不成问题。”

    “这么多？”

    “所以，你得好好想想拜师的问题，不用操其他心。”

    李拈花投去感激的目光，握拳胸前：“既然没有后顾之忧，咱怕什么？有道：功夫不负苦心人，咱们诚心，老天会看到的。”她拍拍小狗的脑袋，“我们的口号就是：永不放弃。走了，继续去找，总会找到，咱们上佳资质，不怕没有慧眼识珠之人。”

    许是老天真的看到了她们的诚心，两日后真叫她们再寻到一家，且比上一家大多了，观中有男有女，看起来也靠谱得多。

    李拈花面选时，巧遇本观掌门路过，见她资质上佳，亲自给她面选，还当面夸赞了她。为此，入观后，没少招来羡慕的目光。

    起先李如仙尚担忧她初来就出风头，会引起他人不满，几日下来，一切寻常。

    她们发现观中弟子皆很勤奋，终日食堂-大堂-房间-书阁，四点一线，很少群聚说闲话，很少多管闲事。

    一句话说，便是修行氛围浓厚，再者掌剑长老严厉，无人敢多嘴多舌。

    此次定是寻到了正经道观，李拈花心中坚信，而且掌门的夸赞给了她信心。先前觉得自己资质上佳不过是无由来的自信，此番有人当面给予明确肯定，她心生欢喜。

    天蒙蒙亮，她就爬起来，修行氛围好，信心又高，自是一寸光阴一寸金，舍不得浪费时间。她刚动，对面床铺上便有了动静，是李如仙。两人相视一笑，手脚利落地下床洗漱。

    李如仙与她一般，一心修行，珍惜时光，日日早起晚归。

    努力的路上，有人相伴，这种感觉很好。

    去往食堂的途中，李拈花哼起轻快的歌。

    “到点，开饭了。”路过旁边的屋子，她招呼刚认识的女弟子梅心。对方正埋头苦干，奋力地跟洗衣盆里的衣服作斗争。

    听到她的声音，梅心抬起头，朝她挥挥手：“你先去，我就来。”

    “好。”她疑惑，梅心也很用功，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将衣裳洗了，比她们还要早，今日却晚了，而且看起来动作有些笨拙，几件衣裳洗得跟在演武场比划似的。待要走开，不意瞥见她的手受了伤，洗衣时不得不避开，是以动作笨拙。

    “受伤了？”她退回脚步，走过去。

    梅心有些不好意思：“昨日不小心摔着了，没大碍，很快就好。”

    “洗衣裳不方便吧。”她坐到她身边，端过洗衣盆，“就几件衣裳，我帮你搓了。”

    “不用，怎么好意思让你给我洗衣裳？”

    “没事。”言语间，她已经麻利搓起来。尽管在山上没洗过，但来人间这段日子，她已经飞速成长，李如仙与何辛都是好友，总不能等好友来伺候自己。幸而她学什么都快，如今已能独当一面，从自理生活到人情世故，所有该学能学的，她都如海绵尽数吸收。“前两日蒙你照拂，帮我带饭，现在你不便，一点小忙帮一下，是应该的。出门在外，便得互相照拂不是吗？”

    梅心不再推拒：“那，麻烦你了。”

    替她将衣裳洗完，收拾了，恰逢另一名住得不远的女弟子兰心路过。对方招呼她们：“别愣着啦，快走，去晚了，好吃的都被别人挑了。”

    李拈花挽起梅心：“来了。”

    食堂里，人来人往，吃完的不做逗留，正在吃的三两坐在一起闷头扒饭，偶尔小声说话。观里纪律颇严，所以即便都聚到食堂，众人亦是井然有序，不见喧嚣。

    用完早膳，便是大堂集讲，师父授课，弟子们个个聚精会神，时不时低头奋笔疾书，堂中写字时衣袖摩挲案面的沙沙声此起彼伏，皆十二分用心，无一人私语，唯一的脚步声来自纪律堂掌剑长老。因为无人交头接耳、无人违纪，又为免自己的脚步声打扰到专心致志的弟子们，掌剑长老不过巡视两三回，便从众人视线中消失。

    集讲之后即是各自修行时间，本观给每位弟子分配了打坐之地，虽不及临仙山的洞天福地，却也都是清静之处。

    分配公平，便是李拈花这样的新入观弟子，也分到了前临水后竹林的好地方。

    听着悦耳的啁啾，李拈花逐渐定下心。

    此处很好，门规严明、分工明确，弟子间少有龃龉；掌剑长老甚是公正；师父对弟子一视同仁，不见偏颇，众弟子亦是潜心修行；师娘和蔼可亲；食堂的膳食很好吃！几乎挑不出毛病来，她很满意。这些日子感谢老天回应她们的诚心之余，没少感谢掌门师父慧眼识才。

    定境中不知过了多久，腹下一阵刺痛，李拈花睁开眼。

    按照师父所教，意守丹田，气机该向下流向气海，尔后经会阴，向上穿尾闾，过命门，通督脉。

    打通任督二脉，令气机流通循环无阻，是最基础修行，现在第一步，她就遇到麻烦。

    她轻柔有些刺痛的腹部，将盘着的腿松开。

    窸窣的脚步声从竹林传来，回头，果然是兰心。

    “花泥。”兰心贼兮兮凑到她跟前，一如前几日掏出藏在怀里的大白馒头。“好东西一起分享。”李拈花馋得直咽口水，她笑，“饿了吧？”

    李拈花点头如小鸡啄米，兰心将馒头塞她手里：“快吃，别被人瞧见了。”

    “多谢兰姐。”

    两人排排坐，抱着馒头啃起来。

    自从发现两人打坐地靠在一起，兰心每回藏馒头都会给她带一份，对此李拈花很感激。为了锻炼弟子辟谷，本门规定一日只可食一餐，实在无法坚持的可于傍晚至食堂申请一份流食。大部分弟子都能坚持，不能坚持的小部分便不好意思去食堂，李拈花几人刚来，从未施行过辟谷，一时难以习惯，全赖兰心偷藏的馒头救命。

    衣食父母，李拈花恨不得给她磕几个头。

    狼吞虎咽将馒头吃完，李拈花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蓦地肚腹一阵猝不及防的刺痛，叫她不得不佝偻腰身。

    兰心见状急忙扶住她：“怎么了？”

    “不，不知道，很痛。”

    “哪里痛啊？你别吓我，不是吃坏肚子了吧？”

    “应，应该不是。”李拈花痛到喘粗气，“肚子似胀似痛，我，我也说不明白。”

    “到底怎的了？”兰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而她叫道，“血，好多血。”

    李拈花已是脸色煞白。

    ***

    此事说来甚是难以启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惊动了不少人，连师娘都惊动了。

    “你这孩子，怎如此糊涂？”师娘轻嗔，见她垂头，脸颊红如沙果，不忍心再怪，“也不能尽怪你，该怪你们师父。”

    “怎好怪师父老人家，该怪我们。”兰心道。

    “是啊，都怪我们粗心大意，没想到师妹尚不知……”梅心亦很是自责。

    “哪好怪两位姐姐？怪我自己连这点常识都不知晓。”兰心告诉她怎么回事时，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偏生屋外一群师兄探头探脑，尽管他们满脸关切，李拈花却只想躲起来。

    她抓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师娘好笑地扯扯被子：“女孩子都会有的，别害羞。”又斥责门外关切的弟子们，“好了，都散去，不是你们该管的事。”

    弟子们走后，李拈花将被子松开，何辛焦急地蹲在她床边，朝师娘：“这可如何是好？不会出事吗？”李如仙已是满面不解与担忧。

    师娘拍拍她：“不要紧，这些日子暂停打坐，等过去了便好。至于后续修行，兰心，你教一教她们。”

    兰心道：“不影响的，你们说之前在道观里待过，我们便默认你们了解最基本的此点，哪成想……是我们的疏忽。女子修行，要比男子多一步。”

    李拈花三人竖起耳朵。

    “便是需得先斩赤龙，而后才可意守下丹田。在那之前，咱们都是先行意守中丹田。”

    “哦，我明白了！”李拈花呼出声。她想起来母亲教她的也是意守中丹田，师父教意守下丹田，她还以为没什么区别。

    兰心继续道：“若尚未斩赤龙，便意守下丹田，就容易出现师妹这般情状。”

    师娘点头：“便是如此，血崩之险，不可小觑。你可得好生将养，养实在了才可重启修行，不可马虎、不可心急，自己需得好生爱惜自己，明白吗？”

    如母亲般关切的话语，叫李拈花心头一热，应了声：“嗯，花泥听话。”